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言
乔青筠坐在板凳上,看着池安拿着卸妆水,朝自己靠近。
池安站着,眼睛里散发出调皮的光芒,让乔青筠感觉,对方似乎是拿自己当作玩具看待。
非常稚嫩,非常残忍。
池安挡住了光源,面容也变得模糊不清,说:“仰头。”
乔青筠抬头,然后湿润的化妆棉就覆盖上来。乔青筠下意识地闭上眼。
池安一向对乔青筠没什么好脸色,此刻也不留情,擦拭动作并不轻柔,甚至还有些粗鲁。乔青筠精致的五官被揉捏拉扯,哪怕特意往丑了去造作,也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好皮囊。
池安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撇了撇嘴,乔青筠的确生的好,完美继承了母亲的所有优点。池安怜惜美人,但永远也不会被她们母女俩的美貌所诱惑,在池安这里,姓乔的两个人是带着原罪的。
乔青筠像是不敢面对这美妙的幻境,因此一直闭着眼睛。
化妆棉和棉签依次擦过脸上的每一寸角落,乔青筠稍稍侧过了脸,因为她忽然想起来粉丝用来控评的美图都是侧脸照,她想,或许自己的侧脸更美一些。
池安捏着她的下巴,把脸正过来。然后弯下腰,仔细地为乔青筠取下睫毛。
乔青筠睫毛轻颤,像是某种脆弱的艺术品。池安说:“你睫毛这么长,其实不用戴假睫毛。”
乔青筠没说话。
池安的呼吸打在乔青筠的下巴上,乔青筠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那体温透过空气,徐徐地传递到她身上,将她烘得火热。
时间被拉得无限长,又像是被压缩得无限短。
池安拍了拍手,说:“好了!接下来要清洗,就乔乔自己来吧。”
乔青筠接过洗面奶,到了洗手间。
乔青筠不在,池安就跟弹幕互动。
“离你们乔乔远点?可刚刚摸她脸的是我诶,看到我这只手了吗?这只手摸过乔乔的脸,你们羡慕吗?”池安亲了自己的手一口。
“我没脸没皮?我没脸没皮还能进娱乐圈,还能跟乔乔同框,哈哈~”笑得倒是好看的,就是语气怎么听怎么欠揍。
“我没家教?对啊,我七岁就没爸爸了,怎么,你也没有吗?”池安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眨啊眨的。
池安性格不好,指的就是这样了。那么多彩虹屁弹幕她不看,非要理会喷子。偏偏她是个彻彻底底的关系户,资源不用愁,代言也不接——接了也是割韭菜,她根本没粉丝可割,而那些注重代言人形象的大品牌也根本不会找到她。
池安凑近了摄像头,说:“咦,我还挺好看的。”
的确好看,苹果前置摄像头,没怎么加滤镜,怼脸都能美颜暴击。要不是性格可恶,光凭着颜值都能吸一大波粉了。
乔青筠从洗手间出来,看到的就是好看且臭屁的池安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然后说:“乔乔的脸软不软?你说呢?反正全娱乐圈只有我摸过。”
池安正好看到她,脸上绽放出一个笑容,说:“出来了?”
明知道这个笑容是装出来的,乔青筠还是顿了片刻。
她重新坐回原处,说:“还有化妆师。”
池安愣了一下:“啊?”
弹幕倒是很快反应过来了:【乔乔真的很讨厌池安啊,完全不想池安yy自己呢】
乔青筠问工作人员:“下一步是什么?”
工作人员说:“卸妆完成了吗?乔乔皮肤真好,下一步该敷面膜了。”
池安拆开一张面膜,转头望着乔青筠,说:“坐好。”
乔青筠表情淡淡,坐在原处,说:“嗯。”
池安一点一点靠近她,乔青筠身体有些僵硬,脊椎挺拔得像是要当场下腰一样。
果然,她不愿意被自己碰。池安嘴角露出一个微笑。
那张面膜缓缓覆盖到脸上,冰凉的触感,将乔青筠的心冷却下来。如果不是有面膜遮盖着,乔青筠或许已经脸红了。
池安还嫌不够,伸出手指细细抻平边缘,力求完美贴合面部。
乔青筠只露出一双眼睛,将所有心思掩埋在面膜之下。
【乔乔眼睛也这么美……真的跟会说话似的】
【啊啊啊啊啊乔乔看我了!乔乔敷着面膜看我了!这一幕不正是我梦寐以求的日常生活吗????】
【池安的手真讨厌】
池安仔细地为乔青筠服务,乔青筠却看也不看自己,池安撇了撇嘴,她早知道乔青筠不喜欢自己,但这样避战就不好玩了。
目光落在乔青筠的锁骨上,池安仿佛回到颁奖典礼当天,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香气包裹了她,她还记得嘴唇的触感。
池安舔了舔嘴唇,装作无意地说:“乔乔,你这脖子是怎么回事?被蚊子咬了吗?”
正是她自己留下的吻痕。
乔青筠有片刻失措,但面膜极好地掩盖了她的表情,乔青筠看了池安一眼,说:“嗯。”
池安说:“这位置挺刁钻的,哈哈。”
乔青筠已经拉了衣领遮盖,但在池安说的时候,观众们也注意到了。此刻弹幕十分精彩,猜测很多。
乔青筠说:“是一只调皮的蚊子。”
调皮的。
蚊子。
池安手顿了顿,不知道该不该生气。
她坐回到座位上,双手撑着膝盖,问工作人员:“接下来做什么?”
工作人员思考了好一会儿,说:“唔……接下来随便聊聊天吧。我们随机抽取问题,让你们来回答。这样可以吗?”
池安笑着说:“你们没写流程吗?怎么这么突发奇想啊?”
工作人员说:“哈哈。”
接下来就是无聊的提问。
比起池安只理会喷子,工作人员就要柔和得多,挑选的问题都比较普通:平常做什么、最喜欢的食物是什么、几点睡觉、平常看综艺追剧吗?
乔青筠敷着面膜,慢悠悠地回答。池安则是坐在一旁发呆。
这些问题都太无聊了,乔青筠回答就够了。
“请问两位的择偶标准是什么样的呢?”工作人员说。
听到这个问题,池安才稍微有了一丝兴趣。她饶有兴趣地扭头,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着乔青筠。
乔青筠拿着话筒,语气平淡,道:“年轻,热情,善良,温柔。”
听到这几个词,池安的兴趣又下去了。
不愧是乔青筠,回答问题都这么官方,挑不出错。
只是太无聊了。
工作人员问:“池安呢?”
池安眼珠子一转,接过话筒,说:“那当然是乔乔啦!”
乔青筠眼皮颤动了一下。
池安接着说:“我就想找个乔乔这样的人结婚啊,唔……好看!”
她绞尽脑汁,才想出了这么一个优点。
乔青筠垂下眼帘。
工作人员调侃道:“你对乔乔的心意,我们大家都知道了。”
池安还在比赛时,就表现出了对乔青筠的疯狂迷恋。前期受她长相迷惑,还有一波乔青筠的粉丝对她好感,帮她投了几期票。后来恶劣性格逐渐暴露,那些粉丝顺其自然转黑,恨不得把池安骂退圈。
也有人说,这是池安的人设,是池安蹭热度的方式。
工作人员又挑了一个问题,说:“乔乔没去领奖,是身体不舒服吗?现在好些了吗?”
乔青筠说:“谢谢关心,没有大碍。”
池安挑了挑眉,说:“我知道她干什么去了,但我不告诉你们。”
……欠扁。
乔青筠说:“……池安。”
无奈的语气,足够粉丝们解读出很多内容了。
工作人员:“乔乔已经用过了我们的卸妆水和面膜,感觉怎么样呢?”
乔青筠顿了一下。
这卸妆水和面膜就是三无牌子,抹到脸上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让人不太舒服。
乔青筠说:“……挺,特别的。”
工作人员:“就没啦?”
乔青筠说:“……我还想带回家,再用几天。”
工作人员喜笑颜开,说:“果然是好产品,连影后都赞不绝口呢。”
池安一脸古怪地看着乔青筠。
直播快要结束的时候,工作人员让池安替乔青筠把面膜揭下来。
池安再度伸出手,但这一次她轻轻地说:“‘揭’这个字,好像在揭红盖头一样……”
乔青筠的呼吸乱了一下。
工作人员没听清,问:“什么?”
池安说:“没有什么。”
乔青筠的脸重见天日,皮肤有种很憋闷的感觉。她火速离开镜头,去洗手间清洗。
赵叔的夫人就拉着纪姐讲条件。
“我们的面膜,乔乔也使用过了。她自己在直播里讲的,爱不释手。我觉得,不如我们就趁热打铁,把代言合同给签了?放心,我们虽然刚刚起步,但代言费不会少的。”
纪姐有些为难,乔青筠没去领奖,得罪了一些人。现在来这个三无直播间露面,纯粹是为了赔罪。可赔罪也有底线,若是因此损害形象,甚至沾染上官司……就得不偿失了。
纪姐心中有计较,话又不能说得太死,只能应付道:“今天过来得急,法务没跟过来,乔乔身上好像好像还有别的美妆线,我也不太确定有没有别的竞业禁止条款,得回去问一问才能确定。哎呀,我这当经纪人的不太合格,最近净忙别的去了……”
纪姐陪笑,乔青筠在洗手间里沉默,她双手撑着洗手池边缘,水珠一滴一滴地坠下去。
过了一会儿,乔青筠抬起头,看到镜子里一张死气沉沉的脸。她揉了揉脸颊,才终于恢复平常从容淡定的神色。然后擦干脸,走了出去。
纪姐还在跟赵夫人掰扯,显然有些应付不过来了。
就在这时候,池安忽然发话了。
“这代言费,多少钱?有地广吗?”
赵夫人说了个数字。
池安说:“我可以接吗?”
赵夫人愣了一下,她从来就没想过池安会接代言。主要是因为池安不缺钱,而像他们这种没有国民度的品牌,都是靠钱来签代言人的。
池安笑了一下,腼腆地看向乔青筠,说:“毕竟是,乔乔夸过的面膜嘛。”
赵夫人便心照不宣,说:“哦~我懂的。可以可以。”
赵夫人请池安过来,本来就有点打好关系的意思。池安的爸爸可是那个池岩。
所以池安开口,赵夫人是不会拒绝的。
纪姐见甩脱了这个大麻烦,连忙拉着乔青筠道别离开了。
走出那栋居民楼,纪姐松了口气,说:“还好池安接手了那个烂摊子,不然今天恐怕是悬了,你不签,那赵夫人恐怕不会放你走。”
说完,纪姐又仔细打量乔青筠的脸,说:“那卸妆水和面膜,没问题吧?就用了一次,应该不会烂脸吧?”
乔青筠本来还没什么感觉,被纪姐这么一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脸。
纪姐说:“这一关算是过了,下次再有那种事情,能提前告诉我吗?能吗能吗能吗?还有这个池安,真是阴魂不散!我在微博上搜了,她连个直播预告都没有。肯定是她听说你要来这里直播,所以想办法凑过来的!要不是家里有点钱,这种人怎么可能在娱乐圈呆得长久?就她那张嘴,总有一天要吃大亏!”
纪姐对池安的厌恶是发自内心的,乔青筠突然停下脚步,说:“别说了。”
纪姐:“嗯?”
乔青筠说:“下午没有工作了是吗?我还有点事,下午我会自己回家。”
纪姐说:“你去做什么?不会是私会情人吧?不会被拍到吧?”
乔青筠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纪姐。
纪姐就投降了,说:“好好好,听你的。要是被拍到也没事,提前知会我一声,可以吗?”
乔青筠点点头。
……
池安从居民楼出来,就看见一个人影站在阴影里。
乔青筠走到池安面前,说:“谢谢你替我解围。”
池安愣了一下,冷哼道:“谁在帮你?我只是嫌弃这牌子太垃圾,怕小姑娘都被你骗了。你反正没什么道德感,也不在意粉丝被骗。但小姑娘的美丽都是很宝贵的。”
明明自己也才刚成年,说话却这么老成,一口一个小姑娘。
乔青筠轻轻地笑了一下。
她的小姑娘,真的很善良。
池安戒备道:“你笑什么?”
乔青筠摇摇头,说:“没什么。”
池安说:“动不动就笑,你是不是有病啊?有病就去医院。”
乔青筠说:“嗯。”
池安翻了个白眼,心想:还嗯,神经病啊。
池安想起什么,说:“哦对了,这个代言有销量任务,我肯定是没有粉丝愿意掏钱的,这笔钱你给出了。”
乔青筠说:“嗯,应该的。”
池安:“……”
她没什么话说了,两人相顾无言,在昏暗的巷子里站着。
乔青筠忽然问:“我现在去超市买食材,回去做叫花鸡吃,你要不要?”
池安说:“你不怕长胖?”
乔青筠问:“要不要?”
池安暗暗吞了一口口水,说:“……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