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花间有路
寝衣束带拉开, 修长笔直的玉腿抬起,完美身段被氤氲雾气笼罩, 少女长发及腰,淡漠精致的脸犹染三两分慵懒春意。
琴姬泡在白玉暖池,喉咙发出低哑撩人的音节,谁也不知她在叹什么,绝美的面孔被水气遮掩,她低了头,梦境种种如鱼儿跃出水面。
溅起细微的浪。
一重叠一重。
渐成滔天之势。
喜欢一个人, 深爱一个人,亲密是少不了的,避无可避, 她也不想避。
琴姬脚趾蜷起, 又松开, 半晌, 看着水中的倒影缓缓笑了。
恩人在这事上说是赤诚无遮都不为过。
热情如火。
她蹙眉撩起点点水花,思忖:被她这番追逐,谁忍心拒绝?谁又守得住那颗凡心?
说一千道一万,最是人间风流色, 万幸痴情。
万幸痴情啊。
“主子。”
清早, 花红捧着一盆花摆放在屋里, 将先前显出枯萎态势的菊花换下,浇了水,回头往紫金炉里换好雅致清淡的熏香。
“主子,元夫人送饭来了。”
不等少女抬眸,她恭恭敬敬将朱红色缠绕花纹的食盒放在桌子:“奴看她诚心诚意,不敢不收。若做错了, 还请主子责罚。”
琴姬从来不是随意责罚人的性子,收了就收了,她点头:“摆饭罢。”
花红心中一喜,暗道自己没猜错主子心意,主子虽说还未松口认下这门亲,但对亲生爹娘还是狠不下心来全然拒绝。
“她人呢?”暗暗琢磨邀人共同进食的可能,便听花红道:“放下食盒就走了,说是正午前还来。”
还来……
食盒盖子打开,色香俱全,花红惊了一下,别的不说,元夫人身为世家主母,厨艺比她们还好。
要知道她和柳绿在厨艺一道兢兢业业钻研数年,估计比主子学琴的年份都长,在这上面受过的苦真要倒出来,恐怕能装一碗黄连外加一碗莲子。
“是元夫人亲手做的。”想起妇人离开前依依不舍的神情,花红赶紧多嘴道了句。
在她看来,元夫人算是实在好的
亲娘了。那看着白狸院想进不敢进的眼神,不说别人,她看了都心酸。
主子是她盼了十八年才盼来的嫡亲女儿,可于主子而言,元夫人又何尝不是她盼了十八年真心实意爱她的娘亲?
少女闻言面不改色,拿起长筷的动作却比往日多了一分郑重。
八岁前养在琴家,琴老娘的厨艺可谓糟糕,很多时候难以下咽。
是她做不成好吃的饭菜么?不是的。她私下给琴悦做的吃食,比给她的口味好多了。
是以进了流烟馆,她对左右侍婢没什么要求,一要会武,二要懂得下厨。馆主看重她,这才给了她小红小绿。
飘香的饭菜冒着热气,元家住宅距离流烟馆算不得近,送上门的饭菜到此时还能保持刚做出来的鲜美,怕是那人是在流烟馆附近的酒楼直接做好带来。
亲娘做的饭菜,自然和外面酒楼吃的不一样,带着家的味道。
是琴姬不知念了多少年的家的味道。
她眼眶微热,默不作声吃光了碟子里的所有。
每一种菜肴,都是她喜欢的口味。她看了眼花红,花红心虚地红了脸:“是元夫人执意要问的,奴前日被她堵小巷……”
堂堂的世家夫人为了知道女儿的喜好,愣是不顾身份亲自堵了女儿身边的侍婢。
想到那日的场景,花红委屈地打了个寒颤,她不敢当着主子的面说元夫人有多凶,如此看来,要不就说是亲生母女呢,这份对着外人的清冷孤傲,可谓一脉相传。
“她还问了什么?”
“问主子身体可好,心情可好,在馆里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又是如何和家主生情……”
“你都说了?”
花红眼里快要掉泪,她能不说吗?她有一句谎话元夫人都能最先察觉,撒了几次谎,被拎起来好好看了遍秋水城。
从屋顶下来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她乃习武之人,最清楚习武之人身上的那股气,她就是被这股气压得喘不过气,思来想去反正这些夫人早晚都要知道,一个认怂,全都说了。
“除了主子和家主的事,奴不敢妄言……”
主子和家主怎么相识相知相恋的,整座秋水城的百姓估计都想知道!
事实就是,整日陪在主子身边的她们,都对此一无所知。
“她怎么连我身边的人都动?”
花红支棱着耳朵,细品,主子也不像是在生气,倒有两分嗔怪的意味。她顿时感受到母女二人给她的会心一击,捂着心口,不吱声。
“你下次告诉她,我想吃糯米鸡和桂花鱼了,要她做好记得把菜谱带来。”
“是。”
谢温颜走是走了,这会身在酒楼,等着女儿身边的小姑娘传话。
花红偷偷跑出来,见了她,是又气又怕:“夫人送来的饭菜主子吃完了,主子说中饭想吃糯米鸡和桂花鱼,夫人做好了还请记得将菜谱一并带来。”
威胁女儿身边的侍婢,此举虽有失磊落,可亲耳听到十四喜欢吃她做的饭菜,并且对她有了全新要求,谢温颜清清冷冷的眉梢扬起喜色,问道:“十四晓得我与你之间的事了?”
主子那么聪明,她哪敢瞒她?花红怯怯点头。
谢温颜闻之更喜,面上藏得极好:十四晓得她通过小红得知她的近况,晓得了却没说何,这是默许的态度了。
花红眼瞅着元夫人看她的眼神多了分热切,急声道:“奴知道的都已经告诉夫人了!”
她倒退两步。
看把人吓到了,谢温颜重新扬起冷傲的眸子,没言语,走了。
急着准备好食材,再来酒楼借这边的后厨为十四准备一顿可口的饭菜。
她一片慈母心,花红松了一口长气,心道,原来世家的夫人也不是尽然绵软、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家主子的生母是个狠人,往后有她护着,主子的日子定然太平和顺。
这般想来,那点被拎着后脖颈的惧怕倏地散了。
花红失笑,不解地揉揉耳垂:她怎么真被元夫人吓到了?她是主子的侍婢,元夫人还能害她不成?
“花红姑娘且留步。”
谢温颜身边的婢子温声喊住人,将两串红玛瑙编成的手链送到她手上:“花红和柳绿伺候我家小姐辛苦了,夫人说,这是她的一点心意。”
成色极好的红玛瑙在太阳底下发着光,花红收了,回到白狸院老老实实将收到的‘贿赂’上交。
“给你们的,留着罢。”
语毕,少女继续抚琴,琴音欢畅,多了分情意绵绵的余韵。
主子又在想家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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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元赐定好计划,天明,便是前往书房将昨夜写好的奏折派人送往帝都。
他十八年不见的女儿找到了,为了认回女儿,都得延迟回浔阳才行。想必见了这封陈情折,女帝陛下会宽宥他迟迟未归。
用过早饭,元赐携带厚礼来到家主在秋水暂居的府邸。
看着满箱子的珍奇玩意,昼景失笑。
饶是她二十年之久没在人间闲逛,一眼看过去也晓得箱子里的东西是帝都世家女从小就喜欢的。
小至满月的婴儿喜欢的小物件,再到读书习文后势必会喜欢的孤本,应有尽有。
不用说都能猜到这是元赐对女儿的一番心意。送这一箱子重礼,无非是要说,他没忘记她,没忘记十八年前在风雨交加的冷夜,被偷走的嫡女。
“这是送给我的?”昼景明知故问,眼里带着戏谑的笑。
元赐瞧着这板上钉钉的女婿,睁着眼睛说瞎话:“是给家主的。”怕‘他’见多识广看不上,补充道:“都是好玩意。”
是呀,都是好玩意,都是你们家十四会喜欢的。昼景把玩着指间的白玉戒指,沉吟不语。
女儿没认回来,他也不敢在家主面前逞未来岳父的威风,他还指望十四的心上人在十四面前替他说几句好话呢。
颜儿身为母亲,又是女儿,尚且能陪十四玩,他是父亲,是男子,比起在女儿面前和自家夫人‘争风吃醋凑热闹’,还是另辟蹊径讨好家主来得容易。
他想得容易,实则讨好昼景才是最难。她轻笑:“这点东西,我哪好意思捧给舟舟?”
她一副“本家主断断拿不出手”的模样神情,愁得元赐额头直冒汗,话说开了,俱是聪明人,元勉之不再藏着掖着,诚心问道:“依家主看……”
昼景早先就想送心上人一套像样的首饰,指节轻叩
在桌面,细致地道了几句:“您若取了这两样来,或许能讨舟舟一笑。”
元赐疾步出门,忙着为女儿寻找更稀奇珍贵的物件。
他前脚走,昼景后脚差人带着箱子前往流烟馆蹭饭。
正午时分。
白狸院今日饭菜格外香。
香味飘在深秋时节的冷风,她笑意深长:桂花鱼和糯米鸡啊。
“恩人!”
穿着白裘的少女提着裙角跑出来迎她,挽着她胳膊:“怎的此时才来?”
不好说大清早就被元赐绊住,被很是讨好了一番,昼景出于习惯先摸她的指尖。
被她碰到的肌肤暖融融的,不过两息,整个身子都暖起来,再没了先前的寒凉。琴姬笑吟吟看她。
昼景道:“有人托我为舟舟送礼,走不开身,这就迟了。”
两人并肩踏进门,跟来的仆从将装满珍奇之物的箱子搬进来,恭敬退去。
琴姬看了一眼,笑道:“先用饭。”
她拿过瓷碗为心上人盛好白米饭,长筷塞进对方掌心:“尝尝?”
花红柳绿不好打扰,悄悄退出门,昼景捏着筷子看着桌上的三菜一汤,直觉她的舟舟今日心情极好,她弯了唇:“这饭菜,是舟舟亲手做的?”
琴姬默默红了脸,她那点厨艺哪好意思放在此时说,她眼神羞嗔:“食不言。”
哦。是元夫人做的啊。
所以说嘛,她就闻着这香味不是花红柳绿能做出来的。
她的舟舟终于也是被爹娘捧在手心的心肝宝贝了。昼景往她碗里不时夹菜,看她吃得欢心,没来由心里起了酸涩。
一顿饭菜罢了,元夫人就能哄得她的舟舟展颜,几近炫耀地拉着她同桌进食,可见以往她过得是什么日子。
想到被她丢进畜生道投胎的琴家母子,昼景忍着心疼用完中饭。
送入畜生道都便宜他们了!
琴姬拿了帕子为她擦拭唇角,敏感问道:“恩人在想什么?是这饭菜不合心意?”
“不是。”昼景哪能说这饭菜不好,这是元夫人对女儿的心意,再者色香味美实在没什么可说不好的。
她额头贴在少女额头:“我是懊悔自己来得太晚了。”
少了她陪伴的那八年,她的舟舟才是最脆弱无助需要疼惜的时候。
“不晚。”琴姬起身坐在她怀里:“你来就好了。永远都不晚。”
用晚饭说了会悄悄话,两人含笑坐在窗前。
秋日萧瑟,万物都蒙了一层浓霜,柳绿为两位主子沏茶,不敢耽延,识趣退到庭院和花红逗弄从外面跑来的白猫。
盯着她侧脸,昼景恍恍惚惚端起茶盏,低头便饮,猝然被滚烫的茶水烫了舌尖。
她轻嘶一声,惊动了望着窗外的少女。
“恩人?”琴姬被她吓了一跳:“恩人,怎么了?”
昼景忍着羞窘指了指从嘴里探出来的舌头,一瞬间真想找块豆腐撞死在上面。她耳朵冒火,叹自己沉迷美色。
“烫、烫到了?”琴姬讶然。
匆匆往药箱里取出烫伤膏,看着某人,她简直心疼又好笑:“怎么就烫到了,是小绿的错,下次我提醒她茶温适宜了再端上来。”
“……”她的姑娘心有多偏昼景算是晓得了。
不过此刻被宠着被迁就的是她,她只好红着脸伸着舌头劳烦她的舟舟上药。
舌尖粉嫩,舌面干净,被烫的地方看起来很是委屈,凑近了,琴姬还能闻到丝丝缕缕从唇齿溢出的清香,心神一晃。
退后一寸再去看时,神思彻底被扯乱。
她是晓得这软舌有多厉害的。
灵活辗转,耐性十足,或轻或重都能在曲径深处开出一条缠绵滴水的情路。
角度刁钻,常刺得极痒之处掀起刺激的爽利,搅得魂魄都要散了。
想她经了几次便念念不忘,那自己的前世到老到死身边都有这人陪伴,一辈子的情缠方养出恩人这等身经百战的好本事,她心底醋意难平。
浪潮已生,心湖久久不能平静。
舌尖被她无意识把玩,昼景口不能言,抢先一步轻咬住她指腹。
琴姬一愣。看着她的好恩人、好情人,话到嘴边,一字一句道:“花间有路,春涌有情,梦里恩人探过、尝过,是我好,还是怜舟好?
”
作者有话要说: 狐狸装死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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