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灌顶
这个时空的丹士，最头疼什么？
除了昂贵的丹材料，而且更是那些精益求精、“压力山大”的炼丹设备！
因为现在炼丹的压力和火候的问题，在炼制大型而高级丹药时，往往会发生事故。
炉顶炸飞，烟霞火冒，丹士崩殂……
特别是那些炼金术、铅汞还丹、金沙大丹，大多是大炼钢铁、缘木求鱼式的胡干、蛮干！
不炸，才怪！
真是空空浪费和牺牲了，好大一批有绝对天赋和能力的化学专家！
这样的人才，粟末地需要啊！
所以，就现在而言，尽管在化学方面，杨子灿的水平并不怎样，堪堪止步于爆炸化学方面。
但是这也够了！
只是这些，就已经完全可以在炼丹血药的化学理论上，彻底碾压王志远！
炼丹的玄学阿布是不懂，但基本的化学合成、反应的道理，他还是懂一点的。
这方面的共同话题，那就有点又臭又长了！
反正，在阿布的吹水功夫下，大师王远知的双眼之中，全是星星！
一闪一闪，亮晶晶！
！！！
其次，再说陶派核心理论。
陶弘景有三大成，道学、炼丹、医药。
道学，自不用说，是“三教融合，佛道双修”之学，修仙之学，王远知立行之！
炼丹，基于陶弘景的《真诰》、《太清诸丹集要》、《合丹药诸 法式节度》、《集金丹黄白方》、《炼化杂术》等。
这方面，王远知学到了陶弘景的一些真传。
如关于汞和汞合金的认知，铅及铅化合物的认知，硝酸钾与硫酸钠的分辨方法（硝石），以及灌钢冶炼法、流水自然漏刻器设想等。
但是，炼丹方面，不成矣！
陶弘景的医药学，有《本草集注》、《陶隐居本草》、《补阙肘后百一方》、《效验方》、《辅行诀五脏用药法要》等。
特别是《辅行诀》，是陶弘景去世之前的最后医学大成之作。
如果道学是修仙的理论，炼丹是外功，那医药学就是妥妥的内功了！
道家搞来搞去，干啥？
不就是飞升为仙那点事！
所以，道士，特别是有为的道士，往往三者皆修，方可及仙！
但是，这王远知，寡人有缺啊！
他是前两者的确很行，但在医药学这方面，很弱！
这上面，他不仅不如他真师臧矜，更是连自诩祖师陶弘景的边边角角都没达到。
医药学，的确需要天分啊！
上天，似乎没有在这方面给予他更多眷顾。
但是，就因为没有，就因为不强，人就老想去补强！
这，成了大师王远知的心病和执念。
以至于到了后来，随着年岁日长，为此而吃嘛都不香，辟谷都不行！
但是，有一个人，行！
谁啊？
偶遇的灌顶大师，杨子灿啊！
杨子灿是个碎嘴的人。
他这人吧，特别是喜欢在此时代的大师们面前，装逼卖弄！
特别像王远知、觉醒法师这样，喜欢谈玄论道的。
呵呵，朴素的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哲学，谁不会翻来覆去说几句？
但是，往往就这，也就够了啊！
杨子灿的嘴里，可是有大把的隋唐后的朱熹、王阳明、黄宗羲、顾炎武、王夫子的素材实料！
这些人，哪个不是儒释道三通？
随便抄一点，那就是屁精！
如此之下，这时代的大师们，都一个个被他的似真似幻、云山雾罩的说法给整晕。
梵幢寺觉醒法师、半神孙思邈……都逃不出他的两瓣薄唇！
广皇帝的道派国师王远知，也不敌！
针对国师王远知，阿布也有的是办法。
除了谈玄谈理想，还跟人家瞎扯医学道！
因为阿布投其所好，讲的全是孙思邈的医药那套！
不够？
那就再加自己在穿越前的世界里，在学习战场急救课程时恶补的医学医药知识和理论！
连番轰炸，又搞成一个医药学的玄学讨论无遮大会！
不，二人抚掌欢欣的小会！
国师王远知，很开心，感觉自己距离飞升不远了。
一如当年他的先师二世之人，孙思邈。
孙思邈，大多数人认为，他就是前世的陶弘景！
可现在，这个秘密也只有穿越过来的阿布知道，如果道家真通玄，陶弘景转世孙思邈这出倒是在时间上吻合。
谁说大能转世，只是藏传佛教的独创？！
“王天师，别来无恙！”
阿布见王远知，用的是传统的抱拳礼。
左手抱右手，在道教寓意着负阴而抱阳，其中又蕴含五行，内掐子午诀，外呈太极图。
“大将军，好久不见！”
据说已经一百零七岁的王远知，须发如漆，面白如玉。
他笑呵呵地也朝阿布行道教抱拳礼。
“天师越来越近仙道，这面目比上一次见，又是年轻了不少！”
阿布笑着一边调侃王远知，一边跟随他走进玉清观山门。
后边，胡图鲁将好几牛车礼物交给道童自行赶紧观内。
除了粮食财物，最显眼的却是崭新的书籍，那是阿布帮王志远用粟末地秘密技术印刷的著作。
玉清观，位于皇城丽景门内道左边。
阿布从东宫跑到这儿，可是有点距离，算是从皇城东边一边跑到西边。
这里，因为靠近西隔城的山水，所以气候、景色优美。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周围都是官衙、军营和祭庙，不过这地方听说也是当年这位天师亲自选的地方。
说什么西南方是坤卦,代表母亲,五行属土。
为什么选这儿，原因成疑，莫不是这家伙有恋母情结？
这个不好问。
反正走进玉清观，非常豪奢宽大。
现在都十月了，可这热苍松翠柏，生机俨然。
王远知常驻在玉清观西北角元辰殿后面的小蓬莱，一个很精致的去处。
“大将军，喝茶谈玄还是有何指教？”
王远知知道杨子灿是个忙人，这时候来，可定是有事登门。
所以他等阿布坐下，便着道童上茶，笑着相问。
“啊呀，天师，你这个折杀我了！”
“我的微末道行，怎够得着在您面前卖弄，指教又何从谈起？”
嘴上这么说，心里早就忘记前几次和这个往年交面红耳赤争论的场面。
“吆喝，这是去打了胜仗，升了大官，反而把尾巴藏起来了。哈哈哈……”
见阿布说得少见的谦虚，王远知反而被逗得哈哈哈大笑。
“说吧，需要小老儿为你做啥？”
反常谦虚的阿布，立刻被王远知看到了端倪，于是直接开口问道。
“天师，我有一惑，求解！”
阿布面色一正，说道。
“将来听听！”
王远知不动神色，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且耷拉下眼皮不看阿布。
“我听人说，太玄为大乘，太平为中乘，太清为小乘。”
“那我不明白了，这茅山正一又属于那乘？”
阿布问道，一副迷惑的样子。
“哦？”
王远知微微一怔。
没想到今天开门见山，这个二十多岁的当朝正红权贵，会问出如此严肃和深邃的问题。
王远知，是天师道上清派茅山宗大道天师，
现在的上清派，虽然也属于天师道，
上清派，并没有被当作是与天师道等量齐观的独立道派。
而在天师道内部，上清派只是一个在传承三洞经法的基础上偏重传授上清经法的一个分支。
卫王杨子灿，只是赤裸裸地问，自己传承的三清派可否正一。
这也是个很烧脑的问题！
说是正一派，可自家的道经自成一系。
说不是吧，那可都也不能，毕竟那是根本、是正朔之源。
否认正一道，就是否认上清派。
但，两者的确有很大不同啊。
这的确也是现在流行的上清、灵宝等派在天师道中同行中的纷争之所。
都三洞了，那正一呢？
“这个，正一经早出，乃上清、及灵宝等道经之基，然今我三洞经法，俱出新意，非正一所有！”
阿布看着王远知，眼睛中不无戏谑之意。
“这，非我为逆，而乃宗门陶仙人所立教义，我等传经，恪守道统，仍归天师一门也……”
“不过，卫王可有他解？”
王远知有点头大，单看杨子灿的模样，便知他有话要讲。
“小王不才，倒是的确有点偏见。”
阿布啜吸了一口道门养生的蒙顶茶，咂咂嘴，等回甘过后，说道。
“正一，遍陈三乘者，以具经通明三乘之致也。”
此话一出，大出王远知的预料。
这家伙，挺有才啊！
“陈者，申也，言末俗钝根，学于三乘，正一遍申明也。”
“又三洞总为一乘之教，故正一云：三洞虽三，兼而该之，一乘道也。”
“正一，通于三乘也！”
……
正一通三乘！
“好！”
王远知不由得抚掌大赞。
这话，看似简单，但在大隋和以前的世界里，真还没人能提出来。
这些话，全是唐中期的道教经典《道教义枢》中的原话，那是经历无数人的心血的总结。
这里面，还有许许多多的人看不见的一个时代潮流。
什么？
文化融合，经纶合一。
这是时代呼唤大一统之后，在文化上的一个具体表征！
大家都在创新，大家都在争鸣，大家都在成家立派……
但这些努力，都是为了什么？
从自证，到明悟，到通圆平和，回归于太极，不就是道的真谛吗？！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这杨子灿，真乃灌顶之人啊。
一直困扰王远知的一个教派问题，突然觉得有了解决的曙光。
自己率领的道团，全以传承《上清经》为主，虽然很受皇家主流的青睐而声名大噪，可是在天师道中并不被视为正朔主流。
这一点，是与宗门和先师的理想背离的。
如果，在上清派的经义中理清正一与三洞之法的关系，就算是理顺了和整个天下天师道同门的关系。
那时候，上清派，才算真正上了层楼！
到那时，自家这个天师道门后起之秀，其地位与影响将占据主流，可为正统啊！
……
考虑了半天没说话的王远知，面色连番变化。
就像那经历大造化，猛然间顿悟的得道之人。
如阿布前世历史中，上清派就是在隋唐某个时间节点，开始真正爆发，成为华夏帝国的道派顶流，收到民间、皇家的热捧。
这其中，有其精英人物如王远知等的个人魅力作用，但究其根本还是他们道经的巨大升级！
陶弘景，提出”归元合一，三教融合“的理念。
王志远等，更进一步，将其理论与时间彻底融合在一起。
此，家国所需也！
“您说，需要我替皇家做什么？”
清醒过来、面色归于平静的王远知，突然问道。
看来，有备而来的王子灿之意图，早就被这个百年老道所察觉。
“无他，抚愈尔！”
阿布缓缓地说道。
“抚愈？”
等王远知弄明白阿布嘴中所说的是具体哪两个字时，变有些糊涂。
王远知纵是惊才绝艳、洞悉天下文章义理词句，也一时之间搞不明白这“抚愈”到底是何意。
其实，抚愈，倒是与另一个同类词“抚喻”差不多。
抚喻，是一个官话。
意思是安抚晓喻的意思，常常出现在诏书和铭文之中。
但阿布的抚愈，显然别有深意，并无晓谕的意思。
“何意？”
王远知禁不住问道。
“抚慰四民，益愈人心！”
阿布施施然说出八个字。
“嗯？我欲何为？”
王远知还是不解，这事儿与我上清、与我何干？
“天师道倡曰，正以治邪，一以统万。”
“上清合正一，天下大同。”
“远知天师，上清派如何正本清源，立于天师中流，如今正是其时！”
看王远知依旧发呆的样子，阿布继续说道：
“华夏文化，莫不以儒释道三家！”
“近，儒家文中子要言三教归一，释家天台宗圆融三谛、一念三千之说，贵派三教均善之说，都说明了一件事。”
“如今天下，虽是乱起，然大隋一统纷乱华夏亦不满三十年，人心思定，万民思安！”
“如此之时，实乃儒、释、道三家察微知著，映照与论，故不约而同替大类之思！”
“故，天下如天师教首之人杰，自当入世，化入黎民，行安抚、愈合之举，为国行道！”
“如此，教兴，国兴，民兴也！”
……
这好一番慷慨说辞，直说得一代宗师王远知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