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净心院
娘亲的大门，陈芷宓觉出几分陌生感。
她刚刚走入陈府大门，都没有这种陌生感。
陈芷宓迈步走进去。
净心院的环境，像院名一样，静悄悄的，木鱼声一下一下响在院里，鼻尖嗅到的是淡淡的佛香味。
客厅的光线有些暗，丫环奉上茶后，走到烛火旁，取下钗子，撩拨灯芯，慢慢驱散客厅的阴影。
陈芷宓坐在客椅上，盯着茶盖发呆。
大门处有人走入，挡了外面射入的微光，把光分割成明暗数份，投在陈芷宓身上。
陈芷宓抬头，来人不是娘亲，是娘亲身边的安嬷嬷。
“小姐，夫人在诵经，如果没有要紧事的话，要不等夫人诵完经，老身再替小姐通传？您看可以吗？”
安嬷嬷这话说得客气，但陈芷宓如何真敢不客气，敢摆出小姐的谱来。
她连见自己的娘亲，都要嬷嬷通报，哪里敢恃宠而骄？
她坐得端庄得体，善解人意道，“嬷嬷，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儿，自然没有要紧事的，我坐这等娘亲便是！”
都登门拜访了，肯定是有事的。嘴里说着没有要紧事，却一副坐等的架势。
安嬷嬷原地踟蹰一会，才道，“如果小姐不嫌弃的话，要不你跟老身说说，老身试试能不能为您解解忧？”
陈芷宓打定了主意，这天一定要见到娘亲，便微笑拒绝，“这事嬷嬷也帮不了我，左右不过是等娘亲的处罚罢了。”
安嬷嬷听她这样说，便知大概是什么事了。
小姐做错事，要大罚。如果是大小姐白芙蓉出了事，那小姐无论对错，都要受罚。
看样子，小姐是没做对事情了。
这对母女的事很奇怪，她不好插手，“那老身等夫人诵完经了，便告知夫人！”
“谢谢嬷嬷了！”陈芷宓道。
安嬷嬷离开后，妖书道，“你娘亲供佛真虔诚，女儿都得往后排！”
陈芷宓没回话。
“主人，你要等多久呀？”
陈芷宓算了算时辰，“不长，半个时辰吧！”
半个时辰后，丫环端着一道道斋菜，走过她面前时，手持佛珠的娘亲才缓缓走入客厅。
大夫人长年礼佛，染佛香久了，也修炼出一张菩萨面孔，慈祥极了。
陈芷宓看着娘亲的脸想：
娘亲见了她后，然后吃午饭，舒服睡个午觉，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她目光一闪，顺序是这样的吗？
也许是，娘亲要吃午饭了，才得空顺便见一见她，然后休息。
这样一想，陈芷宓的心突然一窒。
大夫人进门，先是净了手，端正落了座，才把视线落在陈芷宓身上。
这视线落在她身上，轻飘飘的。陈芷宓沉了一路的心，直接沉到了谷底。
她眼睫毛微颤，微低头，“大姐她落水了……”
“什么？！”大夫人一下子起身，人失了态，“落水了？她在何处？”
“在芙蓉院……”
“来人！去芙蓉院！”
大夫人不等奴婢，一个箭步冲出去。慢一拍反应的安嬷嬷和奴婢，一团乱麻跟在大夫人身后。
杂乱喧哗的人声一下子远去，厅里只剩下陈芷宓一个人。
一道斋饭飘着香味传入陈芷宓的鼻尖。
“慢着，什么菜？”陈芷宓唤住经过的丫环。
丫环停下，向她行礼，“小姐，是夫人最爱吃的,南乳焖斋！”
陈芷宓的手碰到盖子，食物的温度烘得盖子暖暖的。
她掀起盖子，碗里有云耳，黄白菜，冬菇，和细粉条，菜汁混入了南乳变红。
她垂眸看着碗里的菜，神色莫明，“我竟不知娘亲喜爱吃南乳焖斋，我这样的女儿是不是很不孝？”
丫环笑道，“夫人长年礼佛，久待佛堂，小姐难得有时间和夫人相处，不知道是正常的。”
陈芷宓盖好盖子，不置可否，“你去吧！”
陈芷宓出了院子，挽春正候在一旁，一脸着急。
“去芙蓉院。”陈芷宓淡淡开口。
挽春嘴巴张了张，怎么感觉小姐一点也不急？她刚才看见夫人出来，急得都不顾形象，往芙蓉院那边赶去。
挽春忧心小姐可能会受到的责备，但小姐脸上一片淡定，她也只好压下心头焦躁。
两人到了芙蓉院，候在白芙蓉门外。零星细雨飘在人身上，越积越多，积成灰蒙蒙受一层雾珠儿。
大夫人出来，仔细关好门后，在门槛高处俯看陈芷宓，眉头一皱，“这事，为何不早点通传给我？”
大夫人皱起眉头像是一把夹子，仿佛把陈芷宓的心脏也夹得死紧。
前世，她落水了，娘亲可有为她皱过眉头？她重病卧榻，娘亲只派了安嬷嬷过来看她。
安嬷嬷见她时，眉头皱了，但她代传的话，令高热的她全身冷透，“大夫人问，小姐落水不舒服怎么不早说？”
安嬷嬷又瞄了一眼陈芷宓的神色，犹豫了一会，还是把话说完，“大夫人说，她把后宅交给小姐，对小姐寄予厚望。但小姐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以后如何照顾大姐和小妹？这次跪祠堂又跪出毛病来的，也是会惹夫人老爷心疼！”
陈芷宓想起前世，心抽痛起来。
大夫人失望的眼神穿过记忆的时空，投向现在的陈芷宓，“你怎么照顾大姐的？”
陈芷宓觉得窒息。
“我如何跟交待你的？”大夫人细细柳眉头皱起，“你要上敬姐姐，下爱妹妹！如今不过游个湖就让芙蓉落水，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大夫人每说一字，就像一记重锤落在她的心口。
为什么娘亲对她的要求总是如此严苛？要她做一个官家小姐的典范，要她事事八面玲珑，要她从不出差错。她也是一个人呀，一个活生生，会疼会哭的人！
上辈子她落水，娘亲有为她责备过白芙蓉和陈雁芙么？
没有的。娘亲只会让她跪祠堂。
她的心抽得厉害，脸色自然也不好看。
大夫人教训完女儿，女儿没有像往常一样反省认错。大夫人的眼里便露出不满之色。
娘亲的目光，如刀如剑，都准确割在她的心口。
陈芷宓没有说话，大夫人也没有说话。
院里的下人都感受到窒息的气氛，都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
这……小姐今天是怎么了，这么不懂事，赶紧认真给夫人认个错，大事都平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