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冰雨
我和钟晚离开了摩天轮,这个时候,我感到有些饿,走了几步,才发现梦幻谷里面没有吃的卖,当我想要离开这里时,却发现钟晚的眼睛一直看着旁边的旋转木马。
这让我感觉有些稀奇,先不说平时清冷模样的钟晚,就是现在一身皮衣马丁靴穿搭的她,也不会让我联想到,她居然也会有坐一下旋转木马的想法。
我说道:“如果你现在去坐旋转木马,我一定会发朋友圈,文案就写,最酷的女孩,也是最可爱的女孩。”
钟晚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穿搭回道:“是不是我今天穿的不好看?”
“我觉得非常好看,而且这样的穿搭才适合你的年龄,因为你平时穿的太职业,我甚至觉得,你应该多换换别的风格,最好每天不重样。”
“这个跟喂我吃东西,都是你的恶趣味?”
我想起之前喂钟晚吃排骨的样子,回道:“我可没有恶趣味,都怪你长得太好看了。”
钟晚白了我一眼,便朝着梦幻谷外走去,我突然觉得自己有时候真的挺没劲的,刚刚要是在摩天轮上面能有这么大胆就好了,可当这个想法出现时,我又意识到,或许,我该认真的策划一场告白了。
而这个时间,是放在她生日的时候,还是在救赎之路结束的时候呢?只是一瞬,我便选择了后者。因为,对于钟晚而言,救赎之路的意义在于告别过去,而告白的意义在于重新开始。
想至此,我突然对生活充满了期待,在这种心情的加持下,我追上钟晚说道:“我们去坐一次旋转木马吧。”
“不坐。”
我不解的问道:“你刚刚不是一直想坐吗?”
“衣服不合适。”
“哪有不合适,我特别喜欢你这套穿搭。”
钟晚停下脚步,转头望了一眼旋转木马,稍微停了停说道:“下次吧。”
我不知道钟晚为什么会纠结于,这一身衣服与旋转木马合不合适,但当我听到钟晚说下次的时候,心里一喜,因为在我看来,这一次的见面,算不上真正的约会,可游乐园这样的场所,还能有下一次的说法,只能说明,钟晚从心里已经接纳我了。
我们走出梦幻谷,一路上,走的并不快,像是散步一样。我一直看着我和她的影子,它们重叠在一块,被拉的很长,我特别喜欢这样的景象,便用手机拍下了我们的影子。
这张照片我反复的看着,越发的喜欢,索性把它当成了手机壁纸,也是在这一刻,陈旧已久的“累觉不爱”被替换了下来,像是一场交接仪式,如今的我,终于焕然一新的接替了过去的自己。
钟晚也凑过来看我的手机,她发现我的壁纸后,轻轻的笑了笑。我们就在昏黄的路灯下面,慢慢的走着。如果有人恰巧拍下这一幕,我一定会觉得这是一张跨越时间的照片。
。。。
和钟晚走回民宿街,我们发现其实这条街上,不仅全是民宿,还有很多小吃摊位,虽然算不上当地特色,但胜在数量众多,我们就在这条街上,买了一些吃的。
或许是因为和钟晚在一起的缘故,我几乎每路过一家小吃,都想买上一些,钟晚似乎胃口也不错,在这些并没有特色的小吃中,我们竟都觉得味道非常不错,直到逛到了她住的民宿下面,我们才找了一条长椅坐下休息。
这个时候,钟晚才问道:“井哥和沈梦还是没能和好吗?”
我面色一黯说道:“和好了,也没和好。”
钟晚再次询问,我也将一整天发生的事情如实的告诉她,她坐在长椅上安静的听着,当她听到我也进了派出所的时候,她抬起头看了看我,我能从她眼里看出一丝责怪,可这更激发了我的幸福感。
过了良久,我终于把所有事情说完,并重重的吐出一口气。短暂的沉默中,我点了一根香烟,钟晚也从我的烟盒里拿出一根香烟,她抽烟的样子很酷,可这一刻的我,却突然不喜欢她抽烟。
好在钟晚只吸了几口,便把香烟掐灭,她说道:“如果,你现在告诉井哥真相,事情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我弹了弹烟灰回道:“我之前不是没有考虑过,可是我放弃了这种想法。”
“为什么?”
“我曾试图去改变别人的结局,可这个过程,让我非常痛苦,因为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坚定居然被别人改变。这种深陷在矛盾的漩涡里,无法说服自己的感觉,实在太可怕了。”
钟晚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我,我将沈梦留给井哥的那封信拿了出来,我看着洁白的信封,知道里面每个字都在滴血,可我明天就要亲手将这封信交给井哥。
钟晚从我手中接过信封,然后心疼的看着我:“这封信不应该是你给井哥。你把它还给沈梦的闺蜜吧。”
我摇了摇头,又把那封信装回了口袋:“这封信,无论谁给,都像罪人。”
“陈夕,你是不是对每个姑娘都这么好?”
我本以为钟晚只是开玩笑,可当我看着她的时候,却发现她的表情很认真,我回道:“我没有在袒护沈梦的闺蜜,我只是觉得,是我将井哥带来这里的,也得是我把他带走。”
“可是井哥会恨你怎么办?”
“即使他会恨我,我也不想躲起来,因为我不想对朋友心存愧疚。”
我确实就像自己说的那样,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无论井哥会不会记恨我,我都已经决定去做这个罪人了,和钟晚又聊了一会,突然漆黑的夜里,响起了几声闷雷,我看着沉闷的夜空,心想终究还是要下一场雨来应景了。
我怕雨说下就下,便让钟晚赶紧回去休息,可当我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我看见钟晚犹豫不决的模样,这才回想起,钟晚怕黑这件事情。
可如今的我,如果再和钟晚独处一个房间里,这无疑是世上最大的考验,我咽了咽口水,钟晚似乎也意识到我的想法。
她转身想要离开,我拉住她说道:“还和上次那样,我坐在门口吧。”
钟晚摇了摇头:“我也该克服自己了。”
“怕黑这种事,不需要克服的。”
钟晚突然无比认真的说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害怕某一天,你会介意我的过去,所以,我必须要学会克服过去的自己。”
我不知道钟晚口中的过去是什么样子的,但我知道,无论什么样的过去,我都不会介意的,看着微微皱眉的钟晚,她眉间的忧愁,像是一片海洋,我轻轻的将她眉间抚平,有些心疼的说道:“我都不曾问过你的过去,又怎么介意你的过去,你更不要因为所谓的过去,把自己看的太轻,因为心是我自己的,可是它里面装的都是你。”
“陈夕,谢谢你。”
“我更想谢谢你,回到过去对我而言没有意义,遇到你,才是回到过去的所有意义。”
我对钟晚笑了笑,示意她快上去,她低着头转身,我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楼梯口,才转身离开。
我在附近逛荡了一会,想找个民宿住下,就在这时,我突然看到了井哥的身影,他此刻挽着沈梦,随后也走进了一家民宿。我抬起头看了看即将下雨的夜空,漆黑如墨,还很粘稠。
我在井哥入住的民宿对面,开了一间房间,洗漱完之后,便强迫着自己睡觉,或许是心里装着事,这一夜,我熬了很久才渐渐入睡。
而在我入睡的前一刻,终于听见了酝酿已久的雨声。我一直是个不喜欢雨天的人,因为我曾在滂沱之中失去了信仰,可是雨又会滋润万物,自会有人喜欢。我感慨命运馈赠给人不同的生活,我羡慕喜欢雨天的人,他们只需要一把伞,便可以遮挡滂沱,而我和井哥这样的人,却要用无数个日月才能习惯,这雨水的冰冷。
次日的清晨,我在雨声中醒来,我看着窗外有些失神,突然想起老舍先生曾描写过下雨的句子,他写“空中的河往下落,地上的河横流成一个灰暗昏黄,有时又白亮亮的一个水世界。”
此时便是这样的一副场景,天地已经交织在一块,分不清是天上落下的雨,还是地下倒流的水,但我知道,再有一会,我便能站在雨中,仔细的去看看这天地间的雨水,是如何用冰冷的寒气,灼伤一个男人的心。
简单的洗漱后,我退了房,站在屋檐下面。等待住在对面的井哥,我麻木的点上一支香烟,烟雾被风肆虐,刚吐出就被拉扯,断裂在雨中。
几支烟的功夫,井哥出现了,我看见他惊慌失措的跑下了楼,然后冲进雨里,茫然的不知该往哪里走,我想撑着伞走过去,可下一刻,一辆奔驰车停在路中间,它阻隔在我与井哥中间,随后便从车里下来一个打扮极其高贵的中年女人。
我丢掉香烟,立刻走了过去,当我走在雨中时,我才感受到这场雨的力量,它击打着雨伞,让我握着伞的手,都感到了沉重。
我和那个中年女人,一左一右的站在井哥面前,不同的是,她的眼中,只有目的达成后的蔑视,而我则是与井哥一样,充满了被命运摆弄的无奈。
“陈夕,带我去找沈梦!带我去!”
“你找不到她了,接受现实吧。”
井哥抓住我的衣领,指着站在一旁的中年女人,可眼睛却愤怒的看着我:“你和她是一伙的,你和她是一伙的!”
“我和你一样,愤恨着用金钱名利去审视爱情的人。”我对井哥说道,眼睛却看着那个中年女人:“无论你的儿子以后在商业上,有多大的成就,他一定是贫穷的,因为,当用钱买不来他想要的东西时,就算把钱当成厕纸,都嫌它脏。”
女人轻蔑的笑了笑,没有言语,可井哥却走到她的面前跪了下去,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沈梦昨晚把第一次给了我,她可能怀了我的孩子,妈,我求求你了。。。”
在井哥颤抖的话语中,我看到他的母亲,漠视一切的眼神,正当我觉得孩子可能是最后的筹码的时候,井哥的母亲,从包里甩出了一盒拆开的避孕药。
“我看着她吃完药,再走的。”话语如同寒冬的冰锥,刺进井哥的胸膛。
此刻的我,如同井哥一样,面如死灰的盯着这个高高在上的女人,我从未设想过,一个奶奶可以这么轻描淡写的杀死自己的孙子。
井哥瘫坐在地上,我分不清他的表情是在哭还是在笑,可无论是哪一种表情,他此刻都显得无比的绝望,我听见井哥不断的重复着一句话。
“你是孩子的奶奶啊。”
我的精神也在这句话里崩溃了,我看了看四周,觉得异常的讽刺,在这座用来拍摄电影的影视城里,此刻正上演着现实中最残酷的桥段。
我希望有一个导演在此刻,能出现喊一句cut,然后告诉我这只是一场戏,接着所有的演员都在影棚里出现,那里有井哥和沈梦,这个高高在上的女人,也一脸慈祥。
可一声巨响,告诉我,这就是现实,再真实不过的现实。我看见井哥从地上爬起,他决绝的撞向身边的汽车,而这一刻,井哥母亲的眼中,才出现了一丝慌乱,我迅速的跑到井哥身前,死死的抱住他,阻止他第二次撞击。
井哥在痛苦中嘶吼着:“放开我,求求你了,我太痛苦了。”
“你能有沈梦痛苦吗?”我捂着井哥已经撞破的头,继续说道:“你要活着,你最起码要按照沈梦的意愿活着!你接下来的人生,不为自己,是为沈梦去活,你要告诉你父母,你以后的成就,是那个叫沈梦的女人赋予的,跟他们毫无关系。”
井哥在雨中嚎啕着,撕心裂肺着,我知道他此刻一定痛不欲生,可他必须要有骨气的活下去。在雨中,我又一次愤恨的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这一场悲剧的始作俑者,此刻的她,虽然有所动容,可依旧高高在上,不曾有一丝悔意。
我昂着头,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会把井哥送回省城,也会劝诫他走出这段感情,去做你们期望见到的接班人,但是,你要记住,他的灵魂永远被囚禁在这场雨中,他接下来的一生,都会被阴冷的雨水浸泡,直到死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