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慰
“不不不。”
蕾娜终于反应过来,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她要真拿了,不就是欺负小孩子吗?
她道:“不,我不能要。”
“我把你的披肩弄丢了……对不起,我找了很久,可还是找不到它。”
嘉尔莉特边说边观察着这个人的表情变化。残酷的成长环境对她造成了极大的影响,让她对一切都很敏锐。但在面对善意时,她又忍不住相信,小心翼翼的,生怕被人讨厌。
“可是你只有这个,它对你来说不重要吗?”
蕾娜抬手碰了碰孩子的脑袋。
“这个是妈妈留给我的……”
嘉尔莉特乖乖回答,眼睛湿漉漉的,卷翘的睫毛还沾了些泪水。
蕾娜对哄小孩很有耐心,“所以它比披肩更有价值,而且这并不是你的错。”
嘉尔莉特愣了愣,莫名觉得很不真实。
如果换在博林家,她肯定会被仆人狠狠打一顿或是关起来一天都吃不上饭。
这是第一次有人说她没错。
“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见小朋友情绪稳定,蕾娜接着问。
“我,”
嘉尔莉特纠结了很久,只道:“我叫贝琳达。”
“可爱的名字。”
蕾娜习惯夸一句,接着把装在纸袋里的面包递给她,“贝琳达,你先吃点东西一会儿我们去教堂换衣服,好吗?”
嘉尔莉特默默咽了下口水,但没有立即接过,心底遏制不住恐惧,害怕被污蔑被毒打。
“不吃东西肚子会饿的,而且会没力气,长不高。”
蕾娜看她的脸有些红,猜出是脸皮比较薄,于是语气轻松了些。
“谢谢您。”
嘉尔莉特的声音很小,红着脸接过面包。她心里安慰自己:虽然蕾娜在那个世界很凶,但她是个好人,笑起来很漂亮,很温暖,也很沉稳。
蕾娜没有一直盯着这个脸皮薄的孩子看,站起身,打算找教堂的修女商量一下,最好弄点热水给贝琳达洗个澡,免得伤口二次感染。
“您,您要去哪里?!”
身后的孩子猛然抬头,眼神变得紧张。
“我教堂看看。”
蕾娜笑了笑,解释道。
嘉尔莉特放松下来,目送蕾娜进入教堂,然后低头拆起纸袋。里面装着一大块燕麦面包,表面还淋了一层蜜色的糖浆和坚果碎末,看上去十分诱人。
她试着咬了一大口,黯淡的眸子顿时亮了起来,剔透的浅蓝闪烁着宝石般的光泽。
好甜呀!
嘉尔莉特感觉喉咙都是甜的,那股甜蜜好像要沁入心里,面包的口感也很松软,没有发酸或者变成粉末。
她从没有吃过这么甜的东西,但和许多孩子一样喜欢甜食。
站在教堂门口的蕾娜看着这幕,忍不住笑了笑,没有打扰小家伙吃东西。
“您是位细心的姑娘。”
望着外面的孩子,修女忍不住感叹。
“麻烦您了,维罗妮卡修女。”
蕾娜摇了摇头。
“不,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能够帮到别人,修女显然很开心。
蕾娜说了句谢谢,等到那孩子吃完才过去,喊道:“贝琳达。”
“谢谢您的面包,它很好吃。”
嘉尔莉特还是有点害羞。
她曾听公爵家的礼仪老师说过:饭后夸赞别人的食物是种礼貌。
好听话啊。
蕾娜不禁感慨,一时间又想起穿越前家里那帮任性的弟弟妹妹。
她走到嘉尔莉特面前,微微低头,温和道:“你还能走路吗?”
嘉尔莉特迟疑了几秒,还是道:“嗯,可以。”
“来吧!我们去教堂。”
考虑到饿了太久,蕾娜打算牵着这孩子过去。
可,可她已经十岁,不是小孩子了。而且……她的手很脏,还有冻疮。
嘉尔莉特看向对方白嫩干净的手,心底更不好意思了。
但不等她犹豫,蕾娜已经拉住了她的手。
嘉尔莉特感觉手烫呼呼的,很柔软,这让她有些紧张,尤其是在教堂里的孩子们投来目光后,她几乎是下意识往躲到蕾娜身后,脸上像烧了起来。
“放心,他们很友好。”
蕾娜笑着安慰道。
嘉尔莉特乖巧点头,圆溜溜的蓝眸偷瞄着这位善良的小姐,觉得她的眼睛比公爵夫人那枚红色的宝石胸针还漂亮。
蕾娜没注意到孩子的小心思,领着她到教堂后面洗浴的地方,缸里已经准备好了热水。
孩子在看见修女后连连后退,表情害羞,脸颊和耳朵像被开水给烫红了,小手拧着裙角,站在门口不肯动。
真是个脸皮薄的孩子啊。
蕾娜笑了起来,可又觉得小孩子有这种意识是件好事,于是只帮忙洗头。
小朋友格外听她的话,乖乖坐在浴缸边,手臂抱住身体,背对着别人。当冰冷的小脚接触到热水的那一刻,她感觉一阵刺痛,就像往伤口上撒了层盐。
孩子的头发很柔软顺滑,稍稍打湿就能捋清,蕾娜没有发现虱子一类的,或者隐藏的伤口,估摸着这孩子应该是这几天才开始流浪的。
可她又特别瘦,真正的皮包骨。
嘉尔莉特自始至终很安静,像只快要睡着的小猫,只有在清洗泡沫的时候才低头或者偏头。
“贝琳达,洗完澡记得叫我。”
洗完头发,蕾娜叮嘱一句后便退出了浴室。
她走到了修女身边,修女往浴室望了一眼,忍不住道:“您很擅长照顾孩子。”
闻言,蕾娜只是笑了笑,回想穿越前给两边带孩子,但对比任□□哭闹的弟弟妹妹,贝琳达实在是太听话,太好带了。
这么想着,她对修女说:“贝琳达的性格很好。”
修女却道:“或许,她只是比较喜欢您。”
闻言,蕾娜回忆着那孩子的眼神:
嗯,有紧张,有讨好,但更多的是小心翼翼和憧憬。
贝琳达是很乖巧,可她从没有笑过,尤其是在披肩不见后,更是拿出了妈妈的吊坠,表现得很自责,很害怕。
她怕被人伤害讨厌。
毕竟,大人都只喜欢乖巧听话的孩子。
她记得穿越前,自己初中的时候遭遇了霸凌,同寝室的同学总爱在她睡着后把水倒在她鞋子里,或者用剪刀把她的鞋子剪破,起初她告诉了老师,但反响不大,没能阻止这种行为继续发生。
等周五回家,父母只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说,任由她穿着坏鞋度过了整个冬天。到了第二个学期,有天她终于忍不住提这事,可父母却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说:
“为什么她们只捉弄你?你为什么不能合群一点?懂事一点?”
类似的质问她在网络上也见过不少,他们认为受害者是有罪的。
蕾娜没想到自己的父母会说出类似的话,也明白了他们并不是想解决问题或者说他们自己也无法解决。因为这种事既尽力又财力,解决问题对于习惯懂事、省心的大人来说很麻烦。
让受害者从自身找问题,这不是很划算很省事吗?
如果她真的有错,那大概是没有给同学借作业抄。
除此之外,没做一点过分或者讨厌的事。
蕾娜脸上笑容依旧,只是垂下眸子,眼神黯淡了点,每次回忆起那些糟心的事她都觉得喘不过气。
“我洗完了……”
她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直到浴室里传出贝琳达的声音。
“好的。”
蕾娜推门进去,嘉尔莉特勉强用毛巾遮住身体。
蕾娜用干毛巾给孩子把头发擦干,从袋子里拿出打底衫裙,连衣裙、针织外套、厚袜子,还有小鞋子。
“现在好多了,虽然有点大……”
蕾娜打量着穿戴整齐十分可爱的小孩儿,发自内心夸道:“贝琳达真可爱!”
“谢谢……”
嘉尔莉特眨了眨漂亮的眼睛,微微低下小脑袋,表情有些腼腆。
真好啊,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
蕾娜怎么看怎么顺眼,轻轻拍了拍孩子的肩膀,“小孩子要多笑笑。”
“嗯。”
嘉尔莉特嘴角翘了翘,精致但有怪痂的小脸儿上露出一抹紧张的微笑。
她希望对方不会嫌弃。
蕾娜的手顿了顿,轻轻抱住了这个孩子。
“蕾娜小姐?”
孩子愣愣的,整个人有些不知所措。
蕾娜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语气依旧温和:“贝琳达,其实你不用那么懂事。你……可以任性一点,试着反抗一下,或者把心里话全说出来,没有人会责怪你的,你什么都没有做错。或许你以前遇见了许多糟糕的事,但它们已经过去了。这是一个新开始,不是吗?你会认识很多人,很多朋友,大家都很喜欢你,很担心你,就算你很任性、吵闹又或者孤僻、无礼,不符合大众,但也是个很棒的孩子,是值得交往的朋友。”
说着,她拍了拍孩子单薄瘦弱的背。
“真的,没关系。”
嘉尔莉特依旧一脸迷茫,浅蓝的眸子睁得大大的,泪珠不由地从眼眶滚落。她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只能剧烈呼吸着,仿佛快要窒息了,压抑在心里的委屈、愤怒还有不甘全涌了出来。
“我真的没有偷东西……”
她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