第4章 神羽司
晚宴散后安知礼才回到府邸,在养心斋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听女儿问起关于神羽司的事。
神羽司在宁国建朝初期就已存在,主要负责刑侦缉凶,但他们行动诡秘,很少显露马脚。
当年先帝为了防止权臣作乱,创立了神羽司,死在神羽司手上的官吏不计其数,有的甚至尸骨无存。先帝驾崩后,鉴于天下承平日久,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恐慌,当朝皇帝下令解散了神羽司。
说起这些往事,安知礼表面镇定,但眼神里还是掠过一丝惊恐之意。接着他又说道:
“听说神羽司并未因为先帝驾崩而解散,有人曾亲眼见过他们所使用的神羽令。”
安知礼神情凝重,回忆道:
“上个月崇文馆刺驾一案,校书郎被关进了大理寺,没等到审理,校书郎就死在了狱里,第二天负责看押的狱卒发现了一支三寸羽箭。而那正是神羽司每次杀人后必会留下的线索。之所以会留下这样一支箭,是因为先帝曾授权,必要时,神羽司可以便宜行事。如此可免于刑部追究。”
安知礼又讲了一些神羽司当年督办的案子,几乎每一件都让人毛骨悚然。这些关于神羽司的往事,让安玲珑不觉倒吸了一口冷气。
此时的安九黎刚好经过养心斋,绕过养心斋旁边的假山水池就是他住的院子,隐隐约约听到“神羽司”三个字,也并未太上心,毕竟自己刚来这个世界,他还不想沾染太多闲事。
目前自己身体尚未恢复,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至于在这个世界有什么打算,是发奋读书求取功名,还是像安玲珑一样习武练剑。似乎都不错。可无论哪一样,都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学成的。
自己也是死过一次的人,就不能享受享受?
干脆就做个纨绔,吃喝玩乐、花天酒地,以自己现在的家世,红颜知己自然不缺。
忽然想起昨天剑过耳边的场面,安九黎不觉后背一凉,有那么彪悍的姐姐在,这个纨绔八成是做不成了。想想还有点小遗憾。
说起安九黎彪悍的姐姐,长得倒是肤白貌美,对他这个弟弟也是关心备至。回忆起这个姐姐,他暗自叹了一口气。
原来安玲珑习武也是因自己而起,起初安父为了儿子能身子骨硬朗一点,请了老师专门教儿子习武。怎奈儿子喜静不喜动,就呆呆地站在原地干瞪着眼。
安玲珑为了引导弟弟,一边跟着老师学,一边让弟弟看着。学着学着她是学会了,可弟弟还是那副傻样。
他还记得每到下雨天他咳嗽不止的时候,手足无措的安玲珑总会将自己体内的真气传输给他,那时候她只有小周天功力,经常累的满头大汗,虚弱地倚在床边。不断地安慰年幼的弟弟:
“很快就没事了,一定会没事的。”
毫不夸张的说,这个彪悍的姐姐曾给过他半条命。
边走边想,安九黎刚一进院子,王临瑶便从正屋冲了出来,抱着要换洗的床铺。问安九黎今天要读什么书,她好从书房去拿。
安九黎婉言谢拒:
“不拿了,天晚了,不适合读书。”
“少爷不是以前经常挑灯夜读的吗?还说要学人家什么囊萤映雪。今天怎么就不囊萤映雪了呢?”
安九黎心想,小玉这丫头什么都好,长得也好,就是不太会说话。
“今夜无雪,有酒足矣。”
看着桌子上白天买来的桃花庵,安九黎斟满一杯一饮而尽。
“老夫人嘱咐过,说你得多休息,怎么能喝酒?我先把床铺送去浣衣房,你可不要喝多了。别到时候我没办法给老夫人交代,还有,大小姐这两天回来了,要是知道你偷偷喝酒,我免不了是要被责罚的。所以说,就待在屋子里,最好哪儿都不要去。”
“我是少爷,还是你是少爷?”
“你是少爷。”
“扣你一个月月钱。”
“为什么?”
“搅扰本少爷的雅兴。”
看着悻悻离去的小玉,又是一杯酒入喉。
府上丫鬟仆人的月钱都是由账房拨发,他自己不会无聊到吩咐账房扣一个丫鬟的月钱,这样吓唬一下她也好,免得总拆自己的台。
桃花庵果然是美酒,安九黎连着喝了四五杯感觉还是不够解馋,想着再喝下去恐怕真要连累小玉受罚,便解衣宽带,到卧房躺下。
还没合上眼,忽然想起一件事,按照惯例,明天是要去昭宁寺进香的日子,虽说自己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可毕竟占有了这具身体,以前安九黎的一些习惯还是得保留下来。不然很容易引起怀疑。
如此想着,安九黎有些庆幸自己没喝多,不然明天去昭宁寺一身的酒味,只怕寺里那群和尚非活刮了自己不可。
第二天安九黎还在梦里,隐隐约约听见院子里有喧闹声,听声音并不是王临瑶,安九黎挣扎着从床榻上爬了起来,掀开帷幔走出了屋子。
院里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正趴在廊檐边摘竹叶。见屋门吱呀一声开了,转头望了过来。
“扶舟哥起床了?”
小男孩名叫小虎,母亲秋娘是安九黎的远方表姑,丈夫早年溺亡,孀居在家经营一点茶点生意,这两年孩子长大了,想着能让孩子读点书,不至于像他爹那样长大了只会屠猪宰羊。便带着儿子投靠京城的表兄。
读书人在宁国有着很高的地位,尽管道门一直左右着朝廷的国运,但朝廷得运转,国家要有人治理,还是得靠读书人。
在学堂里,私塾先生教授的内容小虎学的很快,偶尔会背诗文给安九黎听,让安九黎纠错。对于这么个小家伙,安九黎不仅会耐心听他背诗文,偶尔还会逗弄他,捏泥人的时候往他脸上抹泥巴,或者抢走他手里的饴糖。一大一小相处的挺融洽。
秋娘把从老家寄来的一些特产柑橘放下,刚要喊小虎出门,见安九黎睡眼惺忪地走出屋子。想起厨房锅里还熬着粥,想是少爷大病初愈,夫人昨天在自家花园摘了不少莲子,嘱托她以后每天早上都要熬粥给少爷喝,便也顾不上小虎,径直去了厨房。
王临瑶帮着安九黎梳好发髻,接过秋娘送来的热粥,安九黎喝了一口,有点淡淡的苦味。见他似乎有疑惑,秋娘解释说大小姐从稷下学宫带来了不少灵药,她也放了一些在粥里。
安九黎一口气瓷碗见了底,小虎在边上嚷着要王临瑶也给他梳一个发髻,被缠得有些无奈的王临瑶编了个幌子,说小孩子梳这种发髻耳朵上会长蘑菇,小虎摸着自己的耳朵,怔怔地想了半天,还是决定不去冒这个险。
出了安府大门,穿过一条长街,站在一座拱形石桥上,远处佛寺塔楼顶上一排排青瓦隐约可见。那便是被誉为宁国第一寺的昭宁寺了。
由僧人接引,步入大殿进完了香,安九黎和接引的僧人一同去大殿后的禅房小憩。
连通大殿和禅房的一条青石道约有九尺多宽,道路左边种着一行垂柳,柔软的枝条如珠帘随风晃动,似是昨晚刚下过雨,柳叶上噙着的水珠反射着太阳刺眼的光。
而路面右边有座佛塔,佛塔下立着佛门四大金刚的佛龛,每一尊佛像都有一丈多高,威严无比。
享受着早晨温暖的太阳,安九黎心里泛起嘀咕,身边这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早年是个游方僧人,十年前正是他筹措募捐建造了昭宁寺。
后来朝廷扩建佛寺,看重了昭宁寺这块招牌,广揽天下高僧大德,僧众便一天天多了起来,才有了昭宁寺现在的光景。
这个貌不惊人,外表谦和,衣着简陋的跛脚中年人的确不简单。
看着安九黎若有所思的样子,法名印空的僧人微微一笑。
“安居士好像有什么心事。”
安九黎拉回思绪,敷衍道:
“能有什么心事,让禅师见笑了。”
说话间二人已来到禅房,寺院准备了一些果子粥点之类的早饭,在陈设简易的禅房里,安九黎陪着印空吃了些点心。
印空让小沙弥在禅房外的树下摆上棋盘。饭后的两人在一副石几上坐了下来。迎着树枝间洒下来的光影,悠闲地一边下棋一边聊天。
印空执黑棋落下第一子。
“听闻居士山中遇猛兽,险些伤及性命。所幸吉人自有天相,扶舟兄安然无恙可喜可贺。”
安九黎不紧不慢地跟上一子。
“禅师所言是实,前几日在山中的确遇上猛兽,摔下了悬崖,能捡回一条命属实不易。”
印空盯着棋盘,过了许久又落一子。
“居士去的可是筠山?”
“正是。听说那里的竹笋鲜嫩多汁,便有想去采摘的想法,对了,禅师为什么会问起这些?”
安九黎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情。
“可据贫僧所知,筠山多有采竹人,未曾有人见过猛兽。”
安九黎本要说什么,却被印空提走一子,一看棋盘,黑棋呈围堵之势,步步为营,充满杀气。
安九黎只能暂避锋芒,转战另一角。
印空随后跟上,安九黎趁对方布局不慎,找到薄弱之处,将原来水泄不通的棋局一切两半,冲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