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青年和老者
随着老者的这声惊呼，倭寇来了的消息一下子就扩散了出去。
“我们现在连吃的都没有了，他们来了还能抢些什么，老天爷一点活路都不打算给吗”，老者花白的胡子一通乱抖，然后又颓然的低下了头，留下一声叹息。
还没等韩致中再开口，周遭那些刚刚看起来还是懒洋洋的一群人，突然动了起来，齐刷刷向着城门口涌去。
“放粥啦”
“放粥啦，再不抓紧过去，今天就得饿肚子了”
白胡子老者右手撑地，虚弱的身子想要站起来，可是却没有力气，又跌坐了回去。韩致中伸手想要扶一把，一旁一个粗壮的手臂插了过来。
“卢老爹，我背你，咱得赶紧过去，今天的粥肯定还是不够吃”，那个粗壮胳膊的汉子，说着便一弯腰，把白胡子老头背在了身后，一溜烟朝着粥棚跑去。
韩致中转身看着周遭的人群，大家都在往粥棚奔去，根本顾不上身边的人，不时的有人跌倒，大都是些老弱妇孺，跌倒后赶忙挣扎着站起来，继续向粥棚赶去。
“估计得有五六千人吧？”，韩致中估摸了一下这里流民的数量，呢喃了一句。
“我听说这里只是一处粥棚，另外还有两处城门口在放粥，据说那里人更多一些，粥也不够吃，抢的厉害”，一个队员走到韩致中跟前，低声汇报自己打探来的情报。
“也就是说这附近得有两万余人，大家行事小心一些，不要露了马脚”
韩致中对着众人叮嘱道，一个县城外便有两万余人，这个数目很可观了，一个处理不当就是一场灾难，想必此处的官老爷也在头疼呢吧。
胶县不是什么富庶的大县，自然没有太多银钱可以拿来买粮。而且，莱州一地人多田少，正常年景还能勉强糊口，可遇上灾年，那就只能等朝廷的赈济粮了。
虽然人群都在围着争抢，可粥棚那边还是有官府的衙役在维护秩序，只要进到粥棚范围，就得按照他们的规矩老老实实排队，敢不守规矩的，免不了就是一顿毒打。
韩致中没打算去粥棚，那里衙役太多，自己一旦引起他们注意，就不好解释了。
“有骑士”，一个队员拉了一下正在看向粥棚的韩致中。
南面一骑快马奔来，接近人群也没有丝毫的减速，右手扬着马鞭，“军情急报！众人迴避！”
‘哗啦’，站在大道上的人急忙向着一旁躲去，这可是军情急报，踩死人白踩，还要治你罪的那种。
快马一步未停，穿过人群，钻入城门洞消失了，留下的却是议论纷纷的人群，就连维护秩序的衙役们也都面面相觑。
军情？哪里的军情？
“赶紧把粥分完了回城，快点！”，班头催促着众衙役，抓紧先把眼前的差事办完，不管哪里的军情，肯定没好事，早回去早踏实。
不多会儿的功夫，便放完了粥，果然如那青壮汉子所说，粥是肯定不够的，可衙役们也管不了这么许多，粥一放完，便收队，驱着马车回城里去了，留下了一地还在哀求的流民。
“哎？小哥你还在啊，刚刚没去领粥啊？”，青壮汉子和白胡子老头走了回来，见到韩致中还在这里，很是好奇的问道。
“我还不太饿，就不和大家抢了”，韩致中露出个笑脸，他们是带着吃的来的，就怕人没招到，自己先被饿死了。
“看你这样子，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白胡子老头仔细打量了韩致中几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我算不上什么大户人家，我们东主才是，我们只不过是跟着东主，混个吃穿不愁而已”，自己这一小队人都是每天饭菜管饱的，没有丝毫挨饿的痕迹，自然也不好掩饰，韩致中也就按照先前的故事继续往下编。
“这年头，能做到吃穿不愁已经是大户人家的光景了，我也想混个吃穿不愁，不像现在，每天就一顿稀粥，早晚得饿死”，一旁的青壮汉子听了韩致中的话，翻起了白眼。
“这里每日就一顿稀粥吗？那能吃饱？”，韩致中接着话头，故意问道。
“怎么可能吃得饱，那粥清的都快能洗脸了，而且还就给一勺”，青壮汉子气愤的说道，紧接着又接了一句，“要不是我身子壮挤到前面，连这都吃不着哩，不知道朝廷的救济粮哪日能到”
“很快会到的，当今圣上是个好皇帝，你没看都免过咱们好几次的田赋了吗”，白胡子老头安慰青壮汉子。
“官府半个月之前也是这么说的，可是现在都没见到粮食，粥也是越来越稀了”，青壮汉子摇着头，却是不太相信这句话了。
老头也无奈的摇了摇头，是啊，都等了半个多月了，救济粮还没等到，粥也越来越稀，而且还不够喝了，官老爷手里的粮食也不多了。
“卢老爹，你说运粮船会不会在半路就被劫了，不是说西边的青州府好多个县也都遭了灾吗？会不会他们把粮船半路劫了，到不了咱们这儿了”，青壮汉子突然抬头问向老头。
“私劫漕运，那是死罪，他们不要命了，断然不会”，老头说道。
“劫粮船被砍头也是死，干等饿死也是个死，还不如吃饱了再死呢”，青壮汉子嘟囔着，他也知道轻重，不敢大声说出来。
“你少说两句话，安生躺着，还能多撑一会儿”，老头说完往地上一躺，闭上眼睛，不打算再说话了。
“吃不饱躺着又有什么用，就那点稀粥，也就能造一泡尿，走回来就饿了”，青壮汉子揉着自己干瘪的肚子，盯着韩致中，“你们是做什么营生的？还缺人手不？”
韩致中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他还没有摸清这里的情况，有些拿不准。
“还保密？撑死不过是个跑海船的，有什么可保密的”，青壮汉子嘴角一撇，不屑的说道。
韩致中心中一惊，他是怎么知道的，要知道在大明跑海船是犯禁的，这也是为什么张小白他们会这么麻烦，得编一个像样的身份和理由，否则，根本没人跟自己走。
老头也在不经意间睁开了眼睛，看到韩致中的神情变化，心中了然，刚刚应该是说中了。
“你们身上有海的味道”，老头没有起身，闭上眼睛淡淡的说了一句。
韩致中和他身边的队员听到这话，都扯着衣服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却是没有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不过韩致中相信老头说的是真的，否则他们是怎么猜到自己的身份的。
而且，韩致中现在常年跑船，已经习惯了，可是他还记得自己刚刚开始跑船的时候，确实是被船员们的味道给薰吐了的。
“两位好眼力，在下确实是跑海的商人”，既然对方猜到自己的身份，又没有向衙役们告发自己，想来应该算是友善的人，韩致中索性抱拳，轻声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果然是跑船的，你们船上是不是都能吃的饱，就像他们几个一样，还缺人吗？你看我怎么样，虽然不太会水，可我保证能学会”，听到韩致中承认了身份，青壮汉子兴奋了起来，一连串的问题就像机关枪一样问了过来，以韩致中中文八级水平，都有些没听清楚。
“呃，我们船上一天三顿饭，有饭有肉，每顿可以喝一杯酒，偶尔也有果汁和新鲜蔬菜”，韩致中照实说，他没撒谎，果汁和新鲜蔬菜可比肉珍贵多了。肉这东西，只要腌制得当，能保存许久，可只要航行时间稍长一点，就没有新鲜果蔬供应了，这几年也一直在研究如何让果蔬保存更久。
“一天三顿饭？还有肉？每顿还能喝一杯酒？大户人家也不敢这么吃吧”，青壮汉子抹了一把流出的口水，怀疑的看着韩致中。
倒不是大户人家吃不起，那些老爷小姐肯定是能一天吃好几顿，可是普通的下人，一般也就是两顿饭，普天之下有多少人能吃得上一天三顿饭呐。
白胡子老头虽然一直在闭目养神，可也在偷偷听着两人的对话，闻听此言，也是睁开了双眼，盯着韩致中，想确认一下他是不是在撒谎。
“我们不缺吃的”，韩致中轻笑，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摸出两个烧饼，给老头和汉子手中一人塞了一个。
两人看了看手中的烧饼，嗯？居然还是带着油酥的烧饼，实在太奢侈了！
只一瞬，两人便同时弯下了腰，将烧饼护在怀里，用力撕成了两半，一半揣进了衣服里，双手抓着半个烧饼用力的撕咬。
“来，喝点水”，韩致中从队员手中接过了水葫芦，递给两人，他真怕两人就此噎死。
尽管噎得有些难受，可青壮汉子也并没有接水葫芦，等到最后一口塞进嘴里，用力咽下之后，方才接过水葫芦咕咚咕咚灌了几口。
“哈~”，青壮汉子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吃了一顿饱饭”
“你们带的那些吃食可千万别露了，否则会很危险”，老头也将手中的烧饼下了肚，方才顾得上提醒韩致中。
韩致中笑了笑，他自然也是知道的，所以刚才取烧饼的时候，才会很小心，并且是直接塞进两人手中，不会有什么人注意到。
“船上每天都能有这吃食吗”，青壮汉子小心的问道，生怕结果和他想的不一样。
韩致中摇了摇头，青壮汉子心头一痛，看来还是自己想的太好了，然后就听到韩致中说，“这是出来办事，携带不易，在船上平时都是有烤肉或者肉汤的”
再次听到韩致中的话，青壮汉子和老头两人，开始有些相信韩致中的话了。
“敢问阁下，你们东主到底是什么人？”，白胡子老头正色问道，自己老了，饿死就饿吧，可身边的后生还年轻着呢，如果对方做的是正经营生，也不妨让他跟对方走。
“我们东主原也是大明之人，后来出海遇到了一位王国的国王，曾代表国王来大明朝贡并蒙皇帝陛下召见，后被封为国公（公爵），被赏赐下数十万亩田地”
韩致中心说，我说的这可都是实话，只不过这个国公不是大明皇帝封的，而是葡萄牙国王封的，大明认不认还不好说，反正葡萄牙和日本是认了的。
吕宋国王没认，所以，吕宋国王去了哪来着？
嘶~，觐见过皇帝陛下，还被封为国公，还有数十万亩的田地，这得是多么大的大户人家啊，两人一时间无法判断这到底是吹牛还是真话了。
话说，一般人吹牛也不敢这么吹的吧。
“那你……”，白胡子老头一时间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了。
“我是国公大人家的一位管事”，韩致中重新自我介绍了一下，“我们确实是来寻亲的，不过也顺带着想找些长工，毕竟家里田地太多，没人耕种只能荒着，实在是有些可惜了”
寻亲这个理由韩致中还得维持着，毕竟这个人设再崩了，对方就该怀疑自己说的话，还有没有真话了。
“哦~，找长工种地啊，这光景，你只要管饭，有的是愿意当长工的，你需要多少人，我们村子有不少人在这附近，可以跟他们聊聊”，既然对方是正经的大人物，招的还是种地的长工，这种事情当然得紧着自己人先推销了。
“我们老爷家里还有将近五十万亩没有耕种，之前招的长工都是一人种十亩，你们村子想种多少亩，我帮你去跟老爷说项说项，让你们可以多种一点”，韩致中一副咱俩关系不错，我肯定关照你的样子。
“一人十亩？最多也就能耕这么多吧？”，老头小心的问着，不敢多说，毕竟这是长工啊，揽下活又干不完，是要败名声的。
“看个人能力，反正最后收成的五成上缴，剩下的都是自己留着”，韩致中无所谓的说道。
“啊？上缴五成？十五亩，他们肯定能忙活的过来”，白胡子老头斩钉截铁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