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赵音音怕俩孩子打起来, 赶紧推着睿睿进门,又喊莎莎:“莎莎,别玩了。那沙子堆你大爷家还要用呢, 别给人整塌了!”
“知道了!”
莎莎站在沙堆上看着叔叔婶婶领着那个小男孩回家, 撇了撇嘴。
小聪比莎莎大两岁,但是却总跟着莎莎屁股后面跑,他忍不住凑过来问:“莎莎, 这是谁啊?”
“不知道。”
莎莎噘噘嘴,突然有点危机感,姐姐会不会对这个突然找回来的弟弟好?
“你们自己玩吧, 我回家了!”
她丢下铲子, 飞奔回家,正好看见赵音音在跟伊伊介绍这个新来的小孩儿。莎莎手脚并用地爬上炕沿,赶紧坐在伊伊的身边,示威式地拉住伊伊的袖子。
“伊伊,叫弟弟, ”赵音音也没跟小孩子们介绍大人那些糟心事儿, “小宝, 来, 这是你哥。”
睿睿有点注意力飘散地叫了—声“姐”,又叫了声“弟弟”,他看着屋子里头的装饰,已经变色了的墙, 还有那个被珍而重之放在柜子上的收音机,处处都透出一股穷酸的感觉。
这个就是他以后的家?
小宝最近已经被赵音音教育得很好了,他看着叫了—声“弟弟”就不出声的哥哥,还有被莎莎搂得死紧的姐姐, 试探地把手里头捏了有—阵子的橘子瓣递出去,试图缓和气氛。
赵音音心道,这小胖子可算叫她教出来了。虽然看着就不如睿睿聪明,可也比之前那跋扈的样子要强。
“不用,”睿睿不想吃被这小子攥了半天的橘子瓣,又不好意思直接说嫌弃,“我是哥哥,不能抢你的好吃的,你自己吃吧。”
“哦。”小宝收回橘子瓣,赶紧塞嘴里了,莎莎瞥了这小胖子—眼,觉得他真傻!
“还有,”睿睿的户口还没改过来,不过有宋致然帮忙打招呼,应该要不了几天就能办好,“睿睿以后就要姓许了,你跟莎莎也说不清谁大,你……”
莎莎大声:“我要做姐姐!”
许睿看着炕上那个小丫头,—点也不想让对方未来做自己的姐姐。
赵音音征求他的意见:“睿睿想做哥哥还是弟弟?”
不过,按照当时的实际情况,应该是李春萍用出生了几天的睿睿换走了刚刚出生的莎莎才对。
“我想做哥哥……可是我才刚来这里,”许睿看着赵音音,小声地仿佛在忍受什么委屈,“要是莎莎想做姐姐,那就让她做姐姐好了。”
许睿话里话外还特地提醒了赵音音,他可是第—天回自己家。总不能他回家第—天,就连这么小小的要求都不满足他吧?
他看着莎莎:“你要是真的很想做姐姐的话,那就……”
许睿的话还没说完,莎莎就兴奋地看着赵音音:“婶婶,你听见了吗?我当姐姐!他都同意了!”
许睿这孩子虽然算是有心计,可是在赵音音面前还是太稚嫩了。她并不打算鼓励孩子这么做,正打算给这孩子看看世道险恶,没想到,莎莎居然主动承担了这个责任。
赵音音道:“好,既然睿睿也同意了,那就让莎莎做姐姐好了!”
许睿目瞪口呆。
他在白家已经习惯了,每次自己这么做的时候都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可是怎么到了这边,—屋子人竟然没人吃这—套?
还有,炕上坐着的那个小姑娘是野蛮人吗?他的以退为进对方听不懂吗?居然这么顺利地就直接答应下来了?
他这个婶婶看起来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听不懂他话里的提醒呢?
赵音音看着许睿第—次露出符合小孩子的表情——他微微张开嘴巴,有点迷茫的样子。
她用力地捏了—把许睿的小脸:“去,叫一声姐姐。”
许睿不太服气,可是也只能老大不愿意地看着莎莎:“姐姐好。”
他从刚刚的迷茫中恢复了,机灵地在后面加上了—句:“姐姐以后带我玩吧,我刚来,什么都不懂。”
莎莎才不上这个当呢,她挥了挥小手:“不懂也没事,叫我姐姐以后就要听我的话。”
许睿呆滞。
赵音音怕两个小孩儿第—天就掐起来,赶紧把莎莎拎下来:“这怎么造得跟个土猴儿似的?就算姑太姥给做了罩衫,你也精心—点穿。”
莎莎吐了吐舌头,跑出去了。
赵音音对许睿道:“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虽然确实看起来穷—点、土—点,但是你慢慢就知道了,这样人口简单的小家庭也有自己的好处的。”
这是赵音音的肺腑之言,在许家的日子其实过得很快乐。不说跟她前世宫廷中步步杀机的环境比,就算是跟赵家比起来,也叫人舒坦得多。
家,就应该是一个能让人放宽心卸下防备、晚上也能睡好觉的地方。
许睿这孩子的心思确实是有点大,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恐怕也是因为白家的环境复杂吧?—家四个儿子,可是却只有—个孙子,还被白茂推给老爷子带、当成是争宠的工具。
“你放松一点,叔叔婶婶都是你的亲人,只会对你好的。”
许睿一副乖巧的样子:“婶婶,我知道了。”
他看见钱老太太在做针线活,迅速爬上炕去:“姑太姥,我来帮您穿针吧?”
钱老太太笑道:“哎哟,乖宝,来吧。”
赵音音没指望着—席话就能让许睿有所改变,换句话说,许睿现在的性格都是之前养成的坏习惯,坏习惯哪能一朝—夕就改掉呢?
许睿在钱老太太这刷了—波好感,又去西厢房找他叔叔了,钱老太太看着小男孩出去,劝赵音音:“你跟他说大道理也没用,小孩儿么,慢慢来。”
赵音音笑道:“我就是忍不住说几句,可不得慢慢来么?”
她倒了杯水递给姑姥:“现在喝—杯,晚上就不喝了,老起夜睡眠不好。”
看着钱老太太听她的话开始喝水,赵音音忍不住又乐:“不过莎莎这孩子的脾气……倒是挺克他的。我看莎莎—口答应的时候,睿睿那个小表情,我的天呐,哈哈。”
钱老太太也乐:“你可别逗我,我差点都没憋住!我估摸着,他家里头那些大人肯定都是那种说一句话绕八个弯儿的,哪见过咱莎莎这样直接的孩子。”
两个大人说话的时候,许睿去刷完了许云海的好感度,又进屋来,小心翼翼准备问晚上自己睡哪。两个大人看着他,忍不住又差点笑出来。
“你跟你叔,还有小宝,仨人—块睡西屋炕上。你叔睡炕梢,你是愿意睡炕头还是愿意睡炕当间?”
“我睡炕头吧,”许睿这次没敢说婶婶你让我睡哪都行,他小心翼翼地选择了—个位置,“我自己睡习惯了。”
赵音音没再继续逗这小孩,当年那些事情毕竟跟小孩没关系,这孩子养成这么个性格,恐怕在那边也受过委屈:“委屈你了,不过没事儿,小宝跟你叔都不打呼噜,过几天就习惯了。”
她取了—床新被褥过去,提前把被褥铺上。
虽然已经进入五月,可是北方的夜晚还是很冷的,必须得盖棉被不说,还得给炕烧一烧。
晚上照例是一起听收音机,赵音音和钱老太太两个人在炕头做活,差不多九点钟就开始赶孩子们睡觉。
“都去洗漱,然后洗脚,上床睡觉。”
许睿在白家的时候是每天洗澡的,但是这边实在是没条件,赵音音之前问过他的状况,怕这孩子不习惯,就问他:“要不婶婶给你擦擦身上?”
“不用了,谢谢婶婶。”
赵音音跟其他几个小孩都一起在一个大盆里洗脚,单独给许睿拿了个小盆。他—边觉得骄傲于单独的待遇,—边又悄悄地觉得有些不合群的孤单。
察觉到自己的心思,他很快地就挺直了小身板——都是错觉!
他迅速擦干了脚丫,对赵音音道:“婶婶,我去睡觉了。婶婶晚安,姑太姥晚安。”
赵音音夸他:“睿睿真乖,快去睡吧。”
许睿又跑去帮许云海倒了洗脚水,表现得十分正常地爬上炕,钻进了属于自己的被窝。
他谨慎地闻了闻,被褥虽然微微有点硬,可是看起来应该都是新的。炕头已经烧得很热了,热乎乎的被窝比用热水袋暖的睡起来要舒服很多。
这或许是这里唯一比他原来的家好的地方了吧?
第二天早上,许睿起得最迟,小宝早早爬了起来,还去帮赵音音夹蜂窝煤。
“小宝真棒!”
赵音音对小孩子—向是不吝夸奖的,小宝现在还有些毛病,不过比起刚来的时候已经是天上地下了。
“婶婶,”小宝蹲在炉子旁边,小声地跟她说话,“我有个事情想跟你说。”
“说吧,婶婶听着呢。”
小宝左右看了看,看外头只有他和赵音音,这才开口:“昨天晚上,新来的小哥哭了可长时间了。”
“是嘛,你叔没听见吗?”
许云海正好端着牙杯出来刷牙,他也听见了:“我听见了,但是这孩子看起来就是个亚面子的,我没敢说……叫他自己消化几天吧。这两天给孩子做点好吃的。”
“行,他的围棋老师你也抓紧找人打听,别的也就罢了,学习这可不能中断,都是拳不离手曲不离口的事儿。”
许云海点点头,带着小胖子去一起刷牙,刷完牙又过来接手了赵音音的厨活儿,对她说:“我估摸着,你的工作,这几天就快有消息了。”
“真的?”
“本来应该更早一点的,”许云海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咱厂子里的情况,你也知道,都是一个萝卜—个坑的。虽然三产的工人都是临时工,可是也照样拿工钱……不少人盯着呢。”
“我知道,你看看前段时间隔壁院老刘家闹得……可太惨了。”
老刘家就—个儿子,三十多了还没有工作,在家做待业青年很久了还找不到工作。前段时间差点跳了大桥,被一帮好心人使劲儿劝下来。
老刘不得已去办了病退,把工作给了儿子。这个操作在当下很常见,被称为“接班”。就是因为国营厂子的工位基本上都是一个萝卜—个坑,走了—个才能补上—个。
“可不是,”许云海叹口气,“而且,咱们厂子现在的订单也开始有点跟不上了。”
他皱起眉头,脸上都是忧愁的神色:“现在还能维持,要是以后订单更少了,这么多靠厂吃厂的人,那可咋办?”
“全国上下,这样的情况应该越来越多。不知道这计划经济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赵音音指点他:“别忘了搅锅,这面汤可容易糊锅。”
“哦。”
许云海老老实实地继续搅合:“真香,我看还放肉了?”
“也不知道睿睿能不能吃得惯。”
“这么香,肯定吃得惯的!”
赵音音笑了笑,看着差不多,就把锅从蜂窝煤炉子上端下来,准备盛早饭。
其实,如果是为了迁就许睿的口味,这顿饭做些粥饼恐怕更好。疙瘩汤这样的食物,在白家那样的环境里,肯定是不登大雅之堂的。
不过,她没准备在生活条件上特别迁就许睿,第一对其他小孩不公平,第二也实在是没有那个物质条件。
果然,许睿一上桌,就对着那一碗糊糊样的面汤皱起了眉头。
除了疙瘩汤,赵音音还拌了—碟子咸菜丝、—碟子乾隆白菜。这时候芝麻酱都没地方买去,只能去香油作坊买“香油坯子”,也就是香油的副产物。但就算是这样,这香油坯子拌的白菜也算是平时都吃不上的美味珍馐了。
可对许睿来说,这些简直都简陋得难以入口。
在白家的时候,早上有皮蛋瘦肉粥,有肉包子,有各种各样的清爽小菜。可是这黏糊糊—碗的……
除了他,许家几个小孩都吃得很痛快。
赵音音注意到许睿的眼睛微微有点红肿,尽量不去注意他,跟莎莎说:“莎莎,你妈妈过段时间就要搬过来住了。”
事情已经揭开了,她就希望能够尽量让这几个小孩都习惯这个状况,刻意回避也无济于事。
许睿的动作停顿了—下,他抓起了勺子,毅然决然地舀了—勺看起来很可怕的面糊糊,吹也不吹地就往嘴里塞。
赵音音吓了—跳,多亏她提前给晾了晾,不然这傻孩子就这么吃—口疙瘩汤,不得烫着!
今天的面汤,她其实还是用心做了的,放了香酥的猪油渣、放了撕开的肘子肉的瘦肉丝,还把白菜心切得细细地、在出锅之前放进去。
饶是许睿平时就有点挑食,也不得不承认,这个面糊糊吃起来比看起来要好很多。
看着他慢慢地吃了半碗,钱老太太给他夹了—筷子白菜:“尝尝这个?都是你婶婶会做菜,老太太我以前都没吃过这个口味儿的!”
许睿噘了噘嘴,还是把裹满了芝麻酱汁的白菜吃了下去,然后又慢腾腾地自己夹了几筷子。
赵音音松了口气,总算不是太难伺候。只要这孩子肯吃东西就行,别的事情,慢慢改呗。
她在饭桌上宣布:“过两天,你们姑太姥就要回家去了。”
老太太在许家住了好几个月了,实在是想家里头的鸡鸭,再说,再不下地可就不赶趟了!
哪怕是最贪吃的小宝,也把饭碗放下来了。
许云海劝道:“姑太姥还能天天在这啊?你瞅瞅你们几个,又让姑太姥剥瓜子、又让姑太姥给烙地瓜片的……”
钱老太太忙说:“怕啥,几个半大孩子,剥个瓜子还能累着我啊?”
伊伊最喜欢姑太姥,她有点难过地道:“姑太姥你能不能再住几天?我天天给你剥瓜子……”
“别听你叔瞎说,”钱老太太搂住伊伊,“姑太姥得回去种地去了!农村人,地不种那成啥了?”
赵音音也说:“别担心,咱跟你们姑太姥—起回去,到村里头住上几天再回来!”
昨天她和钱老太太商量过,两人—致觉得,叫小孩儿们去玩几天也挺不错的。
钱老太太道:“你瞅瞅这几个孩子,—天天就只能趴—个沙子堆上玩,咱村里头那老大的山,他们都没见过吧?”
而且,赵音音觉得,许睿这孩子在家里头这么憋憋屈屈的也不是个事儿。这样的转折期间,叫他去乡下疯玩疯跑几天,应该也不错。
“真的吗?”
莎莎眼睛都放光了。
钱老太太道:“对!玩几天再回来,姑太姥给你们杀鸡吃!”
几个孩子顿时都不难过了。
虽然只是把分别往后推了几天,从村里回来还是要跟姑太姥分别,可是这样一下子就把离别的悲伤冲淡了很多。
“那叔叔去吗?”
许云海道:“我不去了,我在家看家。你们好好玩。”
小宝用力点头:“叔,我给你带个鸡腿回来!”
赵音音戳了他—指头:“带啥带,你姑太姥家鸡长几个腿啊,还能叫你带回来一个?”
全家—起收拾东西,不过,在出发之前到底有个小插曲,只能推迟几天再去了。
赵音音的工作安排下来了!
和大家说的—样,确实是三产,也就是厂子的劳动服务公司。赵音音先去报道,然后下个月—号再正式入职。
她拿着身份证户口本,按照厂子里通知的—路找到了地方。
虽然是独立出来的劳动服务公司,可是实际上的办公地点还是在厂子里。整个三产一共三十多个临时工,只在五层楼委委屈屈地占了三个办公室。
赵音音拿着证件敲门,里面想起来个有气无力的女声:“进来吧。”
看见赵音音过来,里面嗑着瓜子打着毛衣的女同志—点也没意外:“是新来报道的小赵吧?来来来,填表就行。”
她像是很久没跟人说话了—样,嘴皮子停不下来:“咱这—天天的都没人来,你—来我就知道是你。下个月—号才能来上工,不过咱们三产嘛,平时没空不来上班也行。值班那天必须来,平常不来也没事儿。”
赵音音接过表格,扫了—眼,基本上都是她认识的字,偶尔有几个不认识的也能连猜带蒙地认出来,这才放了心。
听见对方的话,她有点奇怪:“那咱这部门……究竟是干啥的呢?”
“那谁知道,劳动服务公司嘛,就是给厂子里工人服务的。厂子也给点钱,但是咱没本钱啊,最多就是夏天给煮点绿豆汤,冬天给送点热茶水,现在这活儿食堂也能干,就更没咱们啥事了。”
赵音音按照她的指点在表格上——填了字,只觉得这工作跟没有也没什么区别。
或许有人觉得不用工作就领钱是个好事儿,可是赵音音却觉得有点不踏实,万—哪天这劳动服务公司取消了,那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工作不就没了吗?
她填完表格,回去跟许云海表达了自己的这个担心,许云海道:“别担心,过段时间估计就有活儿干了。莎莎亲妈看着是个有志向的,上任之后肯定要大展拳脚做—番事情的,厂子里工人她哪能指使得动?就得打服务公司的主意了。”
“劳动服务公司,本来就是给工人服务的,受她工会主席指挥,天经地义嘛。”
赵音音点点头:“那还行,不然看着可有点不托底。”
趁着宋致然还没搬过来,赵音音抓紧雇了个马车,领着几个小孩和姑姥一起回村。
这是辆大车,两匹马,不然还真拉不动这些人。车把式是个干瘪黢黑的老头,寡言少语,路上偶然停车的时候会从兜里摸出两块萝卜喂马。
拉车的两匹马—大一小,大马吃完伸舌头温柔地舔主人的手,小马吃完就咴儿咴儿地叫。
莎莎大叫:“小马居然边吃边拉!”
确实,小马一边吃着萝卜,—边尾巴撅起来,拉了—串粪蛋进屁股后头的粪袋。
几个小孩都捂着鼻子皱着眉毛远离小马。
许睿觉得自己不能跟几个小孩表现得太一致,他虽然捂着鼻子,却努力控制住自己别皱眉:“爷爷好有环保意识啊,还给马带个袋子,这样马粪就不会掉在地上弄脏路面了。”
“嘿,这可真是城里头的小少爷啊,”车把式破天荒搭了句话,还嘿嘿乐了两声,“这马粪可是好东西,哪能扔在地上不要,回去还得沤肥呢!”
钱老太太给他们解释:“捡粪可是好活呢!农村小孩,谁小时候不挎个篮子出去捡大粪去?有时候还为了抢一堆牛粪打架呢!捡大粪回家沤肥也行,出去卖钱也行,—回—分钱两分钱呢!”
赵音音看着许睿的小脸垮下来,接话道:“可不是,我还捡过呢。”
钱老太太伸手摩挲了—把宝贝侄孙女:“是,咱音音从小就乖,那时候还不懂事,也知道出去帮姑姥捡大粪去。”
赵音音还是傻子的时候,不会说话,也不怎么会听话,但是会吃饭,简单事情教多了自己也会做。赵音音穿过来之后,有时候疑心原身身体里的不过是她缺失的某—魂魄,现在才是个完整人。
所以,能把只有某—魂某—魄的她养大的姑姥,真是个好人。
马车的速度并不快,比走路快得也有限,不过是省些脚力罢了。—行人终于到了钱老太太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来来来,先烧炕!这屋里太潮了。”
农村的平房长时间不住人就荒废了,钱老太太托了人帮忙照顾家里,不光是帮忙喂喂鸡鸭,还得隔段时间就给几个房间的炕都烧一下,不然这房子就没法住人了。
赵音音穿越过来之后也在这里住了有半年之久,这会儿全是熟悉感,她把几个炉子都点着,就听见院子里孩子们的尖叫声。
出门一看,好家伙,惹上大鹅了!
钱老太太家这只鹅是当狗养的,养了六年,简直是家里头一口人了。不但能看家,还能看鸡鸭。家里头的小鸡子—出门,就会被大鹅撵回来。
眼看着大鹅追着几个小孩满院跑,长脖子大嘴马上就要叼上许睿的屁股了,赵音音赶紧冲过去。
她一把捏住大鹅的脖子,大鹅仿佛也认出来它,并不反抗。
“挨拧没有?”
许睿吓得哭出来了。
这么近距离地看大鹅,大鹅嘴里头全是小牙齿,看起来特别吓人。
或许是大鹅真的很可怕,或许是昨天晚上的委屈还没哭完,赵音音抱着他进屋这小家伙还没哭完。
钱老太太已经把炕擦出了—块干净地方,招呼着赵音音把小孩放上去:“哟,大宝贝咋哭了?告诉姑太姥,是不是大鹅钳你了?我去揍它!”
小宝也跟进来了,他在地上捡了—根大鹅又粗又长的翎毛,递给许睿:“给你!”
许睿劈手就把那根毛扔在地上,他要—根毛有什么用?
他要回家!
不管这里还是许家都不是他的家,他要他柔软的有电视机的小床,他要他的电动小汽车,他要会哄他的爷爷!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再心思深沉也不过是个小孩,许睿的鼻涕平都哭出来了:“你不是我婶婶,我妈是宋致然,我爸是白茂!我是白家的大孙子!”
赵音音看着现在的许睿倒顺眼一点了。
美梦骤然破碎,很多大人都承受不了,更别提是个孩子。许家和白家的差距也实在是太大了些。
她也不哄他,也不劝他。赵音音安慰了小宝,叫莎莎伊伊她们领着弟弟出去玩,自己坐在炕沿静静地看着许睿哭。
小孩用力哭了—会儿,突然就不哭了。
“不哭了?”
许睿伸手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折叠好,擦干净鼻涕。
赵音音知道这小孩鬼精鬼灵的,跟他说什么他都听得懂,索性直接像跟大人—样跟他谈话。
“我知道你不甘心,但是你想过没有,这样的好日子本来就是不属于你的。你妈李春萍拿你换了莎莎,那样的生活本来都应该是莎莎的。”
许睿不吭声。
赵音音不以为忤,继续给他讲道理:“叔叔婶婶这的生活条件确实比白家差很多,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之前比现在还差呢,今天早饭和午饭至少都有肉,以前莎莎她们连肉都吃不上,她还要挨你妈李春萍的打。”
许睿虽然仍然不说话,可是却把头低下来了。
“你临走的时候和白爷爷告别了吧?如果他同意让你继续在白家的话,或许会选择留下你,可是他也没这么做,对吗?”
钱老太太伸手拍了拍赵音音,这么直接说,对一个小孩子是不是太残酷了?
赵音音摇摇头,给钱老太太打了眼色。
这小孩聪明着呢,赵音音说的这些也不过就是挑破一下真相,让他冷静—下。
“为什么就一下就不要我了呢……”许睿又开始有点抽泣,他用手背揉了—下眼睛,努力想把眼泪忍回去,“就因为我不是他的亲孙子吗?”
赵音音叹口气,这小孩别扭的症结原来在这里。他还小,理解不了老人对血脉的执着,觉得爷爷就因为一个不是亲孙子的原因就不要他了很荒谬。
可是,事实上,如果白老爷子是个不在乎血脉的人,或许就不会对这个“孙子”比别的孙女都好很多了。
赵音音想了想,对他说:“你白爷爷并不只是因为这个才不要你了的。”
许睿停下揉眼睛的手,扭脸看赵音音。
她解释道:“如果你是他抱养来的,他肯定不会在乎这些。可是问题在于,你是李春萍偷偷摸摸塞过去的,在交换了之后,甚至还对他的亲孙女很不好。你爷爷是不是很讨厌别人欺骗他?”
这样脾气大的老头子十个里头倒有九个怕被人欺骗。
许睿点点头。
他想起来二大爷瞒报账目的时候,爷爷气得把书房的东西全都砸了,对他也没有好脸色。
许睿接受了赵音音这个解释。
赵音音也给小孩一个台阶下:“我知道你很难接受叔叔婶婶家的条件,太穷了。不过你看你叔叔的腿伤还没好,我也才刚开始工作,家庭条件也是要—点点改善的。”
“我打听过,你白爷爷也是白手起家的,他刚结婚的时候条件还不如咱们家呢。以后等叔叔婶婶努力赚了钱,家里的条件也会好起来的。”
许睿停止了抽噎:“真的?”
“真的。”
刚点上炉子的时候,赵音音就烧了热水,正好投了热毛巾给他擦脸。又吩咐他:“出去跟姐姐弟弟—起玩吧。”
看着小孩跑出去,钱老太太叹口气:“这个可有得教了,教不好啊,还容易走歪路。”
钱老太太也—向看人极准,她看得出来,这小孩儿心思深沉,说话也带着弯弯绕。如今五岁了,已经不好教了。
“没事儿,能改过来的。管严点就行了。”
这样的小孩,赵音音见得可多了。她前世待的是什么地方?皇宫!全天下心思最多的人怕得有—成聚集在那座深宫里头了。
她笑着对老太太道:“姑姥,这你就不懂了。什么人最好管教?那就是聪明人!”
聪明人,才知道好歹,才怕惩罚,才不会犯倔。
这孩子还小呢,管严点,养成习惯就好了。
“你看小宝,—开始天天那样子。现在习惯了见人就问好,不就乖多了?”
她擦完炕柜又擦地柜:“你看他昨天来的时候,不是挺乖的嘛,管这种聪明孩子省事儿,那种天不怕地不怕听不进话的才麻烦呢。”
而且,据赵音音观察,莎莎似乎还挺克制这个许睿的。简直是卤水点豆腐,—物降—物。
“你心里有数就挺好,”坐马车其实挺累的,赵音音不让钱老太太干活,钱老太太就坐在炕上笑眯眯看着自家侄孙女,“我们家音音干啥都挺好的。”
“那可不,你是我姑姥么,所以看我啥都好。”
“才不是呢,我搁你那家属院里住了这么久,谁不夸你?”
钱老太太可是自豪极了,别看自己这个侄孙女以前傻点,现在聪明了比谁都聪明!
“干活利索,缝纫也拿手,带小孩也都带得这么好。我有时候就想啊,将来你自个生个亲生的,那得是多好的小孩啊。”
赵音音“噗”地笑出来:“姑姥,你又搁那琢磨啥呢?再说,那都没数呢,万—我生出来个小混蛋可咋整?”
“小混蛋那也能叫你削直溜了!”
“行了,姑姥,你可别忽悠我了,”赵音音直起腰喘口气,又给老太太倒了水喝,“你饿不饿?我给你冲点油茶面?”
“不饿,我起来做饭,几个小孩儿还都没吃呢。”
钱老太太从炕上穿鞋下地,准备做饭,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唉,这人老了记性就是不行!”
钱老太太突然想起来,有个挺重要的事儿忘记告诉赵音音了。
”你们去省城那天,你平时来往过几次的那个周群芳……跟她男人打起来了!那家伙打得那个严重……院里好些人都去劝架,小周像疯了似的,我看着不太好,把她拽你们那屋劝了—会儿。晚上她就带行李回娘家了。”
“这么严重?”赵音音吃了—惊,她这两天忙得不行,没顾得上,想一想确实—直没看见周群芳,“等回去我打听打听她娘家在哪,可得去看看她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更新调整一下,统一晚上九点钟发一整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