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水晶的泪滴
『水晶之泪』。
这支精钢级冒险者小队的名字，曾经就是整个龙王国希望的象征，他们战功卓越，频繁活跃于抗击兽人的第一线——直到魔导王光临之前。
就冒险者公会和国家的关系而言，龙王国是最特殊的国家。在这里，冒险者公会和国家武力，也就是军队，通过特殊的契约紧密的合作着。
通过这份契约，龙王国需要保证冒险者独立的身份，同时在物资、人员流通等许多方面给予公会特殊照顾和优惠。而公会方面，则需要将国家的委托放在优先地位，其实也就是参与“作战任务”。
由于龙王国面临的战灾完全是由“兽人”这一异种族造成的，所以冒险者公会不可能置身事外，反而是积极响应了“年幼”女王的号召，在抵抗兽人的战线里付出了巨大的力量。
在形形色色的冒险者中，『水晶之泪』自然是万众瞩目的旗帜性存在。
这支仅有四人的小队，他们毫无疑问是整个龙王国最强大的存在，而其领队，拥有『闪烈』之名的赛拉布雷，更是最强大的个体。
使用着名为“光辉剑”的特殊剑技，持有令人惊异的魔法道具，其本身的实力，也绝对达到了英雄的等级。
直到执行斩首作战，结果险些被『剑皇』杀死之前，有他在的作战，基本都取得了傲人的成果。
而这一成绩所带来的结果，就是他的立场越来越趋于模糊。
很难说他究竟是一个冒险者，还是已经变成了忠于女王的强大骑士。
冒险者公会当然并不想白白失去一个精钢级，然而只要不是特别迟钝的人都能看出来，赛拉布雷对女王怀抱有“特别的感情”。
有的人说那是爱情，也有人说那是畸形的欲望，但不管其他人评价如何，赛拉布雷本人丝毫没有遮遮掩掩的意思。
这让冒险者公会很难办——不敢试探着问他去留的意向，万一他回答“嗯，也是啊，我干脆不做冒险者了吧！”怎么办。
如果发生了精钢级冒险者归顺国家这样的事情，那么公会与军队之间通过契约达成的微妙平衡很可能就会被打破——军队将倾向于吸纳更多、甚至完全吸纳公会的力量吧。
所以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发生，公会方面根本不敢询问赛拉布雷去留的意向。
事实上，他虽然依旧挂名冒险者，但承担的工作百分之九十以上都已经变成了女王直接下达的作战任务。
他的包裹里，据说收藏了许许多多女王陛下亲笔的慰问信，那些信件甚至比寄给将军的还要长。
他越来越像一位女王专属的骑士，而不是来去自如的冒险者。
这样的他，当然也获得了国家方面特殊的礼遇。赛拉布雷虽然没有军职，但通过女王赐予的特殊短剑，拥有一种模棱两可的将领般的权威。
——甚至获准随时出入王宫。
他在王宫中被赐予了“永久临时房间”这种怪怪的东西。就像字面的意思，赛拉布雷可以像近臣那样，随自己的意在王宫的这个房间过夜……而且好巧不巧，这个房间离德萝狄珑的寝宫蛮近的。
虽然对外的解释是，这样方便在遭遇危险时获得保护，但这其中的真实含义已经非常明显了。
顺带一提，这个房间是由庸人房改建成的，这其中大概也有提醒他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不要太得意忘形的含义吧。
当然，这个待遇仅给了赛拉布雷一个人。冒险者公会内部也有过讨论，要不要借此干脆鼓动『水晶之泪』的分裂，让队伍中赛拉布雷之外的成员回归冒险者，和女王的势力保持距离。
但是很明显，面对兽人的猛攻，这种自损的做法是一步大臭棋，所以被按下了。
……原委就是这样，夜晚的王宫，对赛拉布雷来说一点都不陌生。
就像今晚。
即将入夜的时候，他却在『水晶之泪』全员合宿的高级旅馆白色波浪亭里突然接到女王的传唤。
这也不是新鲜事，尤其是魔导王毁灭诺坦后的这一个多礼拜内。有诸多的突发事件需要赛拉布雷的出面，今晚，大概也是又发生了什么吧。
是神殿势力又在因为死亡骑士而瞎起哄了么？还是又发生了兽人残余用人类俘虏当挡箭牌的事情呢？
后者是最麻烦的。死亡骑士根本不可能理会人类俘虏的死活，只会听从魔导王临走前下达的命令——“杀光兽人”。所以赛拉布雷必须在死亡骑士的脚步推进到那里之前立刻前往解救。
不论如何，解决突发事件的担子往往只能落在赛拉布雷肩上。
一方面因为感受到德萝狄珑对自己的信任与依赖而开心，一方面，也在心中惴惴不安。
因为今晚的传唤有点奇怪。
以往都是去谒见厅，如果实在时间紧迫，则直接去会议室。而今晚，居然是要赛拉布雷去德萝狄珑的寝宫。
（这么晚了造访女王陛下的寝宫…这还真是第一次……女王陛下究竟有什么事？嗯…难道真的紧迫成这样？…或者是某种高度机密性的委托么？）
（又或者……莫非是做了噩梦，需要同病相怜者的陪伴么？）
赛拉布雷的这个猜想，一点都不过分。
魔导王向一整个国家降下末日的景象——那根本就不是人类所能想象的，实在太过可怕。
那恐怖的光景，宛如烙印一般挥之不去。赛拉布雷自成为精钢级以来，头一次做了噩梦——即使是差点被『剑皇』杀死的那次经历，也并没有让他做噩梦。
那是置身恶魔大军的可怕噩梦，让赛拉布雷直接从床上跳起来、拔剑空挥，浑身被冷汗浸透，气喘吁吁的左顾右盼，双眼几乎发红……直到发现是自己熟悉的房间，才放松瘫软下去。
（……那不是人类可以承受的景象，不是人类可以负担的心理压力……女王陛下…太可怜了……）
在那种末日面前，赛拉布雷和德萝狄珑——精钢级和一般人，他们原本巨大的实力差距突然被抹平了，在魔导王面前，一视同仁全是弱者，只能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连一丝的反抗也是妄想……
但是这种同病相怜的感觉，起到了类似“吊桥效应”的作用。让他们的手非常自然的牵在了一起，连心灵也更加靠近。
——不可能因此感谢魔导王。
但是赛拉布雷觉得自己心中的一角还是在感到高兴。这令他觉得有些可耻。
“……进来吧，赛拉布雷。”
从寝宫华丽的门扉后面，传来女王有些娇弱的声音——似乎在颤抖。
一定也做了噩梦吧。
也许传我过来，仅仅是为了让同病相怜的人聊聊天，好多少获取一些安全感。
赛拉布雷这样想着，回答道：
“那么失礼……”
推开房门，他看见惊人的光景。
装潢精美的寝宫，宽敞、气派。透过偌大的露台，地毯上洒落着大片的月光，像宁静的湖水一样，令整个空间泛起冷蓝的色调。
而关键是，没有其他人的气息。
没有女武官，连女仆也没有，整个空间，居然只有自己和女王两个人而已——身为武者的赛拉布雷刚一踏入房内，最先意识到的就是这个事实。
（对、对了，刚才因为担心陛下竟然没注意……寝宫周围怎么会没有卫兵？这、这是怎么回事？）
强烈的不安和动摇涌上全身。
女王半夜私会男性，房间内外没有任何其他人。
然而，刚想表达自己的疑惑，刚想说“这是不是不合适”，赛拉布雷看到了更加不可想象的一幕。
宽大的寝床之上，坐着一个娇小的身躯。即使隔着薄薄的帷幔，赛拉布雷也绝不会认错自己恋慕的女王。
她竟然只穿着睡衣，是雪白的丝质袍衣，非常宽松，套在幼小的身体上，松垮垮的，在许多地方有令人不想挪动视线的缝隙。
赛拉布雷的猜测完全没错，这个柔弱的少女，见证过那种地狱后不可能不做噩梦，而且，必然是地狱般的噩梦。
就在赛拉布雷敲响房门的时候，她正在鲜血与腐肉汇聚成的肮脏沼泽里挣扎。天上有一轮漆黑的太阳，表面全是蠕动的恶魔。
沼泽底下，无数只兽人的手牢牢抓住它娇小的全身，要将她拖到他们之间。
因为这种噩梦，她刚刚像溺水者一样剧烈扭动过。睡袍非常不整，腰间的系带几乎松开，一边的领子滑落在肩膀尽头。
——似乎很容易，就能全部都褪下，看见全部象牙色的肌肤。
“哎……哎？女王陛下、这是…！”赛拉布雷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但又不敢惊呼，害怕招来旁人目击这一幕。
而德萝狄珑倒是镇定自若。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这一个礼拜她每天都要经历那种地狱，虽然疲惫不堪，但却竟然习惯了。醒来后能发现那只是梦，这已经变成了一种“幸福”。
庆幸于自己仍然在熟悉的地方，周围干干净净，身上除了冷汗外没有其他污秽。
不过，今晚，按照预定的计划，自己将被染上另一种说不上污秽的“污秽”吧。
赛拉布雷和自己这种场面，当然是计划好的。德萝狄珑向这个愣在门口的男人招招手：
“嗯嗯，总之你先关上门，死蠢。”
“哈？死蠢是……不，比起这个，女王陛下……”
“让你关门！这是命令，赶紧照做啦。”
不得已，赛拉布雷关上门，移动到室内，而德萝狄珑则将笼罩寝床的帷幔拉起。从床尾开始有一半沐浴在月光中，她就坐在明暗的交界，光洁的小腿伸进月光，就像是伸进了水中。
银白色、长长的秀发，琥珀般的瞳孔，孩童一样小巧、娇弱的身躯，纤细的骨骼，以及平坦的胸……
赛拉布雷再次确认了，这就是德萝狄珑没错，但是……
他瞪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女王的举止。
左腿伸直，右腿则高高躬起，交叉的角度在睡袍宽松的下摆中魅力非凡；右臂支在膝盖上，托着自己小小的腮帮，嘴角是一丝暧昧的嘲讽般的微笑。
给人的感觉，和平时迥然不同。
……不对，在那之前，那坐姿是怎么回事！
那简直就像专门为了撩动人心而摆出来的一样，并且可以说很成功……如果要问赛拉布雷心动与否，他只能给出肯定的答复。他再一次确认了自己是萝莉控的事实。
但同时，他并不是一个迷失于欲望的人，而且拥有清晰的思维能力，他现在脑中盘旋着一个疑问：
论武力的话，自己即使采取措施，让她无法出声、无法反抗，然后单方面满足自己也是极端轻松、手到擒来的事。
那么她不害怕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信任男人到这种几乎无知的地步？？这究竟是——
“女王陛下……”
“就叫我德萝狄珑吧…你以前不是这样请求过么？”
赛拉布雷一时语塞。他确实这样请求过，当时是取得了一次难得的大胜，击退了大批敌军，在庆功宴上赛拉布雷喝醉了，恰好女王莅临、询问功劳最大的他有什么想要的，结果他头脑一热就……
“陛、陛下居然还记得这种事……”他窘迫起来。
“叫吧。叫我德萝狄珑，这是命令哦，死蠢。”
“陛——”
小女孩投来了凶巴巴的目光，让精钢级吞回了自己的话。
“德…德萝狄珑…大人……”
“哈哈哈！真是呆子耶，叫我德萝狄珑就可以了啊。……见识过那种末日之后，居然还拘泥于称呼这种琐碎的事么？真是老实巴交、切。”
小女孩抓过床头柜上的什么东西送到嘴边，赛拉布雷发现是一个大杯子，里面的液体传来令他熟悉的气味——那是啤酒。
咕咚、咕咚、咕咚……哈～～！
细细的黄色液体顺着嘴角一路流下，她也不擦，任它流到脖颈、在锁骨稍作停留，钻入更下方的平原。
“怎么啦？一脸呆相。赛拉布雷……这就是我哦。不是龙王国的女王，而是名为德萝狄珑的可笑女人。”
小女孩向这个男人张开怀抱：
“……你想要我么？”
是的，这就是德萝狄珑今晚的“计划”。
在见证过魔导王召唤出末日的魔法之后，德萝狄珑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和赛拉布雷进行结合。
原因非常简单——她想尽快完成“任务”。
她害怕，她深深的恐惧：万一自己迟迟不交付“任务结果”触怒了魔导王怎么办？万一类似的末日降临到自己几百万国民身上怎么办？
约定下的期限，是四年以上五年不到……
然而这个期限真的准么？这会不会是对自己的一个测试呢？如果自己一直拖到最后才完成，会不会被认为成“不敬”呢？
同样的道理，约定下的“数量”，只是一个……
然而这个数量真的确定么？会不会又是一个陷阱呢？一个，只要一个就能抵得上整个国家的毁灭么？如果自己真的只送去一个，会不会被认为成“怠慢”呢？
在力量面前…不对，在毁灭面前，保持矜持难道不是一种愚蠢么？
自己是不是应该更加“努力”呢？！
如果是为了国民的话，“努力”其实也没什么。几百万人类常年饱经兽人的掠食，现在终于能过上真正安稳的日子了——简直像美梦一般。
德萝狄珑不想让自己的“不敬”或“怠慢”成为击碎国民美梦的砖石。
只不过是多“努力”一些就可以……只是这样就能换来美梦的延续的话，多努力都可以。
——况且，现在正好有自己还蛮喜欢的人。
如果可以的话，德萝狄珑也想再花点时间和赛拉布雷培养感情，甚至去约会、去谈一次真正的恋爱。
但是没有那种余裕了。
除了想避免刚刚说的“不敬”和“怠慢”、想做出一副“高产”的姿态之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害怕赛拉布雷突然跑掉。
他见证了那种末日，万一他因为恐惧，拒绝和龙王国再扯上关系怎么办？万一他斩断对自己的思恋，直接逃跑了怎么办？
比如像『银丝鸟』、『豪炎红莲』一样跑到都市联盟，以『水晶之泪』的实力，混的绝对不会比他们差吧。因为具有常年抵抗兽人的经验，在许多城邦甚至会受到更大的欢迎才对。
不是可能，而是非常可能。
作为特殊的存在，『水晶之泪』拥有在国内畅行无阻的特权，在几乎所有物资调动的需求上都会得到大幅度优待。只要他想，他随时都能远走高飞，自己丝毫没有办法。
一想到赛拉布雷会走，德萝狄珑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流下了眼泪。
一想象他不在的情景，女王居然觉得光靠自己根本无法支撑这个国家…！
上一次有这种悲伤，还是曾爷爷离开的时候呢……
像是爱，又像是单纯的依赖，但不管怎么说，德萝狄珑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就心急如焚，只好出此下策。
立刻叫他来，将生米做成熟饭。
所以，德萝狄珑张开了自己的怀抱，希望他能老老实实扑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