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学会习惯
“求求你, 杀了我、杀了我……”
瘦成皮包骨头的少女四肢被绑在床柱上，中间是隆起的肚子, 她尖声喊道：“我不要生下恶魔的孩子、不要，我宁愿去死——”
她身上已经有很多伤口了，其中大部分都是自己造成，她有强烈的自残倾向。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被掳走遭受各种非人待遇之后反而怀上了恶魔之种，随着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生长，她的生命力也会随之流逝, 最后肚子里的恶魔破腹而出，吞噬早已虚弱不堪的母亲作为养分，快速成长。
紧接着便是大开杀戒了，造成翻斗区无数民众伤亡的恶魔很多都是这样形成的。
女孩的母亲流下眼泪, 悲痛欲绝：“神的牧羊人啊，祈求您救赎这只可怜的羔羊吧, 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了……”
女人抽泣着, 精神几欲崩溃，隔壁躺着她已经失去了一只手和一条腿的丈夫, 对方奄奄一息，全靠救济的伤药苟命, 但其实结局早已注定, 毕竟住在翻斗区的人几乎处于王城最底层, 倘若不是因为贫穷他们又何必住在这种治安混乱的地方呢？
如果昨晚艾德安娜他们救援不及时, 大概她丈夫就不止失去手和腿了，即便如此往后无法劳作的丈夫注定会成为这个家的拖累, 某种程度上来说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可他是为了保护妻子才被恶魔攻击的, 毕竟比起男人的肉恶魔们更偏好女性。
至于他们的女儿, 这位可怜的少女很早之前就失踪了，警署那边迟迟没有回应，不断请求问询只得来了警方没有搜查权限的回应。
之前就说过了，翻斗区的风俗业在整个王城是出了名的，除此之外还有赌场、禁'药、偷渡等等行业蓬勃发展，这背后必然有贵族牵扯，以此牟利，再加上高层一直不重视失踪的民众和疑似潜入的邪神教团成员，所以即便翻斗区这地方藏污纳垢，极其可疑，甚至警方能打包票确定邪神教团的窝点就藏匿其中，然而上层一直压着这件事儿，不准他们进行搜查。
倘若不是昨晚事情闹大，发生非常严重的恶魔逃逸以及邪'教徒伤人事件，做不到继续隐瞒，且后艾德安娜又雷厉风行直接展开搜查并成功营救出藏在几个窝点中的失踪少女，警方和骑士依旧没有资格搜查翻斗区。
都璐没有安慰女孩的母亲，她给了情绪激动的少女一个安眠魔法，这才开口：“其实您女儿的情况已经算不错了，我之前救治过不少被营救出来的女孩儿，能有反抗意识还是好的，就怕她们已经改信了邪神。”
女人一愣，小声道：“那、那这种情况要怎么处理？”
“像这种已经完全信仰邪神，身心都接受了异教徒的洗礼，并且坚定不移要为邪神贡献自己的，通常都是直接移交给光明教会他们处理，轮不到我们来救治。”都璐和气道。
移交给光明教会的意思，就是直接连人带肚子里的恶魔一起净化，在烈阳的灼烧下灰都不剩。
都璐的话真有点儿以毒攻毒的意思，她用很温和的语气和这位悲伤的母亲对话，亲切询问了她家人的情况，并夸赞她丈夫的勇敢和女儿坚定的意志。
这位母亲逐渐冷静了，她看着都璐将月光投注于少女的肚腹，月光净化了所有的诅咒，恶魔之种连挣扎都没有就伴随着黑烟消散，幸好救援及时，现在的它还很虚弱，净化容易。
少女隆起的肚子也平坦了下去。
精灵将圣水交给这位母亲，嘱咐之后按时让女儿服用，又去隔壁看望了那位可怜的父亲。
这是一个充满了魔法的世界，所以缺胳膊断腿也是有办法医治的，但非常可惜的是，再生肢体的魔法往往和禁忌有关，换句话说在东大陆那边比较流行。
如果这位可怜的父亲现在立马改信邪神，说不定在被玩坏之前能重新长出新的肢体。
不过都璐还真有办法治疗这个情况。
“如果是想生长出能用来劳作的手和腿，我们万灵教对此有所研究，只是会带来一些副作用……”
都璐话没说完，躺在床上像死人一样的男人突然开口，艰难道：“恳请您、恳请圣使救赎，我必须站起来，继续支撑这个家，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女人眼眶又红了，她直接跪下，十指相扣放于额前呜咽道：“祈求您，祈求您降下神恩，往后我们将虔诚信仰着灵母……”
都璐叹息一声，她的目光怜悯又包含温柔，扶起女人。
“不必如此，你们不用担心费用，我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向人们传颂灵母神恩，只要虔诚祈祷，万灵的母亲必不会辜负信徒。”
“但……大概会有一些痛哦。”
枝叶自男人残肢处生长，他明明已经没有了力气，仍旧难以克制发出痛苦的嘶嚎，挣扎着从床上滚了下来。
最终，翠绿枝叶拼凑的手和脚出现于他的身体，代替了残缺的手脚，他浑浊的双眸满含震惊，难以控制地颤抖起来，这看起来可多像一个怪物啊！
“请放心，先生，它们不会伤害你，甚至可以说远比你之前的肢体更加结实柔韧，只需要定期输入一定魔力就行了，虽然模样不太好看，但后续要是出现问题，随时都可以来圣灵大教堂。”
精灵微笑补充道：“这不是什么大事儿，以后生活会更好，如果你们女儿愿意的话以后可以来我们教会工作，像她这样意志坚定的孩子，正是万灵教所需要的。”
夫妻俩流下了眼泪，他们匍匐在地上不住祈祷，感谢灵母的馈赠，都璐没有阻拦他们，她知道他们现在急需做些什么平息内心的痛苦。
即便是无用的祈祷。
她推开房门时，讶异发现隔壁原本陷入沉睡的女孩儿光着脚站在外面，顿时关心道：“先去休息吧，放心，会没事的。”
女孩深深注视她，接着看到了自己半边身子被植物覆盖的父亲。
“灵母需要我这样肮脏的信徒吗？”女孩说道。
都璐心头一颤，接着收起了微笑，严肃道：“这世上没有谁是肮脏的，你是一位意志坚定的女战士，仅此而已。”
她不再言语，而女孩眼角流下泪水，她跪坐在地上用最虔诚的姿态祈祷，呢喃道：“感谢您的教诲，赞美灵母。”
……
都璐已经好几天没休息了，她夜以继日奔波于受害的家庭，这件事爆发之前根本就没有人能想到救出来的女孩竟然多达数千。
而据艾德安娜私底下给她的文件，安隆达失踪的平民已经上万了。
难以想象如此严重的邪'教事件高层竟然一直死死压着，这让过去生活在和平年代的都璐无法想象，不过前线爆发战争的时候死个几十万人也很正常，大家已经习惯了。
他们已经习惯和死亡共存，无论是变为奴隶还是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殒命，都成为了他们生命的一部分。
艾德安娜最近压力非常大，瑞兹家族受到的舆论冲击也不小，如果不是因为有个倒霉的蒂里安被推出来，恐怕事情真的演变为无法挽回的时候他们整个家族都会被推出去挨刀。
毕竟他们负责帝国的魔法防御，也因此艾德安娜断言：“贵族里绝对有人和这群邪'教徒同流合污，提供漏洞，否则不可能有这么多东大陆的邪恶力量涌进安隆达，这世上永远都不缺一些自以为能掌握恶魔力量的蠢货。”
“帝国已经安逸太久了，混乱的翻斗区早就应该整治，还有其他大区……污泥臭水，都不是什么干净地方。”
都璐没有说话，艾德安娜大概不清楚，但瑞兹双子恐怕已经猜到了这次事件中万灵教有参与。
因为他们一直都非常关注藏兰，艾德安娜能这么快赶过来必然有他们在旁边推波助澜，不过他们擅长保守秘密，只是担忧嘱咐都璐这件事不要太过牵扯其中。
“我们知道你是一名精灵，也是一名出色的战士，但东大陆的力量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话说回来你也是东大陆籍贯……那你应该更清楚他们的残忍和恐怖。”
而格拉蒂妮听了都璐最近的见闻后叹息：“你之所以对那对夫妻说可以让他们的女儿去教会工作，是不是因为先前遇到了什么？”
“……有一些家庭在我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把女儿杀死了。”
让都璐记忆深刻的是一个拥有好几个女儿的家庭，失踪的是他们家的二女儿，但被救回来没多久就被家人吊死了。
“她这样被侮辱过的女人已经嫁不出去了，所有人都会记得她不光彩的经历，更不要说怀里还揣着一个脏东西，她还有那么多姐妹，不能让她一个人影响到所有姐妹的婚嫁。”那个孩子的母亲冷漠道，紧接着理直气壮让牧师们多给一些月光圣水。
“我们家可有这么多女孩儿，要是她们被抓走怎么办？你们要负起责啊！”
那要怎么负责？
诚然，都璐是一个早已因为社会毒打心灵冷漠的成年人，然而眼前这一幕幕也让她心头震撼，难免感到低落沮丧，最终只能勉强保持镇定的微笑，努力说服那些家庭这没什么，给予他们希望。
但也仅此而已了，都璐叹息：“安隆达的问题相当严重，我们根本就改变不了什么。”
“是的，哪怕蒂里安带回一个邪'教首领的人头，又有什么用呢？除了继续让高层麻痹，以为这件事还能盖过去，阴影处的暗潮他们从来不会关心，”格拉蒂妮放下手里宣布审判龙人的报纸，冷笑道：“看看，都这种时候了，他们还有闲工夫去计较一只龙人是否和东大陆的恶魔有所勾结，真正应该彻查的是他们自己吧。”
都璐沉默不语，格拉蒂妮看着她意味深长道：“所以你看见了吗？这就是英雄的下场，做好我们能做的，仅此而已，别有什么多余的想法，我们想要的已经得到了，这场涉及到高层的纷争不是我们能参与的。”
贵族少女上前拥抱精灵，声音很轻很轻：“你应该学会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