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碎银
常春城外城，有座丘陵高高隆起，占去了方圆十数里的土地。
按理来说，这么大一块地，还是在常春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应该值不少钱。
可却无人打它的主意，盖因为这里常年被鬼气笼罩，阴气森森。
是的，这是一片坟场，还是受到长春门保护的坟场。
此时这片坟场里，又来了几个祭拜的人。
这几人不是别人，正是张重阳一家。
他们来此祭拜萧三娘的母亲。
尽管现在还是正午，又是个艳阳天，可在这却感受不到什么温暖，相反，空气里吹来的风都是凉飕飕的，还隐隐让人的心里发毛。
“这里好重的阴气。”张重阳环顾了一圈四周，漫山遍野的土堆，不用说，里面肯定埋着累累白骨。
而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在这座丘陵的半山腰上，抬头望，山头不知何时起了一层白雾，往下看，青烟袅袅，似乎是从一座座坟堆里倾吐而出。
怀里的辟邪符从进入这座坟场开始，就一直在隐隐发烫，证明他们的周围，脏东西就没有消失过。
好在葬在这里的不是散修，就是普通人，他们死后的灵魂并不强，很难化作魑魅魍魉。
加上长春门估计也会定期的化解一些这里集结的阴气和怨气，所以就算是普通人来此祭拜，只要带上辟邪符，想来也不会出现什么被妖魔鬼怪附身或是夺舍的问题。
一座连碑文都没有的土堆前，萧三娘含着泪水跪了下来，她嘴唇不停的颤抖着，半天才把那一声娘给喊出口。
“娘，女儿不孝，这么多年了才来看您。”
说实话，这是张重阳从认识萧三娘到现在，第一次见她哭，伤心欲绝的哭，不顾形象的哭。
作为丈夫，他看着自然很心疼，可是他也清楚：妻子作为女儿，她这股情绪压抑得太久了，这一刻终于在母亲的坟前用眼泪倾诉出来，未见得就是坏事。
当然他也没有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而不去安慰，作为女婿吧，他也朝萧母跪了下去，真要他跟着萧三娘喊一声娘其实不过分，但是张重阳几次张嘴都喊不出来，最终他也放弃了，换了个称呼：
“萧夫人，我叫张重阳，是三娘的丈夫，也是您的女婿，很遗憾用这样的方式与您见面，不过您放心，以后我一定会替你们好好的照顾三娘，如您泉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
说完，他伸手轻轻将伏在地上痛哭的三娘搀扶起来，见平日里精致美貌的妻子这会儿变成了一只小花猫，便想着给她擦去额头上的泥土，抹去脸上的泪珠，只是没等他下手，这只花猫已经扑进他的怀里，紧紧的抱住了他。
这种情况下，他自然不会在乎妻子把自己的衣服弄脏了，也没有劝她不要继续哭，只是轻轻帮她拍打着后背。
慢慢的，怀里的哭声变成了抽泣，继而，抽泣又变成了均匀的呼吸声。
张重阳反复确认萧三娘真的睡着了后，回头和一旁的学生对视了一眼，两师徒默契般的点点头，随后张重阳将妻子抱在怀里，‘悄咪咪’的下了山。
他们就在外城找了一间客栈住了下来。
直到晚饭时间，萧三娘也没有醒来的迹象，张重阳估计她这一觉怕是要睡到明早去了。
店小二遵从张重阳的吩咐，把饭菜送到他们房间里来，临走前，张重阳从储物袋里摸出一两压库存的碎银子，放在桌子上，向店小二打听道：“小二，你可知哪家丹药铺里会有破境丹出售？”
店小二看到客人掏出来的打赏倒是眼前一亮，可是听了张重阳的要求，却着实有些为难他一个普通人了。
但这两碎银子他又的确想拿，眼珠子一转，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贵客您稍等，小的现在就下楼给您打听打听去。”
说话之间，眼神总不忘飘向那两碎银。
张重阳也不担心这店小二敢糊弄自己，而且左右不过一两碎银，捡起就丢给了他。
“谢谢，谢谢贵客老爷赏，老爷稍等，小的这就去问。”
看着店小二朝自己‘点头哈腰’的退出房间，张重阳收回目光，微微摇了摇头。
他点了一桌子的好菜，却没点好酒。
不是他不想喝点，是自己带了。
在平符镇柏树胡同生活这三年，他可是酿了不少好酒。
老实讲，储物袋里最占空间的不是其他修炼资源，就是他自己酿的酒。
他取出一坛来，先给某只自己把碗端到他面前的兔子倒了一碗，轮到学生的时候。
注意到他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张重阳有些担心他在坟场时被阴气伤了体，便关心道：“小凡，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说着，他还拿起罗小凡的手腕检查了一下。
“夫子，我没事，让您挂心了。”罗小凡朝张重阳摇摇头。
刚刚他出神，是因为从那店小二的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他心里清楚，离开平符镇以后，他就是夫子和萧姨的拖油瓶了，而且他也曾听夫子向他提过，等到了凡俗，就会为他寻一普通人家当义子，过上平凡人的生活。
虽然他其实更想留在夫子和萧姨身边，但他又不想让他们为难，所以除了只向兔子表达过自己的愿望以外，从未在张重阳或是萧三娘面前提过半个字。
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来的，永远都是懂事懂事懂事……
房间里，酒桌上，罗小凡端起酒杯，笑着敬完酒，喝下去的时候，却有一滴眼泪吧嗒一声落在了碗里，融进酒水，被他大口喝了下去。
如果说一开始张重阳没有注意到学生的情绪，那么这一会儿，他已经看到了。
再回想他这学生刚刚盯着门边发呆的样子，大概也猜中了他的心思。
就感情上来说，张重阳其实也不想将这个懂事的学生送走，可问题是，他迟早要长大的，要成家，要立业，总不能一直跟在他们夫妻的身边吧？
老实讲，以张重阳和萧三娘的修仙状态，真要留下一个还是孩子的学生也不是不行，只是仙凡有别，他迟早要过上普通人的生活，早点让他接触普通人的圈子，不是坏事，反而是好事。
所以张重阳尽管知道学生的想法是不想离开他们的，却还是坚持一开始的打算。
很快，店小二打听消息回来，带来的却是整个常春城没有哪家商铺出售破境丹的坏消息。
就在张重阳表情出现一抹失望的时候，他见店小二没有急着退出房间，反倒是站在那欲言又止，迟疑了半秒，明白了他的意思。
再次掏出一两碎银子丢了过去。
“谢老爷赏！”
店小二紧接着道：“虽然常春城没有哪家丹药铺出售老爷您说的破境丹，但小的打听到，今晚在芙蓉楼有一场拍卖会，您要的破境丹有可能会出现在这次的拍品上哩。”
说完，店小二再次点头哈腰的退出了房间。
只是张重阳不再觉得他有多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