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狭窄偏僻的小道边上,墙角处的野草偷偷疯长。道上淅淅沥沥走过几个人,过了一会儿,偶尔有五六个人头撺掇,聚集在小巷口,面对着墙,纷纷议论着什么,嗓门忒大,一听就是刚吃完饭,留着大劲没处发泄。
好狗不挡道。要是挡道了,那一定要过去瞅一瞅,这年头被狗咬一口顶多赚一排流畅的牙印,要是少看一眼热闹,那可就亏大了!
这一天可就瞪着眼白过了!
这是闲人的宗旨,寻花问柳哪有打架斗殴更值得观赏来得痛快。
林晓道才不是这么闲的人,他刚从几里外的药铺出来,手里拎着几副药,低着头,微微蹙着眉头往前走,看到有人凑热闹,赶紧麻溜的挤上前去,他心里安慰自己说怕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可不是来看新奇的!
只见斑驳的墙上粘着颤颤巍巍的纸,纸张四口窜风,呜呜的响。上面龙飞凤舞大气磅礴写着几行草书。林晓道眯着眼睛,好不容易看清了斗大的字。
“苍天一声遭雷劈!扑噔断了修道路。
哐当两声鸣,神农百草派应运生。
加入只要两千两,不吃亏,不上当!
助您修仙路上继续晃!”
这一看就是哪个门派又来招收学徒了。
修仙问道不是谁都能上的,首先无门无路就已经堵死了众生的仰天途,直到近些年出现了一些小门小派,让一些早就灭了希望的人开始蠢蠢欲动,虽不知这条曲径通幽的小道能通向哪里,去向何方。
林晓道就是这群攒动的人之一,只是他却没有这降妖除魔,问鼎长生的伟大志愿。
魔他没见过,仙人却是活在话本里,口舌中。至于长生的人,林晓道怀疑那仙人跟长死没什么区别。
这在晓道心里毫不夸张的招人帖看得他热血沸腾,顿时觉得骨架铮铮,这才是见得着摸得到的愿望。
一人讽刺道:“呵呵,串忽小鸡崽子呢!这年头招人帖写的狂的都能招雷使了!还这么贵!”
立马有人接着说:“可不是吗?修仙问道哪是那么容易的,可不是什么草药丹药就能补上去的。”
“这可不一定!草药要是没有用,那些个白胡子老道怎么会栽培种植?丹药没有用,怎么会一丹难求?”
一句话说到一边旁听的林公子的心坎里了,让他拔凉拔凉的胸腔,一下子给暖热了。
人群中,中有那么几个想法不同的人,那人还在抒发自己与众不同的感想,林晓道寻着声音兴奋抬眼过去,认出了这个是刚搬来的老叟,因为好抬杠被嫌弃,从山的那一头,移到了山的这一头,现在还没被嫌弃,估计正在酝酿中。
林晓道:
“对对对!咱这挨着的山上,最近好东西是越来越少了,想采个名贵药都难的让人发颤!肯定是让什么百草派这个野狗派给刨了!”说话的是一时常上山采药卖药的中年人。
林晓道看着那人说话阳气不足,伸出的手指头颤得虚里虚气,心想你这样不动弹啥都不干也发颤啊!
“这年头,也就拿死耗子来吊瞎猫。愿打的不多,愿挨的还不少。听说咱东边哪个庄子上有个人,前几年想修仙想疯了,家都不要了,真是猪油蒙了心啊!”
“是啊!这样的人还不少嘞!西边山下一个庄子,不也有个这么二百五的人,也是哪哪的歪门斜派都加入,最后听说钱没了,人也被嫖了一空,听说娃娃都有了!真是偷鸡不成失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瞧你这话说的还有鼻子有眼,这也没偷鸡倒做鸡了!”
“咦?这怎么光宣传,也没写在哪啊?我也想去凑凑热闹。”
“肯定是骗子,连地方都没写,怕不是被官府寻着地抄了去?”
“”
人没几个,各种各样的笑声倒是不少,话也是拐着弯骂里掺着荤。
衣冠楚楚的林公子看着周围这平时敦厚老实,现在却大白天挑灯找刺的街坊邻居,被这诨话着实恶心了一把。赶紧从人群挤了出来,拎着药低着头沿着街巷走了几步,然后拐进一家低矮的房子里。
刚走到屋门口,听见里面传来咯咯的笑声,那声音清脆悦耳,宛若百灵鸟。
“笑什么呢?这么大声,门口都听到了,早上给你留的饭吃了吗?”林晓道开门进屋,将药搁在烂角瘸腿的桌子上,又走到里屋的窗户前,挨着床坐了下来。
除却屋子的陈设简陋,家具孤零,女孩躺的一处倒是很别致,窗外挂着一只雕饰精美的鸟笼,笼子里却住着一位气定神闲,闭目养神的“黄老邪”。那不多的羽毛盖不住浑身的胖肉,那高昂的头颅彰显它的英姿与不凡。窗外一棵桃树探出头来,在屋里半害羞地灿烂开起来。这处采光极好,只是今日天公不作美。
床上躺着个白嫩红唇,约有六七岁大的女孩儿,女孩儿一笑,梨涡凸显,看起来机敏可人,不失天真。
“吃了吃了啊!药你少熬点就好了,饭就不用催了,我自觉得很。”
“哥哥你下次回来了给我多带几个泥人娃娃玩,这个真好玩,我正和他们一起玩过家家呢。”女孩说着,手里的玩物也不停歇。
小玩具是哥哥去偏远的集市上给她带的,哥哥是个贴心的人,每去集市都要带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回来。
“过家家有啥好玩的,给泥人洗澡才好玩呢,洗白了放被窝里,暖一夜干了还能继续洗!”这个当哥哥的觉得自己很称职,一本正经的说着。
女孩抬头愣了他一眼,坏笑道:“对啊,洗澡水还能用来给你洗脚,保证洗的白花花的。”
“切,你哥哥我长得好,不洗也白,都不敢沾水,挨水就是浪里白条,你得把我看仔细了,别让人家一声不吭给钓走了。”那传说中的‘白条’说着,呲溜一声若游泳般坐到了几步远的凳子上,凳子闻声一倒,那人便似白条在浪里被拍了一下,翻过肚来。
“你怎么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脸皮又厚又硬还耐磨。”女孩仰头,知晓他故意这样,哈哈大笑。
“小丫头片子怎么说话呢,话糙的跟吃了糙米一样,都跟谁学的?”
听见哥哥话里带着不悦,女孩也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错话了,噘着嘴嘀咕着:“还不是跟你学的。”这小蜜蜂嗡嗡般的声音,却一点不漏一字不差落到肌白胜雪的哥哥耳朵里了。
林晓道看了看周围,有些惊讶:“教书的陈师傅没来吗,平日里都很晚才回去的,今天怎么没见到他?”
陈师傅与他年纪相仿,是个秀才,在这片地方也是个出了名的人才。家境不错,性格也好,平时没有委身到别人家教书的做法,倒是林晓道与他相处时无意间提到自己有个妹妹目不识丁,他便自告奋勇接了这事。
女孩回答道:“那是什么先生,明明是个教学的,却管不住我,也不敢凶我,只说年龄小才疏学浅。明明没多大力气,背着你偷偷干咱家里的活,我劝都劝不过来。我看陈师傅是生怕你不把他当佣人!”
她又晃了晃脑子,想了一会儿,说道:“对了,好像明天陈师傅就要成亲了,他来了朝我笑,笑的可勉强了,我看泪都快出来了。”
“那估计是迎风流泪吧,书生都眼睛劳累,还好之前我给他送有治这个病的草药。你不用担心。”林晓道收拾着东西,说道。
“我才不担心呢,对了,他好像还说明天的婚宴上希望你不要去,当时他说的支支吾吾的,我叫他重复了好几遍才听清。他好像还说了什么,我给忘了。”
“那咱们就不去。”林晓道回答,心中想着这陈兄可真好,他一定是担心自己去参加婚宴,又该被他母亲拉着跟他小妹乱凑了。
至于还说了些什么,林晓道猜得出来,大概是以后都成了家,有了事情,就没有太多时间来这里给星星教习些什么了。
不过这不是什么大事,林晓道算是看出来了,星星她也不想学。小马不喝水,他也按不动头,再说了,他也不舍得按。
林晓道抬起头看着床上刚才还如喜鹊般叽叽喳喳,此刻却勾着头不说话的孩子。想了一会儿,利索的走到门外,又在窗户那露出半个身子来,去逗那鸟。
“黄鸟黄鸟,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
女孩仰起头来看着他俩。
那位黄大人翻个白眼,挪着小碎步,扭过身去。一脸写着“起开”。
“你看我问了,人家都看了我一眼,这叫一目了然,心有灵犀,心照不宣。”这个和鸟都能一点通的公子向他妹妹投过讨好的表情。
“那你再问问我?”
“星星啊星星,谁是世界上最清新俊逸,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的人?”林晓道朝叫星星的妹妹问道。
星星眼似月牙,眨了两下才反应过来是哥哥逗她玩,“不是让你问我,让你问鸟关于我的事?”
“哦懂了。”林公子转着笼子,正对着鸟儿问道:“世界上最美丽的鸟儿啊,谁是世界上--最泼皮无赖,调皮捣蛋,嬉皮笑脸的女孩子?”
黄大人迫不及待蹦了一下,眼色都懒得使了,拿个鸟屁股对着没有眼色再三挑衅的人。
“讨厌,你使坏。”星星看着日日凝神养息的鸟儿如今这般态度,嘴巴撅的高高的,要伸手去拍这个狗嘴吐不出象牙的哥哥。
“好好好我不逗你了,我重新问。”他笑的面若桃花,比探进来一睹芳容的“桃贵人”还放肆,随后郑重其事,一脸严肃地问道:“哪个人儿是世界上最明眸星灿,天真可爱,玲珑剔透?此人只应天上有,人家哪得几回闻--是谁?”
星星简直不要太高兴,虽然夸奖的话说的有那么一点点夸张,又有一点点甜的发腻,但是真是太幸福了!她眼眸里闪着璀璨的亮点,抑制不住咧着嘴笑着,脸都有点膨胀的疼,就要伸着胳膊去搂她旁边的哥哥,她觉得今天格外高兴,虽然每一天都很高兴。毕竟哥哥很少夸她,都是半夸半讽的。
如果她没听到接下来的话的话。
“请问这只黄不拉几傻不拉等没事爱撅秃屁股毛没长几根天天还爱掉眼神不好使动不动还翻白眼天天见人就支棱翅膀像要孔雀东南飞似的的鸟儿?”
黄大人扇着翅膀,破天荒“衮衮”叫了两声。
林晓道熟,这是再不滚就要扇脸的节奏。
随后,软绵绵的枕头甩向了那个会夸人更会夸鸟口吐芬芳的哥哥。
林晓道捡起掉在地上的枕头,拍了拍土,走到堂室,将枕头放了下来。一手勾着桌上的药材,昂首挺胸,一脸正经走向厨房,就像刚刚干了件大事。
星星依旧躺在床上,她看着鸟儿四目相对,嘴角却抑制不住笑着,脸庞红扑扑的像天上的云霞铺在脸上一样,眸子里却似星辰齐聚。
厨房破旧,里边的食具却一尘不染,摆放的井井有条。各种各样名贵的药材静静躺在粗糙的瓷盆中。
斑驳的屋外,几缕白烟轻轻晃荡,一会儿传来了温柔的声音。
“想喝什么味儿的汤啊?”
她知道这是哥哥给她换着口味熬草药,嘴角一撇,坏笑一声。
“浪里白条味儿的!”
“好嘞,马上就来。”声音活像店小二。
吃过晚饭,星星熟练地跟哥哥干了起来,只是林晓道喝的才是一碗酒,而自己却是苦草药汤。
不过她觉得自己够厉害,喝什么都能喝出好味来。药刚灌完,回味起来,还真有股子肉味。
“哥哥,咱们什么时候换地方啊?”星星将碗放在床旁边的桌子上,用绣着蝴蝶的帕子擦着嘴问道。
“快啦,你没看这两天经常陪着你!这村庄挨着的山上好东西都不多了。”十指修长仿若不沾阳春水的斯文公子干起活来来也丝毫不马虎,一会儿就将家收拾的干干净净。
这个地方刚搬来的时候还以为是个好地方,山够大,地够多。谁知好东西却长得稀稀拉拉的,竟没那说话漏风,吃饭漏汤几岁娃娃的牙多,因此不适合两人常住,家中东西也准备的凑合。
星星那间除外,作为他的妹妹,世上顶尖尖稀罕的人,是不可能有凑合这种说法的。
林晓道点着熏香在窗边扇着,说道:“钱也赚得差不多,够咱们再换个地方了。不过要等两天,我再看看山上还有没有漏掉的好东西,顺便再给你寻些个好玩意儿。”
他抬头看见星星正准备躺下,赶紧放下熏香,帮着体弱的妹妹躺下,又给她整理好被褥。
“怎么,生气了?下次给你换个好地方,保准你不嫌弃啊!”
“才没嫌弃呢?这也天天过高兴得很。”
“是吗?我还以为你讨厌换来换去地方住呢。不过也好,咱哪哪都去过,可不是井底之蛙,以后你那个朋友扔沙包斗狗逮小鸟的时候,咱就跟他们好好聊聊天南海北大山大岭,叫他羡慕的流哈拉。”
星星一听就知道哥哥在说什么了。
“隔壁那小子看着比你大点儿,你可小点心,这个时候正是狗烦猫不待见的时候,十根绳子都栓不家里,天天往咱院里跑是个什么回事。他欺负你一点就跟我说,看我不揍的他嗷嗷叫!”
“才不要!人家是看我没人玩才过来找我解闷的,还给了我好多好玩的东西,比你买的还要好,我就这么一个朋友,你可别把人赶跑了!”
“知道知道!逗你玩的,赶紧睡吧。”
晓道坐在妹妹旁边,轻轻拍着被子哄睡,转头看见床头满是稀奇古怪小玩意儿里多出了个黑不溜球的黑泥人,在一堆精致的玩具里格外扎眼,心道这就是那小孩儿给的玩具?遂拿到手上仔细看看,又习惯性地舔了舔,嗯,正宗十几年老淤泥了,突然皱起眉头,抽了抽鼻子。
这可真是比他买的好!什么玩意儿!尿和的!
这位平时看着也不是洁癖的人一脸嫌弃的将东西狠狠从窗户口扔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屋里面没了动静,这位当哥哥的才蹑手蹑脚出了院子。过了一会儿,又回屋往另一间屋子休息去了。
月光洒了余晖过来,昏暗的堂屋角落是有着大面刺绣,内芯又裹着防虫蛇的草药的枕头,枕头舒舒服服躺在一个檀香紫檀轮椅上。和这个破旧的房屋毫不相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