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蕾娜捂住嘴, 一股酸意涌到喉咙，差点把下午吃的奶酪火锅给吐了出来。
或许是感应到了什么，原本想查看床底的牙仙子停了下来, 把头慢慢转向门。这位美丽的精灵把自己扭曲成了极为恐怖的状态, 挤压着填满的牙齿和蛆虫。
于是在瞬间, 那些发黄的牙和白蛆被挤爆溅了一地。
蕾娜浑身起鸡皮疙瘩，对牙仙的恶心大于恐惧。尤其是在这种美与恶心的强烈对比下，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对美丽的人类产生兴趣了。
砰。
一声枪响, 有人在牙仙子做出攻击前开了枪。
woc, 还真用枪！
蕾娜傻了, 朝发声的方向看去。
那位平常爱织毛衣的老太太此刻正举着一把枪。
正当防卫。
她立马反应过来。
面对入侵攻击，主人用枪防卫是很正常很合理的行为。
这么看来，枪确实比基础魔法好使。
“我们要出去吗？”
蕾娜问身旁的里蒙先生。
里蒙先生沉稳道：“不，等他们控制住她。”
伪造门票的方法成功了。在缺少牙齿作为媒介和交易的情况下，在场的几位社团成员和男孩儿没有出现怪异的症状。
而缺少了牙齿和恶蛆的牙仙子则像是一块裹着东西的人茧。她不会说话, 只会张开后背的大口攻击几名社团成员。
面对牙仙子，肖恩神父和杰伊律师选择了更直接更暴力的驱魔方式，这种方式比对付德尼先生身上那只恶魔要快得多，算起来只用了一两分钟。
蕾娜一边在心里喊666, 一边观察着几个人用到的材料和驱魔方式。
就在所有人以为要杀死这只怪物的时候，牙仙突然改变攻击方向, 一头撞向柜子——
在蕾娜看清楚攻击的那一刻，牙仙子黑洞洞的后背将她吞噬进去。
她拼命挣扎, 可什么都触碰不到，整个人像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蒸炉里。
她开始冒汗、呼吸不畅、肺上像压了块两百斤的石板，那感觉比跑马拉松还累。
我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蕾娜试着向成员们求救，却又发不出半点声音。
意识渐渐变得模糊。
……
康是一个盖斯男孩, 今年八岁。
康的父母是小商贩和洗衣工，兴许因为家里的孩子太多太缺钱，他们把他卖到了这里。
康见过和自己差不多的盖斯人，成人大概值两百卢拉，像他这样的小孩只需要八十卢拉。而先生差不多有几百个工人，这得需要多少钱呀？
康感觉很震惊，同时也恨自己的父母。他不会想起他们，因为他和老奴隶吕克相依为命。
老吕克已经在这座甘蔗园待了很多年，他曾经十分强壮，可现在工作效率极慢，连黑面包都有些吃不动了。
康最大的愿望就是和老吕克去甘蔗园外看看，但他和吕克爷爷每天都要工作十四个小时。
虽然一个星期可以拿到十丁，可他还是想出去玩。
为此，老吕克一直在攒钱，他希望康有一天能离开这里去外面上学。
康知道学校，因为监工的儿子就在学校上学。据说从那个地方出来的人都会变得十分有钱，他们的工资至少几百卢拉。
康很想上学，这样一来他和老吕克就可以买很多面包了。然而，他们不知道上学需要比买面包更多的钱。
不管怎样，老吕克和康还是攒够了卖身钱，可监工告诉他们：“你们必须支付这些年的住宿费和餐食费，这至少要两千多卢拉!”
两千啊，这对于他们来说是天文数字。
南方的天气一直很炎热。
最近康和老吕克的工作时间从十四小时提高到了十九小时，他们需要顶着烈日工作一整天。
老吕克实在是太老了，他那天歇息了好几回。监工看见后非常愤怒，嘴里骂骂咧咧，不停用鞭子催促歇息的老吕克站起来。
那天晚上老吕克睡得很沉，康怎么都叫不醒他。
之后，康再也没有见过他。
他知道，吕克爷爷死了。
但是，八岁的康不明白死亡。
没了老吕克，康的工作更辛苦了。
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幻想蔗糖的味道。
虽然他在这片甜蜜的土地上工作，可从来没有尝过甘蔗的滋味。
但这一次，方法不管用了。
康感觉越来越难受，变得像老吕克那样迟缓，眼前一片刺白。
他倒在了甘蔗地里，涣散的瞳孔呆呆望着烈日，咸涩的汗水和眼泪流进嘴里。
糖，真甜啊。
……
“蕾娜！蕾娜！”
“清醒！”
“蕾娜！”
蕾娜缓缓睁开眼，一脸茫然地望着众人。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体，发现身上沾满了发酸的黄色粘液，裙子上还粘着几只……蛆。
“我怎么了？”
她头昏脑胀。
“感谢神。”
里蒙松了口气，道：“你差点被牙仙子吃掉了。”
“我想起来了……”
蕾娜清醒过了，“牙仙子呢？”
“喏。”
阿莉丝指了下旁边那两具尸体，“我们在她的身体里发现了一个孩子的尸体。”
顺着阿莉丝指的方向，蕾娜看见一个白皮肤的成年女性和一个棕色皮肤的小男孩。
男孩五官和许多盖斯人一样立体，耳朵似乎也有点尖，这原本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可瘦的只剩下骨头了。
她知道他的名字。
蕾娜红茶色的眸子黯淡，默默看着这具孩子的尸体。
“他已经死了很久，只是尸体没有腐烂。”
阿莉丝说。
“我知道。”
蕾娜突然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很美好。她忘记自己现在生活在一个腐朽王国，忘记了这个世界有奴隶人口贩卖，更忘了罢工运动连正常人的权利都维护不好，更何况一群奴隶？
虽然王室扬言要改变这种局面，但大多情况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是深深扎根在阶层中的。
乱动这些人的利益，会疯。
校长女士戴上眼镜，认真道：“蕾娜，你需要泡个热水澡。”
“谢谢。”
蕾娜吐了口气，觉得自己是要好好清洗一下。
等这位新成员离开，肖恩神父道：“我们不应该让她参与这件事。”
“是啊，刚刚太危险了……”
依冯妮女士叹气。
“可她需要成长、独立。”
杰伊律师显然要严厉许多。
“涉及神秘学，她应该明白自己会遇到什么危险，以及怎样保护好自己。我们不可能时刻守护着她，天真的人没有好结果。”
阿莉丝虽然在附和，可更像在说过去的自己。
壁炉旁，几位老成员沉默了。
“里蒙。”
老女士转头看向里蒙，“作为蕾娜的老师，你有什么想法？”
里蒙道：“她的思维和判断力不错，我赞成她参与类似的学习，过后我会为她上一堂非常重要的课，但是——”
他顿了顿，接着说：“作为一个学生，她缺少一些保护手段……就像阿莉丝说的，我们不可能随时保护她。”
“她才入门一个多月。”
说的同时，杰伊律师自己也感到惊讶。
难以置信，这个新手在这么短的时间判断了两起邪恶事件！
“这具女性尸体是谁？”
蕾娜洗完澡出来，发现大家正在讨论什么话题。
几个人摇了摇头，就连阿莉丝也一脸疑惑。
蕾娜观察这具牙仙子的尸体：她的相貌其实很普通，大概二十多岁，金发黯淡，耳朵也不像刚刚看到的那么尖。
这都是个正常的普尔拜女性。
阿莉丝边思索边道：“我在想，这个孩子为什么会在她的身体里？难道因为他是盖斯人？”
蕾娜惊讶道：“难道盖斯人真的是暗精灵的后代？”
依冯妮女士语速缓慢：“没有证据证明他们是暗精灵的后代，不过盖斯人在农业、炼金、经商上确实很有天赋……”
“其实，我被牙仙子袭击后看到了这个孩子的经历。”
蕾娜组织了下语言，描述了下昏迷后看到的事。
“甘蔗，难怪会和牙齿有关。”
几个人的表情变化不大。
蕾娜敏锐察觉到了什么。
里蒙坦白道：“如果你感兴趣，可以去了解一下和蔗糖相关的新闻和资料。另外，我们大概可以确定牙仙子是人为创造的。”
依冯妮也道：“是的，她没有意识也没有精神和灵魂，像是一台把力量吸取后转移供养某个存在的工具。它真正的控制者躲了起来，或许是人也可能是恶魔，这是相当复杂的魔法。”
这两个人显然是这方面的专家。
“如果牙仙子背后的主人还活着，这是不是代表它能复活？”
“某种意义上说是的。只有有人相信牙仙的存在，而且那个存在掌握着制造牙仙子的方法。”
“我有记录最近发生的事。牙仙子的传说是在火车事故后几天诞生的，而在火车事故后一位乘客失去灵魂离奇死亡……爆炸的火车车厢、乘客、牙仙这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杰伊律师和阿莉丝小姐也参与了讨论，只有肖恩神父有些沉默。
……
凌晨一点。
蕾娜到家后在客厅站了一会儿，确定艾文没有埋伏、盘查。
很好。
她暗暗松了口气，放轻脚步去看小朋友有没有盖好被子。
拉开房间门，蕾娜听到了孩子抽泣的声音。
“我没有偷…没有……”
嘉尔莉特蜷缩成一团，边呓语边抽泣，新买的八音盒还放在枕头边。
“贝琳达？”
蕾娜轻轻拍了拍她。
嘉尔莉特从梦中惊醒，在看见姐姐后忍不住委屈，浅蓝色的大眼睛蓄满泪水。
“蕾娜姐姐……”
“好了，没事了。”
蕾娜看着心疼，伸手抱了抱孩子。
嘉尔莉特紧紧抓着姐姐，心情从委屈变得愤怒，一股阴暗的负面情绪又冒了出来。
她一点也不想和别人分享关爱和家人，也不想别人粘着姐姐。她好恨博林家族，恨伤害自己的人，想杀了父亲、杀了公爵夫人、杀了所有讨厌的人。
蕾娜替孩子擦了擦眼泪，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却说：“不要再想那些讨厌的人和事，你没有做过那些事，过去是未来也是。”
“嗯……”
嘉尔莉特点头。
“我知道，这些梦控制不了。”
蕾娜搓了搓孩子的脸，“如果害怕可以来找我。”
嘉尔莉特：“你不在。”
蕾娜的声音不知不觉温和了许多，“我不在的话也可以找妈妈，艾文、妈妈都很喜欢你。”
“我知道。”
嘉尔莉特慢慢恢复到正常状态。
“继续睡吧！要我陪你吗？”
蕾娜轻轻拍了拍孩子的背。
“不用……”
孩子有些不好意思，立刻缩进被子，只露出一对圆溜溜的眼睛。
“晚安。”
“晚安。”
蕾娜忍不住笑了。
……
肖恩家。
老神父静静坐在窗边。
他望向外边，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
那是他青年的时候，是十几年前的时候。
悲剧一次又一次发生。
肖恩一直在等。
他想，他大概等到了。
……
十二区的教堂。
修女最近总是做噩梦，觉得刚出院的同伴有些奇怪。
今晚，她又做了怪梦。
她睁开眼，看见梅卡正拿着蜡烛呆呆站在她旁边。
她问她：“你觉得神真的有在眷顾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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