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德尼先生的身体正在扭曲变形, 长出了驴蹄驴嘴，后背孔雀的羽毛展开时好像上百个万花筒在眼前旋转。他发出嘶鸣，眼前的世界变得扭曲发软, 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吸入黑洞。
蕾娜头昏脑胀, 闭着眼不停流眼泪, 感觉有什么咸咸的东西顺着额头流到了嘴边。她吸了口气，迷迷糊糊看见地上爬满了肥大的跳蚤，用不了几秒就会全爬到身上。
完了, 我要死了。
这一刻, 她脑子里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随着恶魔又一声尖嚎, 就在蕾娜又要飞起来拍到墙上的时候，她感觉到了一丝温暖，身体好像被裹进了被子里。
有一双手搭住她的肩膀为她提供力量，但转瞬间又消失了。
“以荣耀，仁慈, 力量之名。”
清晰有力的声音念道。
话刚落下，两抹身影出现在客厅。
一道银色的剑光画出一个三角形，三个角落各散落着刻有符文的矿物和金属，将恶魔死死困在中间。
那代表生命树的王冠、仁慈、严厉。
“杰伊律师？肖恩神父？”
蕾娜勉强看清楚两个人的身影。
“在至高的凝视下你的行为将受到审判”
“父辈的荣光给予我强大的力量。”
杰伊律师的穿着不像平常那样正式, 单薄的衬衫下每一块肌肉都充满了力量。
他将掺了盐的圣水淋在一把银色的小短剑上，接着对准了恶魔。
驱魔人。
蕾娜被肖恩神父扶起来, 脑子里浮现这三个字，但没有站在原地瞎想, 默默退到肖恩神父身后。
她深知自己现在连战五渣都不算，这种情况能做到不拖累人就够了。
但她有些好奇，不禁问：“您是怎么找到我的？”
“在你告诉我你的兄弟可能遇见恶魔后，我让守护天使一直跟随着你们。”
肖恩神父打开携带的圣经, 表情难得严肃起来，“快带着女士和孩子离开。”
“你们走不了了，哈哈哈哈哈。”
恶魔发出刺耳的笑声，背后的羽毛跟着晃动，这片空间好像变得更加扭曲，而门和窗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合在了一起。
现在已经没有出口了。
身体素质较差的德尼太太早就被吓晕过去，几个孩子更是缩成一团。
“不用感到惊慌迷茫，这一切都是幻觉。”
肖恩神父安抚着这五个孩子并提醒道：“不要相信恶魔说的任何一句话，也不要对那些话做出反应，坚守自己的心灵。”
说着，他用旁人听不懂的语言念诵圣经。
蕾娜记下老神父的话，回忆着门的位置并走过去，但当她走到那里却发现是一面窗户，而自己正站在上面险些摔下去。
不，不对。
恶魔从一开始就扭曲了这片区域，让她以为窗口是大门，这种情况下乱跑很可能会出事。
杰伊律师一拳将被恶魔附体的德尼打倒在地，接着用圣水在德尼的额头上画下代表生命树的十个点，拿起银色短剑砍下他背后类似孔雀的尾羽。
“该死的蠢货！该死的蠢货！”
恶魔狠狠咒骂着，整个客厅都跟着颤抖。
杰伊律师不禁皱起眉，额头渐渐冒出汗水，手臂上多出了好几个口子，肮脏的跳蚤试图爬上他的腿。
“祂是前行的方向，是生命的河流，是我们的精神……”
肖恩神父继续念着。
恶魔却突然大笑起来，“没用的，祂救不了你们，也不会想救你们。肖恩，难道你忘了你的父母和孩子是怎么死的吗？你忘了这些年没能救下来的孤儿和年轻人们吗？想想他们死前痛苦的模样。如果靠念诵圣经有用，你为什么救不了他们呢？”
“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
肖恩不为所动。
“没用的没用的，你们救不了这个人。”
恶魔冲撞着无形的屏障，试图打破生命树的三角阵。但这三个质点产生了完美的平衡。王冠稳固着仁慈与严厉，仁慈化解着恶念，严厉则在它反抗时重重反击。
“杰伊，你驱除不了我！我会像战争吞噬你的战友那样吞噬你的亲人和朋友，哈哈哈哈。”
恶魔不断嘲讽着，“现在的驱魔人已经弱小到这种地步了吗？”
闻言，杰伊反而笑了起来，“你现在可以试着从这里面出来杀死我们。”
蕾娜看着这幕额头直冒冷汗，心底发怵的同时不禁有些佩服这两位成员的心理素质。穿越前，她经常看一些恐怖血腥的电影，自认为心理素质还不错，可当她真正面对恶魔的时候，那种恐惧是无法控制的。
“呵呵，你们总是一副很有自信的样子……让我猜猜你们现在都在想什么。”
恶魔笑得更加开心了。
“真是善良啊，为了让这个男人活下去竟然选择了这么麻烦驱魔仪式。”
说着，他按住自己的头一点点往后扭，企图拧断德尼先生的脖子。
“我很喜欢驱魔人绝望的表情，你们总以为自己能够拯救别人，可事实上谁也救不了哈哈哈哈哈哈。”
“安静。”
杰伊律师将一瓶圣水泼洒在恶魔身上，“你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激怒我们，但我们同样有很多种方法教训你。”
“不，你们太天真了！”
恶魔变得愤怒，疯狂挣扎起来。它已经光秃秃的尾羽展开，世界好像被投入万花筒中，异常扭曲，精神污染。
蕾娜忍不住呕吐出来。
而客厅里发生的事正在变慢，最后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止了，震飞的餐盘也凝固在半空。
“你为什么在艾文觉得同事奇怪的时候感到不安呢？”
被恶魔附身的德尼先生还躺在三角阵中，只不过这次换作嘲讽她。
蕾娜意识到不对，没有回答。
“因为你根本不是蕾娜贝斯特，你只是一个窃取别人身份的小偷！你总是自我感动，以为贝斯特家人对你很好，但事实他们只是关心真正的蕾娜贝斯特，而不是你这个冒牌货。”
“你很怕被拆穿，不是吗？这太奇怪了，你应该是一个人类，为什么没有忏悔，反而越来越适应这个角色了呢？我真为你感到羞耻。”
恶魔嘲笑着，就好像这是什么有意思的事。
蕾娜努力维持着情绪，可心底还是感觉被刺了一下。
“蕾娜！蕾娜！”
杰伊律师大声呼喊她的名字。
“你要回答吗？其实根本没有人在意你。”
恶魔略带怜悯。
“蕾娜，醒过来！”
杰伊律师的声音震耳。
眼前的画面如破碎的玻璃，她的意识猛然被拉回现实。
砰！
固定生命树法阵的矿物突然爆裂。
四个孩子捂着嘴，被吓得一哆嗦，德尼太太也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蕾娜来不及思考或是产生悲伤的情绪。她只是后背一发麻，将这家人带到安全一些的角落。
“控制住他！”
杰伊律师大喊。
“神爱世人！”
老神父来不及念完，抬手用圣经敲向恶魔。
恶魔则望向德尼太太，不成人形的脸再一次露出笑容。
杰伊提醒：“闭上眼睛，它想转移身体！”
闻言德尼太太立即闭上眼，顺便遮住四个孩子的眼睛。
“一帮该死的东西！”
见状，恶魔立马变了脸。
这是一个好机会。
杰伊借机控制恶魔。
肖恩则道：“女士，呼唤你的丈夫。”
“德尼，你还没回来吗？”
德尼太太流下眼泪，心底既害怕又担心。
“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我知道你没有不付钱，没有砸坏老女士的店，你是一个有品德且十分善良的人，这也是我选择你的原因。所以，你还能回来吗？还是干脆抛弃我和孩子们？”
“你究竟在思考什么？为什么不回来？我们都在等你。”
随着这些话说出来，德尼太太渐渐恢复了勇气。
黑暗中的德尼仿佛听见了妻子的话，他的眼泪流了下来，被污染的心灵感觉到了温暖。
“你以为你还能回去？”
接着，恶魔撕碎了那点温暖。
德尼先生发出惨叫，异变的嘴里吐出污秽物，身体发生了更严重的异变，恶魔驱使着这具人类的身体冲出生命树的法阵。
蕾娜的手下意识收紧，心跟着提到嗓子眼。
对了！
她把视线投向德尼太太手上那串水晶手链——
“它来自教会，据说可以安定心灵。”
蕾娜回想起珍妮弗女士的话，动作比想法更快，迅速抬手摘下那串手链扔向杰伊律师。
“好样的！”
杰伊律师接住手链，试探一番后露出惊喜的表情。
他把手链戴在还有一丝理智在挣扎德尼手上，大声道：“想想你的妻子和孩子！”
德尼还在痛苦挣扎，他的身体在杰伊律师泼洒圣水后冒出一股股黑烟，怪异的部分渐渐恢复正常。
驱魔已经到了最后一个阶段。
德尼脑子里想到了许多。有孩子时的自己，有第一次遇见妻子，有和邻居们交谈的，还有孩子们的出生。
活着真好啊。
他还不想死。
他像躺在绿茵上，金色的阳光照下来，泥土和青草、晨露的芬芳让他感到安心。他的家人朝他走了过来，伸手拉起他——
“不！”
熟悉的尖叫回荡在耳边，阴冷的恶臭再次涌了上来。
德尼睁大的眼睛有些涣散，鼻子嘴巴里全是血。他感觉很疼，缓缓低下头，看见自己的手扎进了胸膛里。
恶魔消失，但德尼倒下了。
客厅里又恢复了正常，窗户被风吹开，外面正下着小雨。
一切似乎结束了。
蕾娜的瞳孔骤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一刻，原主人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来，脑子里浮出许多与这位邻居有关的记忆，就好像亲身经历。
她摸了摸脸，眼泪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那是属于原主人的情绪，还有本身的不甘。
“逃走了。”
杰伊握紧短剑。
咚咚。
门外有人敲门。
“进来吧。”
杰伊律师大概知道来人是谁。
“恶魔消失了吗？”
依冯妮女士捏着眼镜，眯眼环顾起客厅的状况。
“它应该还有其他寄宿身体。”
肖恩神父停顿了，望向年纪最小的那位成员，“我的守护天使告诉我，你的兄弟正面临同样的危险。”
“艾文！？”
蕾娜抹了抹眼泪，猛然抬起头。
难道真像她之前猜测的那样？
“交给我吧。”
依冯妮女士取出仪式要用到的材料，又看了眼德尼，“这位先生还没有死，我大概能让他撑到医院。”
三个人没有耽搁，乘出租马车往另一位守护天使所在的位置赶去。
等到他们远处，德尼家对面的巷角走出一个穿着温莎女校校服的女孩。
她背着手，浅蓝的眸子注视着那辆马车。
“我怎么在这里？”
但随即，她又一脸茫然。
“蕾娜姐姐今天怎么没有来呢……”
……
坐在马车上的蕾娜十分焦虑。
兴许是刚经历了死里逃生，她心跳得飞快，双手忍不住颤抖，脑子里也在嗡嗡响。
这不算什么。
她现在最怕的是艾文会像德尼先生一样，或是看见那个人的尸体。
“你后悔了吗？”
杰伊律师询问这个脸色发白的女孩。
“就像我当初说的，当你接触神秘学后你将比普通人更容易遇见恐怖、未知的东西。”
“我知道。”
蕾娜握紧手。
就算她后悔也回不了头了。
而比起被恶魔折磨死，她这样起码能反抗一下。
“不止，你的亲人、朋友也会有危险。”
杰伊律师严肃道：“恶魔很喜欢报复人类。”
“是的，你必须更加谨慎了。”
肖恩神父的语气柔和。
“所以，您的亲人真的被……”
蕾娜欲言又止。
“是的，他们全死了。”
老神父露出自嘲的笑容。
“那时候我还年轻，和许多刚接触神秘学的人一样充满热血。直到有一天，我遇见了一位被恶魔附身的女士，我选择帮助她，但她身上的恶魔很聪明很懂得伪装，在我以为自己又拯救了一条生命时，它杀了那位女士以及我的家人。”
“我没能驱除它，它是自己逃走的。但我知道它一定会回来，一定会想再次报复我。”
肖恩神父讲着自己的过往。
“而我……也等着那天。”
最后，他这么对蕾娜说。
蕾娜沉默了。
……
几十分钟前，地下储物室里。
“奥吉，你真的信仰了□□吗？”
艾文在听到同事的声音后反而冷静下来。
这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个冲动暴躁的人，甚至想过在知道真相后揍这个人一顿，可现实却是另一个样子。
就好像一个怀疑自己患了绝症，最终确诊的病人。
“我没有信仰□□，我只是希望她们能够回来。”
站在身后的奥吉认真回答。
艾文问：“所以你现在要杀死我吗？还是在你刚刚邀请我的时候就决定好了？”
奥吉没有回答。
艾文知道答案，也能理解这个人想要复活妻女的心情，但是，“是你杀了阿尔文吗？”
“是的。”
奥吉没有否认。
“为什么？”
艾文又问。
奥吉道：“他知道了真相，你应该明白他是什么性格。”
“我知道他的性格，但他一直很担心你的状态。”
艾文缓缓摸枪。
身后的奥吉再次陷入沉默，过了几秒才道：“艾文，我还差一点……”
“砰！”
话没说完，艾文迅速拔枪发射，但由于空间限制，那一击并没有命中。借着同事躲避的间隙，他拔腿就往楼梯上跑，速度极快。
“没用的，门已经被我锁了。”
身后的奥吉大喊。
该死的！
艾文暗骂，用尽全力撞门。
嗒。
嗒。
奥吉慢慢走了上来。
疯了！真的疯了！
艾文回头拿枪对准同事，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上来，而那团怪肉的手正慢慢顺着阶梯往上。
“艾……文……艾文，留…下来吧……”
那东西发出奥吉妻子的声音，听着毛骨悚然。
“艾文，她在留你做客。”
奥吉笑着说。
“的做客！”
他狠狠骂了句。
“醒醒吧！她们已经死了，恶魔不会实现你的愿望！”
艾文试图唤醒疯狂的同事。
“不，她已经回来了！她已经回来了啊！”
奥吉表情逐渐激动，指着身后那团怪肉说：“看看啊，她就和以前一样，只是现在非常虚弱！”
似乎，在他眼底那就是妻子的模样。
“你把这团怪物当成亚琳？”
艾文看着不断往上爬的怪手，恶心之余，实在无法将这团怪物和奥吉美丽的妻子联系在一起。
“怪物，你说她是怪物？”
奥吉的表情凝固，似乎有些困惑，“她哪里像怪物？”
艾文大吼：“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吧！你已经疯了，如果亚琳活着是绝对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
“我只是希望她们活着……”
奥吉的眼睛有些红，沙哑着道：“我很快就能让她们回来了，你不也很喜欢罗茜吗？她还那么小，还有很长的未来，她说过要当医生，出事的前一天还说要去你家玩！”
艾文没说话，手里的武器虽然对着这个疯狂的男人，但始终没有开枪。
或者说，他做不到。
见状，奥吉冲上去夺枪。
就在两个人扭打争夺武器时，储藏室里那团怪肉开始疯狂鼓动，烂肉的颜色变得越来越黑，最后长出蹄子，以及孔雀的尾羽。
嗒。嘀嗒。
有什么东西滴在他们脸上。
“成功了！成功了！”
奥吉抬起头，眼底流露出欣喜。
他眼前出现了一片耀眼温暖的光，虚弱的妻子终于站了起来，冲他露出浅浅的笑容。
“亚琳！”
奥吉没有再管同事，赶紧跑到妻子面前。
“奥吉。”
妻子拉住他的手，笑着说：“你女儿的灵魂真美味啊。”
奥吉表情凝固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妻子美丽的脸慢慢扭曲起来，声音逐渐变调，嘴里重复着道：“好吃，真好吃。”
它像一滩液体，将奥吉裹挟吞噬，接着朝楼梯上方蔓延。艾文来不及用从同事身上摸下来的钥匙开门，眨眼间就要被那滩黑色的液体吞噬——
“嘟——”
这时，一声号角吹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23 22:14:34~2020-06-24 23:31: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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