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暴风雪山庄（10）
卧室内，顾铃音坐在床上苦思冥想良久。
实际上，有效的信息交换和探讨并不多大多数时间所有人都在无谓地争论和互相攻讦。
直到最后，那股怀疑的矛头突然调转风向，对准了她。
直到那一刻，她才明白，万千恐怖内的玩家彼此之间的信任多么岌岌可危，甚至可以说是…根本没有信任。
这些看似沉稳可靠的玩家，其实早就被游戏生死无常试探人心的任务，逼得如一根绷紧的弓弦，随时可能断裂。
细细琢磨，好像所有人的发言、神态都正常得无懈可击。
但她就是觉得，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暗处搅弄风雨，引导局势。
可是，到底是谁？
静坐了不知多久，顾铃音猛地站起身往门外奔去。
想不明白就不想，更何况现在那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凶手成功带歪了风向把脏水泼到了她身上，就一定会想办法利用今夜的死者再加大所有人对她的怀疑。
而那个全程上蹿下跳一直在跟她抬杠的王齐，如果在今夜死去，恐怕没有人会不觉得是她被挑衅之后愤怒动手。
虽然是低劣的嫁祸手段，但在任务的威胁下，情绪时刻紧绷的玩家失去了一定的判断力再被隐藏的凶手挑拨一番，也不失为有用的招式。
一定要赶在凶手动手前救下王齐！最好当场抓ta个现行！
然而就在顾铃音来到门前时，她却发现门竟然无法打开！
怎么会？昨晚还有三个人成功出去过，说明山庄内夜晚不能出门并不是钉死的规则。
051几欲叹息：【宿主，游戏制定好的世界日程是无法更改的。】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顾铃音瞳孔微震，051的话让她有一种宿命如此的窒息感。
下一秒，世界开篇前那道机械音接替051：【玩家73568，本次世界收集值尚未达到计划预量，请不要做出会严重破坏世界轨迹导致世界线提前收束的行为。】
【你在收集什么？】明明有方法却无法实施的痛恨，明明有力气却使不出来的憋屈，让顾铃音无法思索更多，潜意识追问。
是人命？还是人死前的惊慌惧怕？又或是玩家被任务掌控东奔西走却依旧命不保夕的绝望？
【涉及绝密资料，玩家权限尚不足以知悉。】
下一秒，051重新上线，试图安抚：【非常抱歉，宿主，我们的对话涉及绝密信息，触动了系统内置的自动屏蔽程序。】
顾铃音已经无心理会051，即使她知道这不是051的错，甚至一开始051其实是想帮她。
她简直要被气笑，游戏一面近乎于毫不遮掩地告诉自己的目的就是收集，一面却又道貌岸然地以权限不足的借口拒绝透露更多。
高高在上的神施舍给了蝼蚁一丝目光，但也只有一丝目光。
可是……顾铃音发现自己还真的什么也做不了，直播间不知何时被关闭，不同于之前的花屏直接显示信号丢失，而她，也被无形的力量控制住全身无法动弹。
如同有谁往她的脑子里丢了桶汽油助燃了怒火，顾铃音发誓，如果游戏现在敢出现在她跟前她一定第一时间狠狠给祂一拳！
不，往祂头上丢洲际导弹！
伴随着一身叹息，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只是一会儿功夫就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阿音，太活泼也不是什么好事。”
温格斯只是一错眼没有看她，再回过眼神时她就被定在原地气得好像下一秒就要爆炸。
看着被接触控制后转身两眼通红地看着自己的顾铃音，温格斯无法说出更多的话，更多了些对于闯进他领域还对他的人动手的无上意志的不满。
“注定无法改变的事，就不要浪费心力，你还有很多时间和机会改变未来。”温格斯意有所指，但也是试图安慰她。
深呼吸几口气努力平复心情，顾铃音撇撇嘴：“至少证明我机智无双地猜对了今晚的发展。”死游戏怂了！
“嗯？你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
温格斯虽然未明说但遮掩的也不怎么用心，顾铃音轻易察觉出他对刚刚发生的一切洞若观火。
他再厉害到底也是世界内的npc，却可以摆脱世界的限制领悟到世界外的存在甚至是参透游戏吗？
这…算不算穿次元壁了啊？
即使顾铃音满脸好奇纠结，眼里期待期待他解答的意图已经明显到好像会发光，温格斯还是无视了她的问题，过早知道太多只会让她的前路更加危险不定。
他只伸出手问她：“你今晚一时半会也睡不着了，要不要和我去赏月？”
话题跳得这么快，对面这个人明显就是不想回答她的问题，但是形势不在己，加上确实没什么睡意也不知道该干什么，顾铃音想了想，还是把手搭上去。
“好啊，不过去哪看？”
回答她的是一瞬间握紧的手后骤然变幻的风景。
想着这个世界内象征压制的风雪从不停歇，顾铃音本以为温格斯说的赏月是玩笑话。
然而再次来到他房间，透过露台明净的窗户才发现，风雪不知何时悄悄消失。
屋外风雪俱静，月明星稀，在这个死亡随处可见的世界内，第一次有了几分岁月静好的氛围。
原本空荡荡只有一株玫瑰孤单享受开阔视野的露台上，多了一架白金色的雪松木桌，桌子上还有点心茶水，旁边配着两把沙发椅。
他说的赏月，还真是有月可赏。
“温格斯，在我们那，月亮代表着很多东西，故乡，团圆，思念……对于你，月亮代表什么呢？”坐下赏了会儿月亮后，顾铃音突发奇想开口问道。
她转过头去想看看温格斯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却发现他早已看向自己。
专注，凝神，好像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看向过天上的月亮。
“月亮就是月亮，没有什么意义。”被发现温格斯也不作解释，想了想淡淡开口，语气里满是对月亮的漠不关心。
“那你怎么会想着要来赏月？”连屋外的雪都停了，如果她猜得没错，有能力制造出压制玫瑰的雪又能控制雪的起落的，不是游戏就是温格斯。
看现在这个情况，除了温格斯，别无他想了。
温格斯有些诧楞，好像这个问题问到了难处，在顾铃音好奇且似乎得不到答案就不会停止好奇的眼神里，他迟疑着开口：“因为……找不到别的事。”
“嗯？那你之前都干什么。”
“阅读，下棋，品茶……”
“没了？这些事你都一个人做？”
“嗯……”
顾铃音有些奇怪，对着温格斯那张淡漠到万事不留心的脸都起了些怜惜。
多可怜的boss啊，看上去什么都有了，但生活是多么无趣又无聊。
连下棋都只能一个人下。
“一直这样，很无聊吧？你是不是也挺孤独的？”
顾铃音放空出神，如果是自己一直在同一个地方对着同样的人看同样的风景，连娱乐方式都那么单一枯燥，哪怕生活得再好，都会觉得孤单的。
难怪被她打了，都不生气，反而觉得挺有意思的，那不得憋坏了觉得被打都挺有意思的。
孤独吗？温格斯不知该怎么回答顾铃音，甚至这个词在这之前从来没出现在他的思绪里过。
因为不屑与其他生物交往，于是单方面拒绝任何妄图靠近的存在。
这座山庄里，也只有管家能够近他左右，而哪怕是管家真正见到他的次数也少之又少。
千百年的生活，他一直这样过着。
甚至是主动如此，以一己之力维持着一方世界，将之塑造成他喜欢的模样。
那些打发时间的爱好，也是他做惯了的。直到今天，准备邀请她的时候，他才突然发觉这些事都不适合和她一起。
像她说的，是会令她觉得孤独无聊的事。
但…“不，我不会孤独。”
傲慢不懂孤独，也绝不会孤独。
这是他的，傲慢。
“那就好，我真担心你觉得孤独。可能是因为我很害怕一个人吧，我不想你经历这种害怕。”顾铃音如释重负地抿抿嘴，放心地转过头去继续看天上那轮月亮。
这下轮到温格斯不解了：“你为什么会担心？”还是替他担心。
“这有什么为什么，推己及人嘛，我们现在怎么也是朋友了，我会担心你很正常吧？”
没意识到自己的话里出现破绽，顾铃音真心实意的觉得温格斯的疑惑非常莫名其妙，就像一个人会疑惑人为什么要呼吸一样。
因为就是要呼吸的嘛。
“即使你不会觉得孤单，我也会杞人忧天地担心。如果你真的话，那我更要担心了，会安慰会陪伴以减轻你的孤独。”
然而这和温格斯一直以来的认知都太不一样了。
暴露弱点，更是心理上的软弱，是应该得到嘲讽。
为了以后不被当做薄弱点攻击，应该立刻用比安慰陪伴激进万倍的手段消弭这种软弱。
“你会怎么安慰？”难以抑制的好奇和渴望让温格斯忍不住问出声，带着一种迫切看到结果的冲动。
温格斯突如其来的好奇心让顾铃音扬眉，像什么情景扮演一样安慰一个根本不需要安慰的人还蛮羞耻的，不过想了想她决定日行一善满足他的好奇。
她探过身去，推着他的下颌将他的脸扶正让他看向月亮。
“看，是月亮。”指向那轮月亮，她凑到他身畔，每一个字每一个呼吸都好像直接敲打在了他心上。
“今时之月亦是往时月，无论事态万千如何变化，这轮月永远照着过去，现在和未来，也照着你。”
“月亮始终陪伴着你。”月亮映在她的眼里，温柔而明亮，“你说月亮不代表什么，那么此刻以后，它是陪伴。”
大着胆子摸上温格斯的头发，柔软顺滑的发丝不似主人那般高傲贵重：“月亮是你想见的人，想说的话，想藏起来的情感。”
无言的震撼令温格斯说不出话，只能呆呆地舍不得眨眼也舍不得移开地生怕错过一丝表情地看在她。
荒芜到只剩重械防御的世界崩塌，一轮月亮冉冉升起，第一缕月光照进崩塌的废墟里。
那是，他的月亮。
是他凝望许久而不自知，终于忍不住承认想拥有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