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柳冬辞番外·游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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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冬辞想要控制自己不去接触清初。
作为一缕游魂,她大抵也是知道的,留在人间定是有什么执念未完。
而她身为看不见摸不着的魂,无法解决任何事,什么都带不来,更带不去。
那她只要漫步无的地游荡就好了,从清晨到日落,飘到太远的地方,飘到可以忘记一切的地方。
可她只忘了那身为人的一生里,她从没能真正忘掉过什么。
她回到了柳家大院,那里还像她十三岁第一次踏入时的模样,没有一丝一毫苍老的痕迹。
世界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只是她不再活着了而已。
她还是可以在电视上看到清初,就像所有活着的人一样。
世界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就连“柳冬辞”也没有消失,她不想去深究为何放她的灵魂走,又要留下那一副躯壳。
如果那副躯壳也死去,如果她彻彻底底消失,清初会为她流几滴眼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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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是回到了清初身边。
灵魂旅行大概是最快的旅行方式,也让柳冬辞感到无比恍惚,为什么她回来之后,清初变成了这副模样。
冬天还没结束,她还没有彻底死去,为何短时间内翻天覆地。
她曾经用尽一切帮她清除隐患,而她却去见了檀念。
柳冬辞不想踏入那个地方,即使她现在做了鬼,却依然是被不安与恐惧缠身的那个。
她告诉自己一万次檀念是罪有应得,也抵不过清初的一次主动探望之愿。
清初没有去看过她那半死不活的肉身,一次都没有。
就像在提醒她,提醒她的伪善。
清初后悔了吗?她不知道。
可她听见清初对檀念表明没有爱过谁的时候,竟然涌上一种奇异的满足来。
如果她还有心脏的话,她的心率一定会过速,那副身体最近的生活应该算不上规律,不及时吃药就会直接死去吧。
这样的幻想对身为游魂的她和还活着的她都不算罕见,就像她会扭曲地幻想,清初会像对待她一样残忍的对待那些不爱的人。
但清初没有怎么做,面对梁於星已然病态的爱,她非但没有嘲讽,还顺从的进入了梁於星的禁锢。
就像清初愿意去见檀念一样,是谁都可以,唯独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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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清初每次见柳冬辞都是精心装扮过的模样,但柳冬辞从不会因此而感到开心。
白茶香水她喜欢了很久,并不是因为尹默喜欢用,尹默从前是不用香水的。
清初却误以为那是尹默的专属,柳冬辞想解释,却不想打破那时她少见的真实。
从伪装里滋养的情感,就算是恨意,也极为珍贵。
柳冬辞想要和清初在一起。
这是她死后才能确定的事,她想,也许她没想象中那么宽容,也比别人口中的她更勇敢。
但是她死了,只能飘在窗外,窥探她从前不在意的梁於星,是如何占有清初的。
那是真实的清初,没有讨好和迎合,也没有恨意,就连接吻的时候都在用心享受。
柳冬辞不明白清初为什么会享受,对这种变相的囚禁毫无反应,是因为爱吗?
这样不择手段的爱却能得到回应。
柳冬辞用尽所有的思想去剖析梁於星这个人内里的阴暗,她的腐烂,她的亵渎,她的狂暴,她的冷血……
可这些画面却在提醒她:柳冬辞,你是个连里子都没有的空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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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冬辞没有心,但清初真的要和梁於星结婚了。
不过她很高兴的,因为她又一次在人口中听到了自己名字,而清初维护了她。
所以后来她就远远看着婚礼上的种种,无论是闹剧还是如何,她都支持她。
直到枪声响起的时候。
柳冬辞清楚的意识到,她用世界上最快的速度飘过去,挡在了清初身前。
但是她是一缕游魂,子弹就这么穿过了她,在清初身上凿了个血窟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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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游魂是不会感到痛的。
游魂也不会再死一次的,不会因为撞见了什么,而…让……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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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冬辞再次醒来时,柳家上下都在忙碌,却将她团团围住查看情况。
她从前是没受过这种待遇的,她好像睡了很久。
柳冬辞好像忘了很多事,忘了什么呢?
她好像忘了,今天是她的生日。
本该冬辞这一天,她还好好活着,又安稳的过去了一年。
如愿以偿。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忽视的她的家人开始关心她,所有人都为她的苏醒感到开心。
她却感觉心被掏了一个窟窿,汩汩向外流着泪。
她忘记了什么呢?
这似乎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但柳冬辞不想见客,更不想被打扰,她该有更重要的事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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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辞,许久未见,展信佳。
写这封信前我犹豫了很久,我一直不愿面对你。
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我不知道你会在哪天看到这封信,但它确实是个生日祝福,对了,祝你生日快乐。
记得那年的冬天我也错过了你的生日,我们还有爱的那年。
当时我给你写了邮件,在你的邮箱里躺了好久,你都没有发现。
不过我似乎不该提这么多的,但是信纸并不是邮件,于是写到哪里便是哪里吧。
这只是一封生贺信件,但我确实想了很久,也回避了很久。
我从前是不把很多事定义为爱的,它就像个咒语,与永远一样,注定背离。
但如今我才发现,爱并不是那么复杂的东西,也不背负着什么,爱也许只是随口一句之后她认真的回答,我便渐渐明白了。
所以我想告诉你,我并不怪你。
爱真好啊,冬辞。
爱让人们将痛苦的过去遗忘,在她们的世界里矢志不渝。
可是有太多过去不能被遗忘了,我不能忘记肩上的沉重,它会压垮我的。
时间太久,我便成为了你。
但我希望你忘了的,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你好好爱一次,没有那么多尖锐的声音。
我无法再为你做些什么。
最后,也只能这样祝福你。
——你的朋友,尹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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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纸折损的边角告诉柳冬辞,这封信被翻阅了很多遍。
是她吗?
那么为什么她依然想不起来,她到底忘记了什么。
祝福什么呢?祝福她不幸的降生么。
柳冬辞想将信纸塞回去,她说不出心里的滋味,只是空落落的。
一定缺了什么。
于是当她从信封里取出那个被揉折得不像样子的贺卡时,心脏便不由自主的抽痛,痛得她指头都使不上力气。
她似乎重复了很多遍这样的动作。
那算不上什么祝福吧,一张婚礼请柬,甚至是过了日子的婚礼请柬。
上面写着“尹默小姐亲启”,她是不是拿错了?
柳冬辞难得的笑了,她感觉距离上一次露出笑容已经过去了很久。
对着它傻笑这个动作,似乎也重复了很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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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冬辞笑了很久,站在柳家为她准备的花园家宴旁,一如十三岁那年初来此地。
只是今年,还没有等到春天。
她一直在遗忘,忘记了什么呢?
捏着被许多次泪水浸湿过、已经皱巴巴的请柬,她又想去抚平“新人”那处字迹。
清初,这个名字她不认识的。
可是泪水却像决堤一般流出来,刺得她睁不开眼。
泪水朦胧间,她的指腹依旧在抚,抚到了那个被纸质胶带压了一层一层的空白,像是凸起了一叠小山。
她不住的去撕,撕掉了许多层依然不见底。
她忘记了什么呢?
那里本是一处空白,她撕掉了很多层掩饰,每一层胶带上都是同样的名字,她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歪歪扭扭的三个字,狼狈的接在“清初”这个工整漂亮的名字后面。
“新人:清初 柳冬辞 敬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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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只是死了一个人。
柳冬辞从不觉得人死后会灵魂出窍,更不相信有人会凭空从所有人的记忆里消失。
但最后的最后,她一定是见过她的,为什么会忘记呢?
执念未完,生死长夜。
她永远不可能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