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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只道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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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秋, 三寸山。山高,林深, 植被广布,随处可见为过冬储藏冬粮的小动物。

    少女坏心眼地勾着自家恩人的手,想狐狸是不是也喜欢过冬。脑海里想象着恩人为冬日忙碌的身影,她唇角弯弯,指尖轻挠在她掌心,惹来昼景回顾,小心地瞧了周围‘虎视眈眈’拿她当贼防的元家母女, 小声道:“怎么了?”

    她和人说悄悄话交头接耳谨慎地不能再谨慎的小样子琴姬是喜欢的,喜欢到了心眼里,不禁学着她的情态可可爱爱回道:“没怎么。”

    没怎么是怎么?没怎么你笑成这样?

    昼景撇嘴:当我不知道你又在脑子里编排我呢?她教养大的姑娘, 她可太了解了!

    琴姬被她一道眼神看得害羞起来:“恩人喜欢过冬么?”

    “……”

    愣了那么一晃, 昼景扣紧她的指节, 不满道:“我是狐妖, 和世面上的普通狐狸不能相提并论。”

    生而为妖,此方天地狐妖又是最得天道眷爱的种族,若不然长烨的转世也不会投胎到狐族。

    狐妖寿数漫长,千年万年都只是弹指一挥间。因了寿数漫长, 是以人生在世, 无趣最致命。上一世因了舟舟有趣, 她才动了凡心,延续到这一世,她的姑娘似乎更有趣了。

    她故意板着脸,顺着她的话道:“狐狸不冬眠,你也休想让我给你演示人间的狐狸是怎么想法子储存口粮的。”

    琴姬轻轻摇晃她的手臂,水眸里的情意快要化作实质的情丝淌出来。

    谢温颜一心一意关注着女儿, 此刻清咳两声,基于对岳母天然的敬重,昼景下意识提起心来,耳根子红着:“不准闹。”

    “那你答不答应?”琴姬旁若无人的和她窃窃私语,笑意微扬:“在床榻上演给我看,恩人……”

    昼景狼狈投降,蓦地惦记起今夜要化作狐身陪舟舟睡,心火窜起,嘴上只晓得“好好好”。

    元十七眼睛好使着呢,小声和她元九娘道:“九姐,你看,家主的耳朵,好红啊。”她好奇十四姐说了什么,能把高高在上俯瞰凡人的家主拉到滚滚红尘显出这份

    情态。

    元九娘想看,却不敢看,之前就是因着抬头看了一眼动了芳心,如今既然已经决定断念,便要避嫌,至少在忘记那段心动前她要守住自己的心,不可放任沉沦。

    她未看昼景,眼目却像看到了一样,轻声慢语:“定是十四在调戏家主了。”

    啧!

    不愧是我十四姐!

    元十七摩拳擦掌,扭头看到她阿娘一脸沉思,心咯噔一下——阿姐是阿娘失而复得怎么疼都觉得不够的心肝宝贝,可别是动了不愿阿姐和家主厮守的心罢?

    那就危险了。

    她顾虑重重皆藏在天真的外表下,没一会,又和姐姐们说笑起来。

    谢温颜看着女儿跟旁的‘男人’相谈甚欢,心里酸溜溜的。家主是情种不错,比起十四来,年岁上也大太多了。

    ‘他’青春永驻,但她的十四总有老去的一天,红颜枯老,心爱之人却依旧年轻貌美。

    她不知故去的宁夫人昔年看着枕边人一头乌黑亮丽的青丝是作何想,家主能为宁夫人青丝寸寸染成霜,又能为十四做什么呢?

    当娘的在女儿的终生大事上总有发不完的愁思。

    且看着冷俏淡漠的少女面对着心上人笑得春暖花开,世上独一份的与众不同、痴缠爱慕,看得谢温颜忧思更重。

    情深如此,经不起情伤。她怕十四受伤,担心家主待她的宝贝女儿有始无终。

    电光火石间耳边似乎回荡着那声“我归舟舟管”。

    舟舟。

    故去的宁夫人名字里不就有个舟字?

    谢温颜越想心越乱。

    山中秋意浓。

    十六、十七一心想在阿姐面前表现,上赶着背着弓箭去山林打猎,元十五和九娘带着钓鱼的器具极有眼力地跑去河边钓鱼,谢温颜一心想找机会往女儿身边凑,然而她的身边永远有某人挡着。

    被岳母沉默凝视,昼景脊背发凉,心里灌风似的冷飕飕。

    “恩人,我们去采摘些野果,回来再生火可好?”

    “好。”昼景巴不得赶紧溜。

    琴姬牵着她的手目不斜视走开,谢温颜不好跟

    上去,想着传闻里家主的人品,她暂且按捺下来,犹豫一会,起身忙着带领家仆去捡枯枝。

    有心露一手好厨艺给她的十四瞧瞧。

    十八年来她的十四一口都没尝过她做的吃食,她心尖酸涩,顿时不知该怎么补偿才好要这个孩子感受到她无处安放的爱。

    太阳悄无声息来到正头顶,元十七清理好芦花鸡的内脏,抬头看她十四姐走来,兴奋地拎起洗干净的鸡:“阿姐!看!我猎来的!”

    “阿姐!还有我,我也猎了一只长耳兔!”元十六抢着抬起胳膊。

    好在这猎物模样看着还算齐整,元十五暗想:若血淋淋地拿给十四姐看,以后她再不陪着她们来山上玩了怎么办?

    “阿姐,我和九姐也钓上了五六条鱼,管够。”

    元家人的热情像是此刻悬在头顶的太阳,多年来琴姬习惯了和琴家母子冷漠相对,此情此景,忽然不知怎么反应为好。

    她内心窘迫,面上却不显,昼景抱着满怀的果子,眉眼温和:“舟舟,这下我们可以饱一顿口福了。”

    “嗯。”琴姬笑着看了眼她的恩人,莫名的,那份窘迫被驱散。

    香味飘远。

    肉香味和果香味混合交杂,昼景细心剔除鱼刺,堆满鱼肉的白瓷盘递到少女跟前:“舟舟——”

    “十四,尝尝。”谢温颜快一步地将用小刀切好的鸡块喂到女儿唇边,紧张得一颗心都在擂鼓,怕拒绝,又怕十四怨气发不干净,不肯认她这个娘。

    大小相同的鸡块插着细长的竹签,是妇人亲自烤的,光用闻的,就能猜到这厨艺会有多好。

    吃鱼还是吃鸡,琴姬没犹豫地来者不拒。

    看她接了阿娘递来的那份,元十七屏住的那口气才敢缓缓吐出来。

    元九娘笑道:“十四,尝尝这个。”

    这是家里的厨子特意将食材带到山上现做的,口味清新,滋补,正适合这个季节。

    “十四姐,还有这个!这个也好吃,我最喜欢了!”

    “十四……”谢温颜看她尝了鸡肉,问道:“觉得如何?”

    “不错。”琴姬面色不改,捏了竹签

    喂给傻笑的某人:“恩人也尝尝?”

    “……”

    “……”

    元十七低着头不敢看阿娘的脸。

    昼景哭笑不得,顶着众多眼目张嘴叼去那肉块,险些噎着。

    “阿娘。”元九娘出声调节氛围:“阿娘,您也吃。”

    谢温颜活了这些年,傲性从来没改过,哪怕是对着夫君,她都没产生过在女儿这得来的浓浓挫败感。

    十四不排斥她们母女的靠近,同样也不信任这忽然降临的爱。

    心墙筑起,外面裹着厚重的冰。

    她眼眶微湿,劝诫自己要耐心、恒心。把最体贴的爱捧给她最亏欠的女儿。

    “阿姐,你再尝尝这个。”元十七拿了公筷为她夹菜。

    琴姬含笑应下。

    她确实喜欢这个古灵精怪嘴甜的嫡妹,余光轻瞥,见恩人老老实实用饭从始至终没多看一眼其他的姑娘,尤其没看九娘,她心里对九娘的感观也好上不少。

    九娘是个通透的聪明人,她喜欢这份喜欢,连带着这人,她也喜欢。

    元家母女中间混着九州第一风流绝色的昼家主,昼景只管吃吃喝喝,顺便不忘伺候她的舟舟吃吃喝喝。

    两人默契融洽,根本容不得第三人破坏。

    琴姬摇头。

    “饱了?”

    “嗯。”

    昼景自然接过她手边的野味,正要下嘴解决,谢温颜手已经伸了出去。

    有她在哪能眼睁睁看着‘外男’和她的女儿共用一个碟子进食?还是吃十四剩下的!

    她夺过去,昼景恍恍惚惚衣服下细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她、她不会被岳母误会为不正经的浪荡子罢?

    琴姬冷了脸:她和恩人多少年都是如此相处,这点亲密都见不得,若认了这门亲,难不成还要对她的婚事指手画脚?

    元十七看傻了眼:她阿娘可是连她们的小食都没吃过。

    “恩人,我们走。”

    昼景没吃饱就被她拽了衣袖。

    两人朝山林方向走去,谢温颜端着白瓷盘面上露出无助的脆弱:“十四这是……恼我了?”

    元九娘宽慰道:“阿娘,就是亲人也是要磨合的。我们不清

    楚十四过往的经历,不明白她是如何和家主走到一处,但事实证明,我们加在一起的地位都比不过她心里那个。

    我们来得太迟了。她性子倔,对待感情和旁人不同,恨不能放在太阳下告诉所有人她的喜欢热慕,我们若要拦,只怕会适得其反将她逼走。不如,顺其自然?”

    “可……”谢温颜盯着那瓷盘:“这也太亲近了。”

    元十五看着十四姐离开的背影,不由喟叹:若阿娘眼里的亲近,是十四姐心里眼里的寻常,她想和家主在一起,谁又拦得住呢?

    元十七放下手里的烤肉,上身直起,正色道:“阿娘,阿姐亲近的,也就这一位了。”

    就这一位,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放手。

    阿娘操之过急,本着为阿姐着想的心,却忽略她内心真正的需要。

    看样子,她们错过的十八年,她们遗憾恨不能补偿的早就有人提早一步为阿姐做了。

    心被填满,可不就这一位么?再亲近,都只是寻常。

    一路被拉扯进林子,昼景把玩着她的手:“还气呢?”

    琴姬顾自嗔恼,心里委屈:“她抢你的肉吃!”

    昼景被她逗笑,腾出来的手轻揉她的腰肢:“我不介意……”

    “我介意!”她早就看出对方不赞同她和恩人在一处,心中有气,脑子乱糟糟的都不晓得到底在气什么。是气他们来得太晚,还是气他们上来就干涉她的私情?

    又或者,纯粹在为她的心上人感到委屈。

    “我不喜欢她那样看你,像是终有一日你会负了我一样。”

    “她是害怕你受伤。”

    “是啊……”琴姬喃喃:“可我真正受了伤的时候她又在哪?”

    她有多渴望被爱,多渴望被娘亲抱在怀里疼惜,多羡慕嫉妒其他孩子有爹娘爱,再顽皮胡闹的孩子做错了事都有娘挡在前面护着,她呢?她再是乖巧,得到的也只是责罚、咒骂、不公!

    “她有什么资格觉得你不好……我说过要认她了吗……”

    “好舟舟……”昼景心疼地搂紧她:“我的舟舟,不要哭。”

    “我

    没哭。”

    “好,没哭。”

    少女身子轻微颤抖:“恩人,你希望我认他们吗?希望我回到那个家吗?”

    这问题昨夜昼景早就想过,她叹了口气,嗓音低柔:“我希望有更多人发自真心给我的舟舟更多她想得到的爱、应该得到的爱。

    可我不愿见他们轻而易举迎回你。你是我的姑娘,是我花尽心思焐热的妻……”

    她轻吻少女软绵的耳垂:“不然,我会醋疯的。”

    这说法成功把人逗笑:“怎么个疯法?”

    “嗯……”昼景轻笑:“几天几夜下不来床?”

    “是恩人下不来床?”

    “当然是我们一起。”

    琴姬笑着从她怀里逃出来,手背负在身后,笑意吟吟:“那恩人可要等很久很久了。”

    她刚哭过,睫毛沾着晶莹泪渍,眼尾残留一抹红,秋日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冷清和温暖复杂交融。昼景压着情热,眼神满了宠溺迁就:“多久我都等。”

    -

    元九娘倏地倒退两步,耳尖飞窜上热,拦着跟来的妹妹和阿娘:“我、我们还是回去罢?”

    谢温颜径直走上前,一眼看到溪水旁身骨纤纤的少女虔诚亲吻‘男子’的脖颈,一举一动,过分旖旎。

    “舟、舟舟,好…好了吗……”

    “没好……”

    一开始只是怀着幼稚的心理做戏给她生母看,未曾想竟沉迷不可自拔。

    少女或吻或舔,伴随着暧昧的轻咬,咬上那不太明显却称得上漂亮的喉结。

    元十六、元十七在十五姐的吩咐下闭了眼,手指头分开一道缝,远远看到她们的十四姐压着家主亲得火热,心里嚯了一声。

    到了此时谢温颜全然清醒明白过来,她踩了女儿无形中的那道线。十四不喜欢有人干涉她的感情,甚至是厌恶,厌恶至极,才会反感地当着她的面和意中人如此。

    她转过身,神情镇定:“走罢,去想想山上都有什么好玩的,一会领十四去。”

    “阿娘……”

    “九娘,你说我……还有机会取得十四原谅吗?她、还会认我吗?”

    元九娘

    强迫自己不去想方才见过的一幕,沉下心来思索,缓声道:“阿娘,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是,十四也是。”

    “阿娘,何必想那么多呢?给十四姐想要的就好了。永远不会抛弃她、放弃她、会认真爱她的家人。”

    元十七拉着她的手撒娇:“阿娘,您平素那般聪明的人,怎的也关心则乱了?”

    她一语惊醒梦中人,谢温颜后知后觉意识到今日的表现有多糟糕,没能哄得人多笑笑,反而把人惹恼了。

    是了。

    她今日不就是来陪十四玩的吗?怎么偏偏拿出孩子最不喜欢的管教和挑剔的态度?

    比起这些,首先十四开心才是最要紧的。

    她喟叹扶额,回头望去,却见她的十四笑着和家主说话,那笑,是她没见过的放松、眷恋。

    “恩人,一会你背我去追方才那只梅花鹿可好?”

    “追它做甚?”

    “不做甚。”琴姬笑得一脸得意:“单纯想看恩人追梅花鹿玩了。”

    “……”是单纯想看狐狸追鹿然后逗我玩罢?

    “好不好嘛,恩人?”

    昼景轻抚她一头秀发,扬唇:“好。”

    我的舟舟开心,比什么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  梅花鹿(委屈):你们谈恋爱,关我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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