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万千星河

    真有这么严重吗？瑾辰有些不相信。

    “他们说的是真的吗？”齐悯悄悄问。

    “我没在星网上刷到过啊……难道是第九军处理屏蔽了吗？”穆子逸弱弱地说。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说不出话。毕竟都是首都星的少爷小姐，没见过外头的世界。至于瑾辰，这个不上星网的人，他们也不指望她能知道什么。

    瑾辰不熟悉星网，但是她熟悉她儿童时期的母星灰土星。其实越是荒星这种星球等级低的星球的居民，对基因缺陷者的认知反而愈加落后与严苛。

    可能也是因为太过偏远，上令难以下达。地区自治，似乎还是会导致一些问题。

    瑾辰想起了院长妈妈嘱咐过她千万不要大晚上在外游荡，旁边村子有些不太好的游民——其实就是一些被排斥而走上歧途的基因缺陷者。

    她也想起了在镇子上见到的那些在酒馆门口倚门卖笑的陪酒女们——她们其实有部分也是基因缺陷者。

    甚至还有偶尔见到的路边的乞讨者，大肉尽脱，烂疮流脓，盼着死亡来解脱——那是无法就医、行将就木的高龄基因缺陷者。

    她还记起了小学的老师们直接在课堂上一字一句念着旧课本上的基因缺陷综合征的内容，最后还总结道：“基因缺陷综合征是一种绝症，是一种致命缺陷，活不过四五十岁，需要逐代慢慢淘汰。”

    看着孤儿院的小伙伴们一个个被领养者带走，小瑾辰还扯着李君慕问过他，为什么他俩没人要？

    “因为他们觉得我们有病。”

    李君慕的眼神，她现在才能懂，那是幽深晦暗又夹杂着不甘的。

    不过李君慕觉醒了精神力，她却没有。

    瑾辰想了很多，往事如跑马灯一般，但只淡淡开口：“在灰土星，基因缺陷者不少，找不到正经工作，也上不了医保，确实挺受排挤的。日子，并不好过。”

    看她不想多说的低沉样子，三人也没再多说，换了个轻快的话题。

    “听说，你俩见过家长了？”

    穆子逸也不知道换啥话题，只能扯到傅若雪和齐悯身上。

    确实也算成功，瑾辰陷入沉思而低敛的头一下子充满好奇地抬了起来。

    “什么啊。”傅若雪捂脸扭头。

    “穆子，你别瞎说，就是家族正常会晤，吃了顿饭。”齐悯一脸严肃。

    瑾辰眼神在两人脸上来回跳。齐悯这明显是睁眼说瞎话，他都会骗人了哦，不容易。

    傅家是个底蕴很厚的大家族不错，齐家也是。但是出了傅若雪父亲那事后，傅若雪和她的母亲就被划为了边缘人，她祖父也只能引咎让出族长的位置，连带这整一支都不得不收敛声息。

    傅家的现任族长是若雪祖父的大弟弟，其实也是挺亲近的关系了，但是完全不受那件事影响，因为现族长的大儿子就是那位傅议员。常委会议员啊！谁敢得罪。

    所以就算齐家和傅家要会晤，傅若雪也是不太可能有资格出现的，除非齐家点名要求。

    不过，若雪大概也不甚在意。她就是她自己，她就靠她自己，不需要什么家族的虚名。

    然而，谁不希望，有一个热热闹闹、血脉同连的真心守护的家族呢？

    “齐悯，你老老实实回答我，你俩到底什么个状况了？”瑾辰打破砂锅问到底。

    “瑾辰！”傅若雪俏脸红红的，激动的语气也显得那般好听。

    “什么叫，什么状况啊！就是——”

    齐悯难得地露出了这种小心翼翼的表情，平时阳光健硕的汉子一下子沉静了，只望着傅若雪。好像冰雪消融，浓重的白色变得晶莹剔透，露出温润的底子，滴水之间，颤巍巍地开出了一朵浓烈的红梅，羞涩地没有完全展开花瓣，半遮半掩。

    风轻轻吹过，好似春的气息近了。

    瑾辰的话其实只是个契机，齐悯想说这句话很久了。而他，终于热血上头，放胆搏了一把。

    “就是——我喜欢她，很喜欢。她却还没有答应我。”

    齐悯的眉头微微皱起，一江春水也皱了，但他同时也是带着笑意的，披着一身的耀眼的阳光。那般专注的样子，让瑾辰和穆子逸都呆了，不敢出声，唯恐打破这静谧却藏着肆意生机的环境。

    傅若雪也呆了，她没有想到齐悯真的会戳破这一层薄纱，而且是在瑾辰和穆子逸面前。她觉得有那么些不好意思，但是她似乎也明白这代表着齐悯的决心，孤注一掷又一腔热血的决心。

    她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他们确实彼此也有些好感，相处也融洽快乐。但是，尽管这些损友们经常调侃，她也没有真的上心。她没有想好，她觉得是不是过于草率，她不确定自己是被感动还是真的也有心动。

    她，其实，看似豁达开朗，却也不敢迈出那一步。

    她只敢待在暧昧的安全范围内，感受一些他的温柔，这样，其实她也满足了。有人在乎，就挺好了。如果她奢望得太多，会不会，也碎裂了呢？

    会不会，和她父亲承诺的伦敦女王饼一样，和她的原本其乐融融的大家族一样，消失了呢？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开始，不就好了，就永远不会失去了。

    齐悯仍是望着傅若雪，紧张忐忑，或者是终于说出真心话而释然。他的笑颜不能更真诚了，本来就是阳光的追风少年，咧开的嘴角露出的小虎牙也那么温柔烂漫。

    但是眉间的皱褶有些碍眼呢，傅若雪这样想的，她也鬼使神差伸出了手想要抚平那些皱褶——那些她心上的皱褶。

    时间好似停留在这一刻。瑾辰和穆子逸看到这一幕，屏住了呼吸，努力弱化自己的存在、碍眼的存在。

    傅若雪感觉到手下的温热触感的时候，才回了神。望着齐悯的那双眼睛，满满是她的眼睛，前尘往事在她心中翻了个遍，她的心砰砰直跳。

    她这样子一味获取，一味暧昧，一味享受着齐悯无所求的单纯而直接的温暖，太理所当然了，也太自私了。

    她终于决定正视自己的内心，她在怕什么呢？

    辰辰不也是那般，喜欢一个人就要全心全意对他好，虽然结局并不完美，但是至少，曾经她开心过，这份心意也支撑着她一步步走到这里。虽然现在的辰辰，就是个反面例子了……她也变得太小心翼翼，太封闭自己了。

    害怕失去而不愿开始，这样的预判并不符合傅若雪作为一个单兵的直觉。

    她不是患得患失的人，她是要把握自己命运的人。

    她是傅若雪。傅是她一辈子的姓氏，也是她想要靠自己重新回去的家族。若雪是她的父亲给她的名字，是他唯一留下的东西了。

    她想要出人头地，想要查明父亲惨死的真相，但是并不妨碍她喜欢齐悯啊。

    旁的都是借口，她该勇敢，她该诚实，她该永远追逐光明。

    “给你一个机会，看你表现了。”傅若雪释然而真诚地笑了。

    好似烟花开满了天空和心房，热烈浓烈，耀眼璀璨。

    齐悯听懂了，听懂了傅若雪隐含的意思——我也喜欢你。

    虽然看起来南辕北辙，但是齐悯的性子其实和瑾辰挺像的，就是犟，或者说坚韧，或者说赤子之心，认定一件事不撞南墙不回头，甚至即便是南墙也会努力撞穿。

    他也永远真诚，永远认真，从不敷衍，从不隐瞒。或许笨拙，他只会捧着一颗真心，不惧风雨，也不惧别人说他傻，因为他知道这是对的，他坚信这是对的。

    靠这颗真心，他可以瓦解一切坚强皮囊，看透其下的脆弱。幼时，他就看得到漆雕玹冷漠外表下的孤独，他一点点捂暖他，用自己的乐观成为他唯一的朋友，陪伴他成长。后来，他也看得到瑾辰挺拔身躯下的自卑，他看似附和傅若雪其实也是一直真心支持着瑾辰，他不善言辞，但是坚定不移。当然，他也看得到傅若雪开朗明丽之中隐含的不屈意志，他很想和她一起承担着这些太过沉重的东西，他是齐家人，以中正坚韧闻名的齐家人，他可以做的还有很多很多。

    他是永远少年的人，他是坚韧不拔会战斗到最后一刻的人。

    他是齐悯。齐是他一生的姓氏，也是他传承的中正无畏、恪守本心的家族精神。悯是他的爷爷给他的名字，是对他心怀天下、怜爱万物的期望。

    两人相视而笑的画面太过美好，瑾辰觉得万千星河也不及这情景之美的万千分之一了。天下茫茫，人生海海，要找到这样一个可以契合灵魂的人，太难了。

    星河耿耿，银汉迢迢，佳期如梦。

    瑾辰没看过多少通俗小说，也不看影视作品啥的，不怎么懂男女之情。但是她好歹也是有对美好的事物的认知的，有追求美好的事物的渴望的。她永远相信人间还是存在真善美的。

    作为被选定的见证者，虽然吃了一嘴狗粮，但是瑾辰觉得很值得，穆子逸也抹了抹眼角。瑾辰看了眼穆子逸，穆子逸看了眼瑾辰，真想相拥而泣啊。

    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