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催”同学
旬安中学公私合办,由于有理事会大力投资,领导层半数都是资本,上行下效,学生群体也涵盖了不成文的规定。
在这里,家世与成绩平分天下,青春期的少年远没有进入社会层面的事故,不少人多处于视金钱如粪土的阶段。
尽管在表面上维持着某种平和的、微妙的同学关系,可私底下的暗潮从未停止涌动。
家世普通的大多瞧不起有钱的,姑且视为是对投胎的一种嫉妒,认为他们在某些领域的优秀全依赖于得天独厚的条件与优渥的环境。
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些少年少女就是要比常人更加耀眼。
因为注重思维锻炼与从小的培养,家境优渥者对应试教育嗤之以鼻,且大多数人早已被安排好将来的道路——去国外进修后直接继承家业,
但本性的高傲令他们不甘落后,以至于文化课成绩也十分优异。
——能进旬安中学的,自甘堕落者只占少数。
越见织倒没什么太大的感触,直到桑钰的出现,让她窥见了她永远也无法企及的一角。
她的英语说的流利不假,要不然英语老师也不会在她同桑钰之间抉择,可越见织得承认,在这次的较量中,自己天生的嗓音占了极大的便宜,
尽管她从小便模仿英语磁带的发音,日日听且练,也比不过人家小学出国游学时积攒的经验。
秀美的少女失落地看着手底下的英文稿子,她坐在空无一人的阶梯教室里,泛黄的灯映射出钟表的走势。
快到门禁时间了。
越见织拿起桌上的水杯抿了几口,微凉的清液滋润着快着火的喉咙,她捏起另外几张纸,与手中的这张并做一块卷成筒状,匆匆提了杯子把手便朝门口赶。
阶梯教室正对着楼梯口,而他们班又坐落于楼梯旁边,
是以越见织一出来便越过玻璃窗看见一班教室的灯啪嗒熄灭,后门处有道高高瘦瘦的影子正要把门拉上。
“等等——”越见织下意识开口,楼梯处的响应灯因为这声响骤然亮起。
男生清隽冷淡的侧脸映入眼帘时,越见织下句话忽地卡在了喉咙里。
早知道就不叫了,越见织每晚都要带化学课本回宿舍,但带是一回事,看不看又是另一回事。
大多时候她只会把化学书塞到枕头底下,祈求书里的知识浓度高得能直接穿过布料渗透到她的脑子里。
基于这种办法毫无起色,其实不带化学书也没关系
“是要进去吗?”男生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他手虚扶着门框,侧身看向她时,下巴微扬,越发显得下颌线处的弧度利落流畅。
越见织反应过来,话都已说出口了,不好再反悔,她不好意思地应了声,“抱歉,待会我会把门锁上的。”
意思就是让他先走。
崔悟铭听出少女嗓音中的沙哑意味,眉头微敛,沉默的两秒间隙里,楼道处的灯又灭了。
他错开身空出一条道,越见织又道了声谢,便握着水杯匆匆进了教室。
一片淡黑如占了水的墨般泼洒,越见织天生眼睛不好使,在稍黑点的环境下与盲人无异,
她把全部东西用一手捧着,另一只手在墙上不住摸索。
指尖处,微凉的墙体忽地被一片细腻温热取代,她恍如被火灼烧般,于瞬间收回。
啪嗒一声,长条的白炽灯跳了两下,亮如白昼,倒映在女孩的眼底。
她瞳孔微缩。
少年眉眼低垂,不紧不慢收回方才拍灯的手,越见织不自觉顺着落到其上。
冷白的,手指修长,指骨分明,手背上微凸的掌骨连着青筋,
是一双很漂亮的手,方才却被她不小心触碰到了。
“对,对不起”每当遇到尴尬的境况,越见织就会下意识道歉,明明最好的解决方式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越同学——”崔悟铭半靠在门边,眼皮子抬了抬,他微蜷起指骨,手背还在酥麻发烫,提点道,“还有五分钟门禁。”
男生声音清越,吐字清晰,前面半句却刻意与后头的称呼断了两瞬,钻入越见织耳朵里便好似拖了尾音。
她听到过许多次他叫她越同学,大多是在催她交作业,许是催惯了,此时叫她叫得也很是自然。
果然是“催”同学。
越见织暗自觉得好笑,脸上不自觉泄露几分笑意,她把英文稿子放到桌洞里,一面拿上化学课本就往外跳。
她跑起来时发上的马尾辫会跟着摆动,犹如兔子簌簌扑扇着自己的长耳朵。
崔悟铭长睫稍垂,不错神地望了会儿,直至她几步到了面前,才收回视线。
越见织要比他矮了一头有余,所以没发觉男生在看她,只觉得崔同学在阖眸兀自沉思。
她摸了摸自己莫名有些发痒的脑袋,见他还在门口站着,犹豫一瞬,鼓起勇气小声问,“崔,崔同学是也要拿东西吗?”
崔悟铭抬眸摇头,他支支下巴示意她阖上门,越见织不再问,手指揪着门栓往外一拉,门缝顿时严丝密合,
她才扭头,鼻尖便溢过阵清冽熟悉的气息,还没等她想起这味道在哪闻到过,眼前便被独属于男生的宽阔胸膛占据,近得连衬衫领口处的细小褶子也能瞧见
洁白小巧的帆布鞋顿时往后靠,脚跟紧紧贴住木质门的下缝。
越见织抓住快要掉的课本,缩着下巴仰脸看。
离她不过几寸的男生伸手,从门框上取下了他们班的钥匙。
旬安中学教室的门上安有横窗,横窗与门衔接处的横木比门框稍外凸一些,通常被大家用来放教室的公共钥匙。
往日越见织最后离开时曾尝试过取下钥匙,可她踮脚踮了半天,连横木的边都没碰着
与她的笨拙不同,眼前的男生身姿颀长挺拔,单手拎着书包,另一只手轻轻巧巧便越过横木拽起钥匙的拉环,
甚至肘弯还成随意弯曲的弧度
姿势散漫熟稔,令人不得不心生羡慕。
修长的手指在她眼前停留,其上晃荡着一片银光,越见织愣了两瞬才接过,崔悟铭适时往后退了退,言简意赅,“一个人走,不安全。”
还是昨日的说法。
越见织抿唇道谢,在扭动钥匙锁门的间隙忽地想起他的出身。
那个圈子的孩子想必从小便开始学交际,去惯了各种宴会,礼仪气度自是耳濡目染之下的产物。
越见织捏着钥匙的指节有些发紧,而他们——
他们远不知那个圈子的华贵,便自顾自臆想到里面爬满了的虱子,却不知此时可能是离那些天生耀眼之人最近的阶段。
周四的空课比较多,每到这时,越见织就要用上两节自习课的时间复习化学。
化学这玩意儿背了就忘,忘了又背,结果她就周而复始在前三章,后面不得寸进。
越见织一边小声叹气,一边提笔再次默写起来。
说来奇怪,她从小记性尚佳,背课文什么的都比常人要快一些,可就是在化学上不开窍。
令娴然在越见织旁边看悬疑小说,她最近喜欢上了东野x吾,对他笔下的加贺如痴如醉,很有一跃成为粉头的架势。
她正看到激动处,咬着指尖忍住尖叫,欲与自己的乖乖同桌分享,却瞥见她还在默元素周期表。
“我滴乖乖,”令娴然没忍住扯了扯唇角,“织饱啊,咱没那根筋也不必奋力挣扎了哈,反正到时候又不选这一门,学考及格就好了呀。”
她对化学敷衍是早已有了自己的规划,觉得没必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但就算再烂也不可能连元素周期表都记不住,
织织这在化学上的天赋真是惨不忍睹啊。
看来她俩能轮流做倒一完全是因为织织她努力,若不然她令娴然绝对是板上钉钉的倒数第二。
越见织从鼻间溢出个哼唧声,有些像狗狗的撒娇,她抿着唇失落地看过来,乌黑的眸子也染上暗光。
令娴然的心瞬间软化,她义正言辞地猛拍书,惹得前桌都忍不住侧目,
“谁敢说你,给我学!咱织织可是要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正所谓悄悄努力、惊艳所有人,待将来考了化学第一,连化学课代表都得跪在地上给你喊六六六!”
话音才落,随着轻微的书封与桌面相触的动静,一只手把两本化学练习往前推了推,白色衬衫的袖口上移,微露出截瘦削突出的腕骨。
熟悉的清冽气息后知后觉漫上来,越见织脸色瞬间一僵。
她在瞬间默默伸手盖住了自己方才默写的元素周期表,热气涌上脸廓。
心里头不住祈祷这位哥没看到,哪有化学第一还要默写元素周期表的!
至于她的同桌——那还是自求多福吧。
令娴然真的会谢,她当然认识崔悟铭,毕竟都是旬安城一个圈子里的,可就是因为这,她才越发捉急。
别看这厮瞧着沉默寡言,实际上可记仇了。
她讪笑着对上男生落了阴影的眉目,忙转移了话题,“哪能让崔同学屈尊降贵一本一本发练习册呀哈哈哈,让人往后传就是了呀——”
闻言,越见织心中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能让化学课代表在自习课上单独替她们发作业
果不其然,男生屈指轻轻点了点书封上的名字,修长的指尖恰好落在那个越字上,
他未置可否,只淡声道,“王老师让你们现在去找他。”
“啊?!”
这是令娴然的哀叹,原先她还知道压低声音说话,这下忍不住拔高了嗓门,班上许多人都朝这边望来。
便是越见织也忍不住低低啊了声。
崔悟铭眼中微不可闻带了几分笑意,离去前,他隐晦扫过还在低落的越见织,挑了挑眉骨,意味不明道,“这就是将来的化学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