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源河边上
“快！抓住他们！”屋外的林中响起一阵阵喊叫声，惊醒了茅草屋内熟睡的年轻情侣。
“嗯？什么情况？”年轻的姑娘从床上坐起，揉揉因日夜奔波而布满血丝的青色双眸，打了个哈欠，看了一眼身旁竹篮中睡着的婴儿。
“估计又是他们”她的爱人站在窗边，一脸愁态，望向林子里，林中到处闪着火把的光芒，看上去来的人很多。男子急忙走到床边拿起行李，“快走，他们来了！”
“天呐不会吧，我们好不容易才到这儿。”姑娘一边抱怨，一边穿好外衣，轻轻抱起装着婴儿的竹篮，跟着爱人跑出茅屋，“这些家伙真是太可恶了，凭什么我们不能相爱！”她愤怒地将脚边的一块儿石头踢飞。
“嘘，小声点，若兰，现在可不是抱怨的时候。”小伙子蹲下身，钻进茂盛的高草丛中，“现在必须赶快躲开那些家伙。”他回过头，伸手轻轻把姑娘拉入草丛，两人在其中弓着腰，缓慢前行，不敢发出一点杂音。
惨白的月光透过层层浓云照向大地，显得那么浑浊。雨，淅淅沥沥地飘着，很细，很轻，打在身上没什么感觉，像银灰色的黏湿蛛丝，织成一片轻柔的网，网住了整个世界。灰粽色的癞蛤蟆，在高草丛中那潮湿的软泥上跳跃着，跟随这对逃亡的情侣。
“唰！”
男子从草丛的尽头钻出来，姑娘紧随其后。眼前的景象，让两人一下子愣住了。
前面是一条望不到彼岸的大河，水面被雨点弄出圈圈涟漪，映着灰黑的天空，仿若一幅色调昏暗的油彩，一个水中的镜像世界。
“这是”男子眉头紧皱，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宽广的河面，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糟了，这是通天之河，源河。”姑娘回答道，“虽然它的水面很平静，不会有汹涌的波涛，但它太宽了，我们没有船，根本过不去。”
“没地方可去了”小伙子缓缓低下头，灰黑的双眸里一片死寂。
“梵易”姑娘轻轻挽住小伙子的手，“我们的孩子”两人看着姑娘怀中熟睡的婴儿，小家伙一声不吭，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做一个甜美的梦，外界的事情对他完全没有影响。
看着睡得正香的儿子，两人的泪水如同断线之珠，止不住地落下。二人缓缓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孩子胖嘟嘟的脸蛋。姑娘将孩子递到小伙子手中，自己则走到源河边，蹲下身，从腰间取出一块圆形的，淡蓝色的半透明玉佩，将其慢慢浸入河水中，闭上充满晶莹泪花的双眼，嘴里小声念叨着什么，玉佩发出淡淡的光芒，不一会儿，河中游出来几条金光闪闪的鱼，鱼儿们围着发出微光的玉佩转圈游动。
“是光鲤，你召唤它们来干什么？”小伙子走到姑娘身边，姑娘扭过头，男子看到了她朦胧的泪眼，红红的鼻尖和微微上扬的粉唇。他立刻明白了什么，从腰间取出一块橙红色的圆形半透明玉佩，轻放在孩子身旁，姑娘也将自己的玉佩放了进去，还加了一个小锦囊。
“这是代表天神与魔族的玉佩。还有这个小锦囊，可以装下很多东西呢，只要你想装的，多大的东西它都能装进去哦。”姑娘抱过孩子，轻声说道。接着，她用颤抖的双手，将装着自己和爱人的骨肉的篮子，缓缓放在光鲤们身边。
“去，带他去找一户愿意收养他的人家。”姑娘的声音也颤抖着，招呼光鲤们出发。两人看着小篮子在河面上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朦胧的雨雾中。
男子望着远方，紧咬下嘴唇，内心五味杂陈，眉头微皱，双目婆娑。姑娘早已扑在男子怀中泣不成声。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衫，就像一幅水墨画，颜色暗淡，充满悲伤。
“沙沙！”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接着，草丛中钻出来两波人马，他们高举着火把，为首的两个人更是喘着粗气，肩膀一起一伏，目不转睛地瞪着这对情侣，脸上写满了愤怒与吃惊。
“傻孩子！你为什么要触犯禁条？”一个身披银色盔甲，浑身闪耀着淡淡的光芒的老人从队伍中走出，“为什么要和一个魔族人，我们的敌人相爱！”
“神族与魔族是不能相爱的，他们是我们的敌人！”另一个老人也从另一支队伍中走出，但他身披红褐色盔甲，额头上还有两个黑色的坚硬犄角。他那冒着烈焰的赤红色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这对情侣，攥紧了拳头，而那浑身闪着白色光的老人则走上前企图将年轻的姑娘从小伙子身边拉开，但却被姑娘拒绝了。
“为什么神与魔就一定要做敌人？大家一起和平生活不好吗？”姑娘紧紧抓着小伙子的手不放，嘴里小声嘟囔着，随小伙子慢慢向后退去。
“如果我们分开的话，此生就不会再见了吧”男子咬紧了嘴唇，丝丝殷红的鲜血从干裂的唇中渗出。姑娘无奈地低下头，搂住了小伙子的胳膊，“不，若兰，我们不会分开了，仅仅是这样，不可能击破我们坚固的爱情壁垒。”
“嗯嗯！”听到男子的话，姑娘嘴角微微勾起，紧紧依偎在他的怀中，与男子十指相扣，两人好像生怕一松手，彼此就会消失。
“你在干什么啊！傻孩子！”两位老父亲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马上冲上去将两人拉开，“你还要回去继承王位，治理王国！你不能为了我们的敌人，而放弃了这个大家庭！”
“不，父亲，我们对从政没有兴趣，我们只想归隐田园，过安逸，与世无争，日子。”姑娘说道。
“我们不会分开了”她慢慢抬起头，看了看一旁心急如焚的两位老人，又看了看望着源河远方的自己的爱人，“我们”她从腰间取下一个包裹，轻轻打开一层层覆盖在物品上的破旧亚麻布，从中抽取出一把闪电形长剑，慢慢将它举过头顶。
“两位，你们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吧？”姑娘扭过头，微笑着面对着两位老人。
“这是我的雷霆剑！你什么时候”白盔老人惊讶地张大嘴巴，下意识地摸了摸背后的剑鞘，闪闪发光的银色剑鞘中空空如也，“若兰！你想干什么！”老人攥紧了双拳，太阳穴上青筋暴起，浑身颤抖着，却又皱紧眉头，泪水覆盖了他的银白色双眸，“我辛苦养育你这么多年，你却只因为一个魔族小子，变得如此叛逆！”
“父亲，我们是两厢情愿。”姑娘握紧雷霆剑，“与其此生痛于相思，不如去来世再续前缘。”她眯起眼微笑着，与爱人深情地四目相对，男子递给姑娘一个坚定而深情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一片朦胧之中，两人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顺着面颊滑下，滑到嘴中，湿湿的，咸咸的，涩涩的。
“轰隆！”突然，姑娘攥紧了拳头，雷霆剑一下子充满了能量！电光跃动在发光发亮的闪电形剑刃之上，电流涌动。天空的片片乌云随之翻滚，如同巨大的黑暗泥潭，银蛇般的电流于可怖的泥潭中极速穿梭，嘶嘶叫着，从云层中钻出，冲入横置暗空的雷霆剑中。
“至少，我们的骨肉”男子深情地望向远方迷蒙的雾气，抓紧了姑娘冰凉的手，慢慢低下头，靠近她苍白如纸的面庞。
“可惜，我们还没有正式举行过婚礼。”姑娘轻轻抬起下巴，“这算是个小小的遗憾吧”
“轰隆轰隆！”
“噗！”
姑娘突然将拳头放下，雷霆剑受其控制，一下子从两人的胸膛中刺过！鲜血飞溅，溅到湿软而灰暗的泥土上，溅到被雨水打湿的高草上，溅到朦胧的源河上。点点血迹向四周扩散，就像鲜艳的红花，盛放开来。刺眼的闪电不断从剑中冒出，伴着隆隆的雷声，窜向各处，落到地上，激起无数泥花。这闪电，便是二人婚礼上绚烂夺目的灯火，这雷声，便是二人婚礼上响彻云霄的礼炮。雷声震得源河中的光鲤们纷纷露出头来，它们游向岸边，打量着吻在一起的二人，游来游去，时而跃出水面，像在祝福这对新人。
小伙子与姑娘干裂而无血色的嘴唇紧紧贴在一起，他们吻着自己的爱人，嘴角微微上扬，笑得很幸福。直到流出的鲜血染红了他们的嘴唇。
他们化成了沙子，化成了一堆沙子，雷霆剑插在沙堆上，渐渐失去了惨白而刺眼的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