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幽兰谷（四）

    月明星稀，山间虫鸣，鸟兽四散，寒风刺骨。

    我原本想将那堆血骨就地而葬，可一念之转，若有一日我不明不白地枉死在外，曝尸荒野，历山将军府必天涯海角地寻踪觅迹，阿爹娘亲亦是日夜忧思。

    这些凡人头戴斗篷，身着蓑衣，想来是无支祁抓来的东海渔民们。他们的妻儿老小或正待其归家，担忧不已。

    我曾在历山修炼过一门名为牵丝缝的法术，即将神兽破裂之躯体缝为原状，此法术主要用于为同族神兽治伤，借空中之月极阴之力，且需被施术之兽本体之意极为配合。

    我沉下心来，向那堆血骨施以劝慰。

    “各位，今日是我安歌行事不慎，害你们亡命于此。若想随我归至故里，还望莫介意我施以法术。”

    随即我引月光于骨血之上，念了几遍牵丝缝的咒语，只见皮肉骨血纷纷聚拢，合为一具具完整的躯体。细数下来，共有渔民八人。

    为护其体面，我又将其衣冠穿戴整齐，合其双目。又趁着夜幕，将八人躯体一一送至东海渔村不远处的小山洞中，排列齐整。

    做完这一切，已是东方既白，晨露微显。远处，海浪翻滚之声夹杂着寻人之声。

    “你们的家人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你们了。”

    转身离去之时，山洞中透着星星点点的亮光，似是蜉蝣，又似是渔民们的亡魂向那往生之路而去。

    一缕斜阳打在我脸上，我却像丢了魂魄似的，在海边跌跌撞撞地走着。依稀间，一抹赤色向我渐渐靠近，我折腾了一夜，头疼得厉害，向其跌去。

    好温暖啊。

    抬头一看，扶住我的那人竟是我在沁水镇碰见的烛照。

    “烛照先生？”

    “安歌姑娘。”他见我却未有一丝意外。

    “您为何在此？”

    “来东海办些事。安歌姑娘，你的灵力可是涣散得更厉害了。”他担忧地望向我。

    “烛照先生，我……我将你的药罐子给阳城神殿的精灵了，但丹药我都吃了，真的，我没浪费。”

    他顺势将我扶起，从袖中又掏出一丹药出来，劝我服下。

    “先生，您的药太苦了，我不想服了……”我一边将那药推开，一边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

    他未继续劝我，陪我并肩坐下，一同眺望着那茫茫苍海。

    “烛照先生，您说，为何上面的娘娘要创人呐，神怪妖兽，哪一个不比人更有力。人在这乱世怎能活得下去。”

    他反问我，“那为何安歌姑娘你要化为人形呐。”

    我竟一时无法回答。

    “凡人育蚕缂丝，烧食酿酒，创乐曲音律，布被瓦器。做人除了要挨欺负外，比做神鸟更有滋味。”

    他见我认真思索的样子，眉间见笑，“若山海间神兽都同你一般心怀善意，人的福泽就同这东海一般丰盈了。”

    “可您看那妖猴无支祁，嗜血如命，毫无怜悯之意，山海间这样的妖兽数不胜数。杀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们同重明鸟一族不同，现世之时，无处教其护佑百姓，杀人同捏死蝼蚁一般轻易。”

    他望向了我，“安歌姑娘，你可去看看，世上大多数凡人捏死蝼蚁，亦是眼睛都不眨的。”

    见我愣了一下，他轻抚我的肩膀，“把药服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烛照先生，冒昧问一下，您是凡人还是神族。为何每次见先生，都觉得十分温暖亲切，似是相识已久。”

    “你当真，一点都不记得我了。”

    “我……我实在记不起何时见过先生。”

    “罢了，不碍事哈。”他帮我擦去脸颊的泪痕，一路将我送到幽兰谷。

    回到小屋时，小四宝刚刚醒来，见我一脸憔悴，实在是被吓了一大跳，紧紧抱着我不撒手。

    同姐姐一家人告别后，我背着小四宝向历山方向飞去。

    临别之际，终是没能等来他。

    离开东海的第十日，捷讯传来，蛟龙族已捕获无支祁，用神索和金铃两大法器将其镇于东海之下，派精锐日夜看守，待神帝归来再做定夺。

    小四宝得知消息之时，哭得很是厉害。我只能不停安慰他，亦下定决心要带他回历山，为其寻师授课，助其成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