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回去的公交上，戚生生手捧着那个没有送出去的礼盒，窗外霓虹灯闪烁，打在她白皙的脸上，像自动带上了陈旧的滤镜，时光都慢了下来。
这几个月里，戚生生眼见着虞宋和颜桐的关系越来越好，男生淡漠疏远的眼神里慢慢因为身边的女生而染上光彩，笑容也带上了真诚。
在所有描写青春的作品里，他们都是无可争议的主角。
戚生生忽然想起之前程于说她会不会自卑。
怎么不会呢？就算是瘦了下来，外貌发生了改变，她也不敢走到虞宋面前，只敢做那个躲在角落里的暗恋者，借着那点隐痛，提醒自己和对方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打开盒子，里面的苹果很红很大，却不见贴在上面的明信片。
“！”
戚生生心一惊，她立即把苹果拿出来，将盒子整个翻了过来，里面空空如也，唯独没有那张写给虞宋的信。
在她慌神的时候，一只白净的手拿过她手上的苹果。
“愣着干嘛？”时忱低头挑眉看她，语气调笑，“要送就快点，等半天了。”
“不是，这……”戚生生想夺过来，可被时忱挡住了手臂。
“不是什么，想送给我就干脆点。”时忱盯着她笑了一下，模样散漫，但上挑的眉眼能看出他心情不错，垂眸靠近她，“别不好意思。”
“……”戚生生闭了闭眼，不再解释，反正现在苹果已经不重要了，就给他吧。
她又把书包整个翻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那张卡片。
戚生生皱眉回忆了一下，她晚自习时间都没有打开过盒子，一直放在包里，不可能会凭空消失吧。
那封信的最后有她的署名，不管是掉到了哪里，被谁看见，对她来说，都是一次灾难。
时忱把玩着手里的苹果，注意到身边人没了声音，他侧过头看了一眼，见戚生生垂着脑袋，看不清神色，一幅无精打采的样子，不由挠了挠后脖颈，低声道：“戚生生。”
“……嗯。”
“我的苹果被汪越他们抢了，所以……”时忱用手指点着手里的苹果，轻咳一声，“下次补给你。”
戚生生这会儿心绪不宁，听到这话，随口道：“不用了，我不需要。”
“……”
时忱的指尖一顿，抓着苹果的手悄然落下，忽然极快地嗤了一声：“爱要不要。”
公车里安静了下来。
戚生生手里攥紧包带，心脏仿佛被人抛在空中，没有着落，让她惶恐又害怕。
那封信上，有对虞宋的绮念，有她晦涩的少女心思。
就像她为虞宋买的日记上，写满了词不达意的心事，渴望他看见，又害怕他看见。
……
自从时伍让二人一起上学之后，日子一长，不知不觉间，二人连放学也一起了。
车刚停稳，时忱便先一步走下车，头也不回地走进小巷，脚步没有停顿，边走边狠狠啃了口苹果，仿佛在跟谁置气一般。
走了一会，身后头一点声音也没有，他烦躁地停下，没好气的回头。
戚生生没有跟上来。
时忱轻嗤，觉得自己这样跟个傻子一样，抬手把苹果叼在嘴里，单手插兜，抬步继续往前走。
这破苹果一点也不甜。
-
戚生生立在站牌前，盯着路灯下自己瘦长的影子，原本齐肩的短发已经长到了背部，被她用皮筋绑了起来，露出的脖颈修长纤弱。
脑子里都是那张消失的卡片，她想着想着，眼眶略微酸涩，她重重眨了一下，深呼吸一口，看向巷子的入口，已经看不见时忱的背影了。
这小子从没等过她。
戚生生刚要走过去，却听见左边街巷里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喧闹的嬉笑声，不一会，就看见三个男人互相搀扶着从那里面出来，看样子像是喝醉了。
时间将近夜里十点，四下无人的空荡街道，三个人撒泼的嬉笑声十分明显，戚生生只看了一眼便立刻收回视线，她身子一僵，下意识握紧拳头，低下头朝着巷子那走，只不过脚步却十分僵硬。
那三人也注意到了空荡路口上站着的戚生生，原本一直胡话连天的醉汉瞬间息了声，他们对视一眼，醉红的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
这边戚生生没敢再看那边，闷头朝前走，在进入巷口的时候却听见了身后嘻嘻索索的动静，那声音仿若盘曲毒舌，缠在她的心头，让她的心跳凝滞。
那些被她刻意压在心底的可怕回忆霎时从记忆深处跳出来，将她的理智一点一点剥夺。
戚生生尽量平息自己的呼吸，她没有回头，但那杂乱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甚至能闻到空气里飘来若隐若无的酒气。
直到身后的脚步声近在咫尺，戚生生终是忍不住尖叫出声，抬步跑了起来。
“哎！小妹妹别跑啊。”那三个醉汉调笑道。
“跑什么，等等我们啊。”
听到那三人的喊叫，寒风吹在面上，碰到眼泪，冷的她呜咽出声：“时忱！”
“干嘛？靠……！”
时忱听到戚生生叫他，得意的翘起嘴角，从拐角里走出来，还没站稳就被从巷子里冲出来的戚生生扑了个踉跄，双手下意识环住怀里的少女。
戚生生听到时忱的声音，紧绷的神经霎时松了下来，紧紧抱住时忱的腰，手上紧攥对方的衣角。
时忱自从初二后就开始窜个子，不知是不是得益于打篮球的缘故，他的身高在同龄人中算得上佼佼者，一米六三的戚生生才到他的脖子那。
两人此时站在巷子出口处唯一的一盏路灯下，光线暖黄，气温很低，能清楚看见呼出的白色雾气，戚生生紧紧缩在时忱怀里，小小的一团，闭眼抽噎着，眼泪仿佛断了线，落在时忱的卫衣领口，随后消失不见。
时忱呼吸一滞，低头看向戚生生，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对方轻颤的眼睫，红红的鼻头，像只受惊的小动物。
瞬间，仿佛感官都消失了一般，只能听见自己胸口传来的急速心跳。
就这么静止了两秒，那三个醉汉从巷子里出来，时忱抬眼便看见了他们。
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时忱盯着那三个人，脸上没什么表情，抬起右手按在戚生生的背上，把自己戴着的鸭舌帽拿下来一把扣在女生的头上。
那三人具是满脸横肉，形容粗俗，看到抱着的两个学生，酒精上头地吹了几声轻挑的口哨。
“哟，大半夜不回家，在这搂搂抱抱的，早恋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时忱闻言眼尾上扬，眸色漆黑，他盯着中间说话的那个男人，轻笑一声，散漫道：“是啊，大叔要留下来看看么。”
男人喉头一梗，没想到这毛头小子脸皮这么厚，这种事都敢认。
“走走走，没意思，再转场地接着喝。”
另一个男人嚷嚷道，接着三人便掉头原路返回，中间那人临走时还想再打量眼戚生生的长相，但却被时忱的帽子遮得严严实实，只能瞧见个尖俏的下巴。
时忱冷冷盯着巷口，直到周围再听不见动静，才收回视线。
怀中的戚生生还闭着眼，不停低声抽噎着，就像着了梦魇，怎么也醒不过来。时忱瞧着她这副模样，想起开学不久，他在医务室遇到她的时候。
当时的她也像现在这样，闭着眼细声哭泣，怯生生的，像只小兔子。
“喂。”时忱松开手，任由戚生生抱着他，目光落到她的发顶，心头叹，“他们走了，别害怕。”
四下寂静无声，他的声音在这夜里尤为清晰，但戚生生听不见，她的双肩颤抖，眼前不停冒出那些难堪可怕的画面，她不想看，可耳边有个粘腻恶心的声音不断在逼迫她。
“我的生生，睁开眼，看看我，看我有多喜欢你。”
……
“不要，不要，啊！”
戚生生猛地捂住耳朵，蹲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浑身都在颤抖，她疯狂地摇头拒绝，把那个恶心的声音赶出自己的脑子。
时忱看着忽然失控的女生，心头一紧，他跟着一起蹲了下来，凑到戚生生面前，语气担心：“你怎么了？！”
戚生生捂住耳朵不停摇头，闭眼哭喊道：“好吵！闭嘴！别说了！你滚开啊！”
一阵风吹过，头顶老旧的路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戚生生的指尖被冻得很红，眼泪停不下来，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时忱看在眼里，急的直挠头，他不知道戚生生是怎么了，但心脏就是跟着她一起叫嚣烦躁。
“啧。”
他看着哭成泪人的戚生生，忽然单膝跪地，俯身靠近女生，双手伸到她的耳侧，温暖宽大的手轻轻覆在女生的手上，掌心顿时感受到来自对方的冰冷和颤抖。
气氛霎时停滞了下来。
那股恼人的声音在时忱帮她捂耳朵的那一刻瞬间消失不见，戚生生动作一顿，慢慢睁开眼看向前方。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时忱稍显稚嫩的脸在眼前逐渐清晰，少年目光赤忱，见她睁眼，嘴角上扬，脸颊上顿时出现两个小小的梨涡，比太阳还要明媚。
戚生生第一次觉得这个男生并没有她印象里的难相处。
时忱松了口气，手还捂着她的双手，也不管戚生生能不能听见，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别怕，他们走了。”
戚生生听不太清，她的心跳很快，只能呆愣地盯着时忱的口型，还残存在眼角的眼泪无声的往下落。
时忱捕捉到，松开右手，曲起食指，轻轻蹭了下她的脸，指节被沾湿。
“别怕，到家了。”
这次戚生生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