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省时省力莲花灯
离家不过短短几天，老屋好像更加破败。枯黄树叶被吹得满院子都是。
这会儿已经很晚很晚了。
孟影这一天一夜过得实在精彩，先是给自己找了份不知道靠不靠谱的工作，然后长途奔波一下午，还在路边处理了个死而不自知的魇，进出一趟派出所，还走了大半个小时山路。
她只觉得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上下眼皮直打架，恨不得扑到床上睡他个一天一夜。这一院子的妖魔鬼怪，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去处理了。
一个好的下属，要能看懂老板脸色，及时给老板排忧解难。
小乖是个好下属，很上道，用塞满棉花的手给孟影拍胸口保证：“主人，你去睡觉吧，我看着他们，保证不会出任何问题。”
孟影奖励它一个摸摸头，简单洗漱之后就回房间睡了。
得到肯定，小乖高兴得小短腿在椅子上使劲儿蹦跶两下，瞬间感觉肩膀上沉甸甸的责任感。
一夜无梦。
等孟影睡醒一觉起来，已经是下午了。要不是肚子实在饿得受不了，她还能继续睡。
既然醒了，那就只有搞点吃的再去睡个回笼觉。
整个屋子安静得过分，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孟影探头叫了声“小乖”，从后屋传来小乖的答应声。
她有些疑惑，除了堂屋两侧的两间卧室，房子后面还有一间阴暗又潮湿的空房间，用来堆放杂物，里面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小乖没事去那间屋子干嘛？
孟影跶拉着拖鞋往后走，穿过厨房，就看到小乖站在矮门槛上，双手叉腰面向屋内。
“这是在干嘛？”
孟影趴在门边，探头往里看一眼。就这一眼，让她彻底惊了。
一间狭小的杂货间，一半堆着缺胳膊少腿的桌椅板凳，另一半摞着无数缺胳膊少腿的鬼魂。
这些鬼魂大都保持临死时的状态，像一群被强行塞进玻璃瓶做成储存罐头的小海鲜。
吊死鬼猪肝色舌头缠在自己身上，身体半挂在房梁，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溺水死的蹲在角落，身下晕出大滩水迹，被旁边几个脾气不好的暴打，弱小又无助。
一群出车祸死的，抱着自己的断胳膊断腿，为了不被其他鬼踩到，把破肚漏出来的肠子捞起来挂在自己脖子上，贴着墙根站，试图把自己压缩成一块饼干。
上百只鬼魂挤在半间空屋子里，几乎没有能再下脚的地方，实在是惨烈非常。
“嚯！”
孟影感叹一声，立即得到一个来自小乖的期待。虽然它没开口，布娃娃脸上也看不出表情，但孟影还是知道这是在期待一个夸奖。
“干的真漂亮！”
她弯腰把沾了灰尘的布娃娃大手一捞，拍拍灰，再放到另一边肩头，带着自家小劳工往厨房走。
“为了奖励，我给你做大肉包。”
“好耶好耶！”
一大一小身影渐行渐远，屋子里拥挤的奇形怪状的鬼魂们，齐齐松一口气。
这一屋子的鬼魂，都是孟影自从父母外出打工之后，她一只一只抓回来的。基本上都是擎苍山附近因为各种原因死亡，滞留在原地没入轮回的鬼魂们。
其中有三分之一都来自昨晚发现尸体那个路段出车祸死的。
孟影从小就能用肉眼看见鬼，这件事她对谁都没说过。有记忆中第一次直观的看见，是他们一家被赶出屋子前一天，村子里发生的那场山火。
当时冲上山救火没能活着回来的同村叔叔，在他们家婶子来骂自己的时候，叔叔就站在旁边，衣服上带着未熄灭的火苗，皮肤上全是被火燎的水泡。
她那时候不懂，明明叔叔就站在旁边，婶婶为什么还是哭着说他再也回不来了。
但最终她也没能说出口，她的嘴被父亲一直捂住的。
后来他们就搬到了这山上。父亲告诉他，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她能看见这些奇怪的东西。孟影也很听话。
再加上自己奇怪的能让人倒霉的体质，这些年除了偶尔下山购入日常用品，基本不下山。就算下山也会尽量避人。
每次看到这些惶惶不知归处的游魂，她就会把它们抓回来。日积月累，这屋子里的鬼魂就越来越多。
但它们很不听话，还经常打架。一打架就是各种器官乱飞，满地都是血迹。
虽然第二天太阳出来之后会恢复原状，但对眼睛来说简直就是酷刑。孟影还有点轻微的洁癖，更受不了家里动不动就血刺呼啦。
经过无数次验证，能镇压暴力的手段，只有更加暴力。
幸好这一百多只鬼加起来都打不赢她，更何况她还有小乖这个小帮手。
被教育几次后，这些东西就对小乖和孟影产生了天然的畏惧感。不敢再闹事了。
灯笼里燃烧的淡绿色火焰，是某天孟影无聊，从自己父母屋子床头抽屉里，翻出来的一盏铜制莲花形状油灯灯盏。
被父母用黑色的布包了三四层，然后扣在一个小木盒里。
这个灯盏很奇怪，没有灯芯，不用倒灯油，只要靠近鬼魂，它就会自动燃烧，露出淡绿色的火焰。可以燃烧一整晚。
灯盏燃烧的时候，附近距离的鬼魂像是被下了定身术，动弹不得。
要想它不燃烧，只需要用之前的方法，用黑布包上，再扣进盒子里就行。
这灯盏具体是个什么东西孟影还没研究清楚，当时父母出事，她忙着进城，这一屋子妖魔鬼怪无人看管，情急之下她就把檐下布灯笼里的小灯泡取出来，把灯盏放进去先应应急。
没想到出去一趟回来，一个都没丢。
就是苦了这些鬼了。
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它们能怎么办。
饭桌上，白白胖胖冒着热气的包子出锅，孟影用碟子给小乖盛了一个。里面的馅儿是用院子外边自家种的韭菜，和着新鲜鸡蛋，和一点肉沫。
韭菜和鸡蛋的鲜，混合着肉沫的香，再加上充分发酵的小麦粉，经过蒸汽加工，构成绝妙的风味。
这就是小乖最喜欢的大肉包。
小乖站在板凳上，包子散发的袅袅热气一股脑涌进被红褐色线缝制的嘴巴内，很快，一个热气腾腾刚出锅的包子就变得冷硬。
孟影瞥了一眼，将冷硬的包子转到自己盘子里，又给它夹了一个。
一个这一晚上忙着撵鬼，另一个忙着睡觉，两个都饿狠了，一笼六个包子很快见底。
吃完这一顿不知道算午饭还是晚饭的餐，太阳已经偏西，这会儿是下午五点多。
孟影在墙角找了把生锈的铁楸，提着那只破旧小皮箱，肩膀上扛着小乖，上山去了。
从小就听村里人说，人死之后要落叶归根。
虽然父母的骨灰因为一些意外，顺着下水道的水，这会儿不知道漂到哪条大江大河里去了。但她还是把两人的骨灰盒，连同一套他们生前常穿的衣服带回来。
她打算给他们立一座衣冠冢，也算是落叶归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