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卯月还在沉思之时,李毅已经察觉到身后有人了。他转过身来,见是卯月,立刻“唰”地红了脸。他匆匆道了声公子,立马取过搭在一旁的衣衫披到了身上。
情急之下,他几次勾不住衣带,好容易系好了衣裳,回过头却发现卯月正笑着看他。
看见卯月笑了,他又是开心又有些不好意思,只低着头笑着,走到卯月身边。
“我说过了,只有我们二人在的时候,你叫我卯月就行了。”
他低头不敢回应卯月的话。
天知道他多想喊出这个名字,他又在无人的夜里,反复呢喃过这个名字多少次。
可是他不允许自己光明正大地说出这两个字,他在用一种天真又愚蠢的方式,压抑着自己那颗不受控制的心。
面对卯月,他只能献出自己一切,而不配拥有。
面对李毅的又一次沉默,卯月也无意追问,横竖这对她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这段时间以来,经过她反复的试探,她终于肯定了,李毅吸走哀帝精血,实属意外。
这也让她稍稍放下戒心。
“你的功夫进步的很快,可以暂时放一放了。接下来我有旁的事情要交代你”,卯月嘴上肯定着,心里却盘算到,如此武学奇才,不能再让他练下去了。万一他偷完玉玺,动了别的心思,那岂不是功亏一篑。
她试探着说:“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很有可能会让你性命不保,你可还愿追随?”
李毅一脸坚毅,目光灼灼地看着卯月:“公子有命,毅誓死相随。”
他的目光太过赤诚滚烫,在他的眼里,卯月仿佛看见了那个对母亲无限忠诚的自己。
她心头一跳,逃开这个目光,仓皇的扔下一句“逗你玩呢”,便直接转身离去。
才迈开步子,一个冰冷的想法钻进了她的心里,似乎……母亲也从来没有回应过自己的目光。
屋檐的阴影打在她身上,她浑身一紧,只觉得寒意钻进了心里。
听见身后李毅追过来的脚步声,她觉得烦极了,便也迈开步子,走到了前院里。
前院里,晨光正好,院子里草木葱茏,不时有鸟鸣虫啁,连原本无心驻足的卯月也被吸引,不自觉地看向了院子里的杏树。
金黄的树叶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鸟巢,里头还住着几只雏鸟。在洒落的阳光下,它们张着小嘴,对着空气扯着嗓子叫唤。母鸟闻讯而来,叼了虫子,一只只喂进嗷嗷待哺的小嘴里。
卯月静默地看着,嘴角不自觉挂上了微笑。
鸟兽尚且如此呵护幼崽,这个世界上,会有人不爱自己的子女吗?其实母亲也是一样的,只不过她爱自己的方式不同罢了,自己不该多心怀疑母亲的。
李毅这时也跟了过来,他静静看着暖阳照在卯月脸上,眼里尽是缱眷温柔。
直到一份不合时宜的扑簌声传来,方才打破了这份静默。
是信鸽飞来了。
卯月也不避讳着李毅,她径直取下信,展开了看。
渐渐地,她的眉头皱了起来。信上说,赵王急召大王子返回郢都。
赵国大王子此前正率领四十万大军,戍边在外。赵王临时召他返回,必是有重大的军事行动要商议。
再联想到此前的郑卫两个附属国的纠纷,卯月有一种预感,梁赵两个大国的正式交锋,恐怕已经不远了。
这意味着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捏住信纸的手不断收紧。
她绝对无法预料到的是,梁赵两国之间的这次交锋,最终会演变成一场席卷中原内外的大混战。
而她更加预料不到的是,这场战争最后的赢家,此时还蛰伏在函谷关外。
距郢都千里之外,有一座幽峡的山谷,唤做函谷关。
函谷关内,是五霸割据,群雄逐鹿的中原。
函谷关以外,是气候苦寒,自古贫瘠的不毛之地。
但如今,函谷关外却一改曾经的荒芜,取而代之的,是数百间屋舍错落起伏的大型聚落。
居住在这里的人们,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前项遗民。
十余年前,项朝破灭,不愿沦为亡国奴的人们便一路向北,逃遁到此处,并一直定居至今。
函谷关前,一个高大矫健的男子巍然而立风雪中,他盯着狭隘成一线的关口,目如寒刃。
他喃喃自语:“总有一天,我会率领所有的族人杀回中原,夺回属于我们的国土。”
远处,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儿朝他跑来,大声地喊道:“允丞哥哥,红药姑姑回来了!”
谢允丞听到这话,双眸顿时一亮。
当年的五国伐项一战,叶孤鸿命人将项宫中人屠戮殆尽,而红药姑姑身为公主暗卫,所有人都认为她难逃一死,唯有他的父亲坚信姑姑还活着。
他们流亡了多少年,父亲就盼了多少年。
如今,终于将红药姑姑盼回来了。
谢允丞朝女孩儿跑去,临近身前,他将女孩儿一把驮在肩上,边跑边喊:“走咯!回家吃团圆饭咯!”
风雪中的聚落,依旧人声嘈杂,他们兄妹一路走来,不时有人同他们打着招呼,二人就这么有说有笑地回到了自己屋里。
一推开门,谢允丞看见除了自己的父亲谢泓霖之外,屋里还有一个身材佝偻的妇人。
“红药——”谢泓霖对着老妇人说完这两字,立刻老泪纵横。
兄妹二人相拥而泣,将多年的离愁别绪都哭到了眼泪里。
“这是你的侄儿,谢允丞”,谢泓霖介绍完儿子,又指着那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这是我的义女,莎莎”。
红药看着儿女双全的哥哥,心中升起担忧。
偏安一隅,乐享天伦的哥哥,真的还有复兴项国的壮志吗?
她沉默了片刻,说出来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沈星澜和叶孤鸿的孩子,并没有死在那场屠宫之战中。
“什么!小公子如今还活着!”
谢泓霖听到这一消息,难以抑制激动之情,腾地站了起来。他双手撑着桌子,身子向红药那儿前倾,声音都变了调,“他在哪儿?”
“在赵国,郢下学宫。”
“怎么会!”谢泓霖激动得几乎发不出声,愣是从喉咙里挤出这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