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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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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击锣打鼓声中喜轿被抬起,琴悦凑近前问:“娘,她说了什么?”

    “没什么。”妇人在心里骂了两声‘不知好歹’,肥胖的手捏了儿子腰间的肉:“收一收你那眼神!”

    琴悦没所谓地扯了扯嘴角,怕坏事,面上重新装作一副斯文知礼样,他只是在可惜,可惜琴姬那么鲜美的雏儿落入墨闻钟的淫掌,这样好的美人连他都没尝过……

    他遗憾地揉揉被娘大手捏疼的地方。

    琴姬是娘年轻时在雨夜趁乱偷来的孩子,一并偷来的还有挂在婴儿脖颈的长命锁,纯金,看起来就值钱。

    本来娘是打算提早养个童养媳,眼瞅着琴姬越长越美,美到他们这样的人家根本压不住,琴姬自幼和他们冷淡,敏感聪明,娘才起了把人卖到青楼的打算,否则留着也是祸水。

    没一会他又在脑海渴想少女仙姿玉貌、冰肌玉骨。

    这么美的人不能做他的媳妇,他心里叹了又叹。美人带刺,哪抵得过墨家许诺的前途重要?

    九月天,上空忽然劈下一道旱雷,惊得琴悦神魂大冒。险些在人前出丑,他怨恼地看了眼天,方才那一下后脊背惊出一身冷汗,他摸了把后颈,心里不安生:“娘,不会出什么事罢?”

    母子连心,妇人照样被那声雷骇得变了脸,强撑着声势:“大喜的日子,莫要乱说!”

    是啊,大喜的日子,这声惊雷真不是好预兆。

    送嫁的人们摇摇晃晃在街上排起长长的队伍,旱雷劈下的一瞬,队伍起了不大不小的混乱,抬轿子的轿夫膝盖一软差点跪地。

    雷声落下,轿夫们脑门纷纷起了一层黏腻的汗。把新娘子摔了,事可就大了。

    喜轿内,琴姬头上的盖头早不知扔到哪去,姣好的面孔蒙着层层寒霜,手里抚着一根金簪,平静无波的眸子说不清是悲是喜,是嗔是怨。

    她到此时都在想着恩人。人在送嫁途中,荒唐地想再睡一觉。万一呢?万一恩人在旁人梦里玩够了再回来呢?

    她红唇微掀,掀开自嘲的笑,她的情爱何时也这般轻贱了?恩人若无一颗永世相守的心,何苦来招惹她?

    一想到她心心念念的人也会像待她那样待其他人,心顿时撕扯开无数瓣,每一瓣都淌着血。

    人前冷淡的少女此刻一对杏眸翻涌着疯狂之色,就连方才那声教人失态的天雷都没扰了她半分心绪。

    还是死了干净罢。

    她沉沉呼出一口气,重新将金簪插入发髻,袖内的短刀被抽出,刀尖亮着锋芒,明亮的刀身映照少女决然无情的眼眸。

    一道惊雷,终是催得那些自诩身份的文坛前辈站起身,为首那人拍拍袖子:“走罢,竖子强娶,蠢妇卖女,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送嫁的队伍被拦在白玉街。

    一群身穿儒服的老头子精神抖擞地抚须立在街中央。

    这场面可不多见。

    藏匿在暗处伺机抢婚的花红柳绿眼睛一亮,是文坛上的前辈们来了!

    认出为首那人,墨家前来代兄迎亲的墨二郎恭敬下马:“未知前辈来此,晚辈失礼。”

    大儒许盛人到六十,面善心慈,此刻冷凝着脸:“闲话少谈,墨家强娶老夫钟意的关门弟子人选,这门婚事,不能成了。”

    墨二郎心里叹了声长兄好算计,提早猜到会有德高望重的前辈看不过眼前来阻婚,转念又想怪不得长兄苦心积虑在帝都拜了一品高官为干爹:这是打定主意拿名声前途换一个梦寐以求的美妻。

    他垂手立在那,不说一句话。

    被请过来的妇人一看花轿被拦,拦人的还是一群半截身子快入土的糟老头,气得撸起袖子咋咋呼呼闹起来。

    许盛他们一把年纪过惯了笔墨书香的日子,乍然见识市井泼妇无理取闹的手段,仓皇招架,胡子都被拽下来两根。

    身为文人,又是男人,不好和妇人推推搡搡,场面热闹滑稽。

    花红柳绿看得暗暗心急,怒斥墨家猖狂无耻。墨闻钟文坛上的名声都不要,摆明了有恃无恐!

    一声轻叹。

    轿帘被掀开。

    穿着明艳嫁衣的少女美貌惊人,她心中动容,感激道:“前辈们的搭救好意,琴姬心领了。”

    许盛多少年没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可笑他们七八个老头子加一块不是个泼妇的对手,他老脸羞红:“好孩子,你不愿嫁,没人能逼你。”

    琴姬莞尔:“前辈,我等的那人不会来了,嫁与不嫁,无甚区别了。”左右是个死。她势必要让墨闻钟先死。

    美人一笑,虽是笑着的,隐在人群的少女竟是看哭了。

    “十七娘,你哭什么?”

    “我也说不清。”

    穿着书院学子袍的书生一乐,他这好友心思敏感细腻,对人的情绪偶尔能感知到毫发,也算一种奇妙天赋。

    他笑着捅了捅她的胳膊:“你再看看,琴师这是怎么了?”他们三天前才被家里人赶来秋水求学,流烟馆匆匆去过两趟,没见过有名的四才女,今日一见这位琴师,果然貌美。

    那白白净净长相秀气的少女嘴里嘟囔了一声,认真去看,眼泪再次淌下来:“她不想活了。”

    “你、你不会看错了罢?”

    “没看错。”她吸了吸鼻子:“琴师心里肯定有一个爱而不得的人。”

    元十七擦干眼泪,不知怎的竟觉那一身嫁衣的人眉眼亲切,格外熟悉,她咬紧牙关,语出惊人:“不行!我要救她,我要抢婚!”

    “你疯了?!”

    “我才没疯!我这是在救人!”说出这句话她心里顺畅不少,仅以气音道:“怕的话别来!”

    “怎么可能不来?闹事怎少得了我帝都小霸王?”

    少年热血,行事往往不顾后果。少年人一往无前,年过半百的老者们也当仁不让。

    许盛那双眼毒辣得很,哪能不知少女正受情伤,他挡在那,不消半刻钟,闻讯赶来的书生们堵满整条街。

    文坛上的大儒,振臂一呼拥者不知几何。他们不同意琴姬嫁人,坐实了墨家强娶,琴家为名利富贵卖女的勾当,见识过妇人尖酸刻薄的丑态,在场同情少女的人很多。

    场面僵持下来。

    妇人不知给哪儿抽出一把刀,横在脖子:“谁敢拦着?谁敢拦着?这是我女儿,你们不要她嫁人,我就血溅当场死给你们看!”

    琴姬讥讽地笑了,没给她一道眼神,转身回到喜轿。

    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靠着撒泼不讲理愣是在茫茫人海开出一条路。墨二郎上马,送嫁的队伍重新启程。每个人心里都忐忑得厉害。

    横在脖子的刀妇人不敢撒手,从没见过这样送嫁成婚的。也是稀奇。

    琴悦护在娘亲身边,在同窗眼里俨然成了为富贵权势出卖胞妹的小人。小人又如何?他脸上火辣辣的,小人总比一辈子出不了头的穷鬼强。

    墨棋跟在队伍后面,担心喜事变丧事,揪着身边侠客的衣袖:“你答应要救她的。”

    从他半月前上流烟馆找人下棋的时候墨棋就在关注他了。侠客乃棋痴,她将多年来下棋的经验整理成册作为筹码请他出手救人,他答应了。

    抢婚的来了三波,花轿落地,气氛剑拔弩张。

    见血封喉的短刀被琴姬塞回衣袖,用不了半刻钟,她就能彻底了结墨闻钟这个狗贼。

    元十七脸上戴着人皮面具,手心不知何时冒了一层汗。

    花红柳绿攥紧衣袖等着凭空一跃抢人。

    侠客微眯了眼,脑子里想着墨棋姑娘许诺的《棋经》,深呼一口气拿稳手中长剑。

    诡异的喜气中,墨闻钟一身喜服立在墨家门口,就在他笑着准备踢轿门时,元七娘怒喝一声:“好不要脸的狗贼,给我——”

    炽热火浪毫无预兆地翻涌而来,九月末,天气似乎一下子回到蝉鸣喧嚣的盛夏,火浪灼心,墨闻钟猛地倒退三步,歪头吐出一口血。

    “好不要脸的狗贼,怎能觊觎她人妻呢?”昼景一袭白衣翩然降落,玉冠雪发,如仙似幻,直到她冷眼望向面色颓唐的男子,眉心焰火隐没:“跪下!”

    一语崩碎墨闻钟腿骨,在场之人神情恍惚,乌泱泱的人群有人盯着昼景那张脸瞧了又瞧,失声喊道:“家主!”

    曾几何时,‘家主’一词九州之内论美貌尊贵只可指向一人。而今,那位逍遥九天不问世事的谪仙回来了。

    昼景近乡情怯,微抿薄唇,玉白的手掀开轿帘:“舟舟,我来寻你了。”

    坐在喜轿,琴姬身子不住颤抖,映入眼帘的每一寸都是她熟悉的,所有的死意被焚成灰,所有的冰冷被融化,她喜极而泣,不敢相信眼目所见,颤声道:“恩人?”

    狼狈的、颤栗的、欢喜的。

    带着举世的盼望和刻入神魂的情有独钟。

    肌肤相触,握着她的手,琴姬被搀扶下轿,顾不得周围无数双眼睛观看,倔强搂紧心上人的脖颈,璀璨的水眸直直望进那双深情眼,声声低求:“别不要我。我很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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