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不是,魏敛之我……”芸竹的手动了动,似乎想解释什么,然而却抓了个空。
娄一竹是头一回见到魏敛之这样的神情,往日里他要不是顶着张俊秀的脸朝她吹鼻子瞪眼,要不就是粘在阿竹身边摇着尾巴逗她开心。
然而如今他的脸上只剩下了疲倦之态,眼底下的青黑像是好几天没睡个好觉。
或许魏敛之真的很在意芸竹吧,娄一竹默默地瞟了眼他,此刻的魏敛之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沉闷感。
“敛之回去后会悉数告知,芸竹小姐身份尊贵,还是莫要再踏入我们这般尸蝇之地了,告辞。”
魏敛之留下最后一句话后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后跟着的两个护卫也快步跟上,三人转眼间消失在前方的回廊处。
娄一竹缓缓收回目光,转眼看向还愣在原地的芸竹。
芸竹头还低着,额边的碎发挡住了她眉眼间的情绪,只是紧搅着手绢的手出卖了她心中的怅然若失。
“芸竹,阿竹……”娄一竹回味般地咀嚼着这两个名字,她盯着芸竹的侧脸,眼看着她愈来愈紧绷,“倒是我不对了,自家妹妹在我眼前这么长段时间,我却没能够认出来。”
芸竹在她灼灼的目光下侧过了头,她突然对着娄一竹扬起了一个笑容,像是在与长姐撒娇一般道:“阿竹在王府里闷坏了,就想着换个模样出府解解闷,阿姐不会责罚阿竹吧?”
芸竹虽然笑着,但眼尾却无褶皱,高兴的模样在脸上停留了很久,一看便知是装出来的。
她以衙内仵作阿竹的身份参与了那么多事,尤其是唐心雪一案,她曾当众质疑芸熹是杀人真凶,若芸熹真要追究起来,自己在王府的日子更不会好过,等安王回府得知此事,给她的惩处不会轻于芸熹。
此事从轻从重都是娄一竹一句话的功夫,芸竹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紧张起来,若果她是芸熹,定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娄一竹笑着看她,不见有什么情绪。
她自然可以立刻发怒,以王府掌事人的身份对芸竹实施惩戒。
但是她不喜欢用权力制压别人,况且芸竹归根结底也没有做错什么。
“妹妹言重了,我哪里有身份惩戒你呢?还是等父王回来后再说罢。府里还有事要我处理,就先不陪妹妹聊了。”娄一竹拍了拍芸竹紧绷的肩,顺着她的话语气轻快地道。
全然没有料到芸熹会是这般反应,芸竹一时间还没缓过神来,她呆滞地盯着娄一竹的脸,嘴唇微微张开。
临走之前,娄一竹的目光飘向了她的身后,那头的傅骞正一声不响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感觉到娄一竹眼里的意味,他侧了侧头。
傅骞大概是在入夜后半个时辰来的,在小盈离开后,他悄无声息地翻进了屋内,身子挡在了娄一竹眼前。
“郡主何事要见属下?”傅骞携带着夜间的冷意而来,语气夹着一丝疑惑。
娄一竹坐在桌前,视线所及之处便是傅骞劲瘦的腰腹——一身恰到好处的劲装勾勒出他利落的线条,垂落的手臂紧致有力,似乎下一刻便能拔出刀剑抵在她的脖颈之处。
娄一竹心间一跳,才勉强将目光挪到傅骞的脸上,缓缓扬起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没什么事,就是想你了。”她目光盈盈地看着他,一边拉长声音,一边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裳。
傅骞呼吸一滞,他抿了抿唇,良久才从喉咙里酝酿出来一个“嗯。”
娄一竹站起身来,用指尖碰了碰他的耳尖:“你耳朵红了。”
话一说完,傅骞的耳尖愈发红了,他一把抓住娄一竹不安分的手,声音沙哑道:“郡主勿要拿属下打趣。”
娄一竹双眼一眯,笑得像只小狐狸,她另一只手又得寸进尺地环上了傅骞的脖颈,一下子将自己的脸凑到了他面前,半似委屈道:“你早就知晓芸竹和阿竹是同一个人对不对?”
今日她注意过傅骞的一举一动,从头到尾他没有展露出丝毫的讶异。
傅骞就着她的力半低下了头,近在咫尺的薄唇一张一合,二人的呼吸也随之交缠在了一起,他短促地解释道:“是,她们行走时的气息相同,此事告知郡主多有不便。”
娄一竹没有问傅骞不告诉她的原因,她知道如果她是傅骞,她也会闭口不言,因为他只是个侍卫而已。
她止住傅骞接下来的话,目光柔柔地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下,最后落在傅骞的唇上不动了。
傅骞注意到了娄一竹的视线,他不自觉动了动唇,二人瞬间陷入了暧昧的沉寂。
漫长的凝视中,傅骞的手不知何时覆上了她的后颈,压着她越来越近……
在即将碰触到的那一刻,娄一竹突然气息不稳地说了一句:“我还有事想要你帮…”
傅骞眼底一黯,竟按着她的后颈压了下来,将她的话悉数堵了回去。
一吻过后,傅骞缓缓离开了娄一竹的唇,他垂眼看着娄一竹红扑扑的脸,哑声道:“郡主想让属下做什么?”
娄一竹喘着气,指尖还紧抓着傅骞的衣角没放,她的眼睛里迷茫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今晚要做什么。
关于石貔貅藏尸一案,她后来仔细思索了一番,心里有了一个大胆又荒诞猜想,这需要她亲自去验证。
“我想你带我去林家一趟,我要去林品宣的书房一探究竟。”娄一竹抬头看着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如今王府里里外外连只鸟都飞不出去,再加上燕玖不知藏在哪里盯着她,除了傅骞能带她出去,她也想不到其他办法了。
只是让傅骞带她出去,就是让傅骞违背安王的命令。
她巴巴地望着傅骞的眼睛,祈求的意味就差写在自己脸上。
傅骞用指腹抹了抹娄一竹的嘴角,用温柔到能将她溺进去的语气道:“好。”
娄一竹扬起笑容,主动牵上了傅骞的手,傅骞垂下眼皮掠了一眼两人相扣的手,拉着她出了房门。
府里众人皆已入睡,放眼望去是一片沉静的黑。
随着傅骞推开院子的大门,一道冷肃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燕玖抱着剑,整个人就快要融入身后的黑幕之中,他抬起眼皮,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就像从林中等待猎物的毒蛇。
“郡主不能出府。”燕玖冷然的目光在她二人身上游走,最后停在傅骞的身上。
娄一竹牵着傅骞的手紧了紧,抬头看他,发现他正面无表情地和燕玖对视,语速沉缓道:“我想带她出去。”
在无人看到的地方,燕玖的手紧握成拳,骨节都泛起了白,他直勾勾地瞪着傅骞,咬紧了牙关。
傅骞遂而移开了眼,他拉着娄一竹径直向前走去,没走几步就被燕玖拦住了,他举起剑,横在傅骞身前。
“主子的命令,师兄如今也不听了吗?”燕玖咬牙切齿地低吼道。
娄一竹清晰地感觉到傅骞顿了一下,随即听见他毫无波澜的命令:“让开,别让我动手。”
不知此话碰到燕玖哪处的伤疤,他猛地抬起头,双目憎红。
“锃——”的一声,燕玖拔出了剑。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娄一竹一惊,拽了拽傅骞的手。
傅骞安抚般地捏了一下她的手,随后手就松开了。他上前几步走到燕玖面前,两人沉默相视,眨眼间就双双飞上了围墙之上。
傅骞没有拔刀,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擦着燕玖挥舞的剑尖在半空中快速闪躲。
无声的打斗更让娄一竹心惊胆战,她连忙跑到二人打斗的下方,不愿放过任何一此刺向傅骞的剑意。
奈何两人的招数太快,除了幻化的虚影娄一竹什么也看不清。
一阵晚风突然刮响了树林,无数片树叶似落雨一般萧萧而下。
一片树叶悠悠地落在娄一竹的头顶,她心生烦躁期,伸手想把它拿下,却听见了剑落地的声音。
燕玖的剑在地上晃动了几下,随后了无声息。
她猛地抬头,用目光去找寻那两道身影,只见傅骞只身从墙头跃下,稳稳地落在了娄一竹身前。
他的眼里像是藏了一片冷月,抬起手,替她摘下了头上的树叶。
傅骞的身后发出了一声落地的声响,越过傅骞,娄一竹看见燕玖单腿屈膝跪在地上,伸手捡起了佩剑。
“是我打伤了你,你拦不住我。”傅骞背对着燕玖,沉声说道。
燕玖手上的动作一顿,突然嗤笑了一声,缓缓站起身来:“师兄,燕玖终是不懂你,从前最听话的是你,如今最不听话的也是你。”
燕玖低头抚摸着佩剑上的图纹,平静道:“你走罢,主子的手段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