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端倪
“干净,整洁!”
“这有什么奇怪的有的小男人就是挺爱干净、整洁的!”
“呵呵,还小男人,谁啊?”
徐娘子发现了李秀宁方才话里的漏洞,立马揪住调侃。
“别废话,快说,仔仔细细地说!”
李秀宁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丝亮光,脸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好,急什么,又没有真跟你抢小男人!”
“我跟你说,这小子的房间,整洁干净得让我吃惊!”
“他房间里的所有东西,摆得那叫一个齐整!”
“带把儿的都有方向,不带把儿的都有地方,你没见啊,他的那被子,叠得那叫什么来着……”
“豆腐,四棱见线?”
“对啊,你怎么又猜到了?”
“啊,真的啊?!”
李秀宁一声惊呼,陡然变色。
可正沉浸在回想中的徐娘子,完全没注意到李秀宁的变化。
“他的那床单,浆洗得非常干净,一点儿也不像其他糙汉子那般,黑乎乎的,一股臭汗味。”
“最惊奇的是,他的地板,光亮如洗,纤尘不染。”
“秀宁,你知道吗我见过的男人可算不少了吧?”
“但还没见过能像他这样的,把自己的衣服、杯子、手巾折叠得像豆腐,把自己的房间擦得直放光……”
“哎呀妈呀,一个女人都不会这样……”
说完,徐娘子竟然有些失神,重重地躺在那软绵绵的锦背上,望着舱顶发呆。
她完全没有发觉,这时候的李秀宁,竟然表情越来越严肃,陷入了一种不可置信的震惊中。
对,徐娘子描述的王铁锤的房间表现,李秀宁的确看见过。
谁?
哪里?
杨子灿!
白道城将军府!
杨子灿的卧室!
虽然当时的注意力全在这个小白脸身上上,但一进入他的房间,就感觉到了一种相当令人印象深刻的卧室风格。
超乎寻常的干净!
超乎寻常的整洁!
豆腐块!
当时她以为,这家伙是那种上等日子过惯后养成的毛病!
现在,现在,现在恐怕不是了!
这,很可能是一种长期自律和训练的结果。
“青儿,雪儿!”
雪儿推开门,走了进来,又顺手仔细关好舱门。
“小姐!”
“小姐!”
两个小姑娘看到大小姐严肃的模样,知道有了新任务。
“怎么了?出了啥子问题?”
躺在床上幻想着的徐娘子,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立马敏捷地一骨碌翻身而起,脸色也变得凝重。
“你们仔细听着,我怀疑,这商船队有问题!”
“啊?”
“啊?”
“当然有问题啊,人家是皇家背景!”
徐娘子咕哝着道。
“怎么,难道不是?”
“土匪?”
两个小姑娘发出轻微的惊呼,只有徐娘子低声发出了自己的质疑。
“你们等会儿悄悄混出去,去看看这楼船、或者那些客舱船丁的卧舱……”
李秀宁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不可闻。
三个听的人的神色,也渐渐变得认真而凝重。
一会儿,这两个姑娘加一个少妇,就走下楼梯。
在战争的阴云中,她们或以找人、或以帮忙看护伤者、或以其他合理的理由,穿行在商船队的各处……
对于他们的要求,阿力根尽管觉得不妥,但还是在柳絮的眼神示意之下,予以放行!
“记住,这只是商队,却不是什么水军!”
等她们离开后,柳絮对阿力根如此说道。
李秀宁,徘徊在三层舱室的两个窗口之间。
她重新用审视的目光,详细地观察着舷窗外的一切……
王铁锤领着一支船队护卫小队,赶往商船队的后面。
船队尾部,已有运河航道的护卫战船在那里严阵以待。
领头的,是一个叫周虎的小校尉。
“周哥,怎样了?”
王铁锤跳上周虎的艨艟主舰,递给他一支黑牌纸烟,并替他点燃。
周虎年纪不大,也就二十五六岁,但很显然已经是个老烟民。
只见他很熟练地狠狠抽了一口,然后鼻子里登时冲出两条长长的白烟。
就像猛龙吐息一般,非常霸气!
“来的敌船不大,单看数目,倒挺多,都是些小渔船!”
“不过,上面可全是柴火!”
“估计那下面,全是牛油、松油什么的东西。”
“不过这雨下的大,所以露了头有撤回岔道河去了!”
周虎一脸平静,似乎并不担心敌人来攻。
“土贼们这是想用火攻啊!”
王铁锤有点担心。
但看着这漫天大雨,他脸上又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这雨好!”
“下他个狗日的点不着火,看他如何来战?不过,咱们也不能干等着他们来搞事情!”
王铁锤笑着说道。
“你是啥主意?给哥说说!”
周虎一听,忙问。
周虎和王铁锤很对脾气。
这从东京一路出来,两个人常在一起巡河、聊天、吃饭,周虎便对王铁锤的聪明和见识刮目相看。
能不刮目相看嘛?
王铁锤是正儿八经的科班出身,而周虎只是源于家学和军中历练。
相比而言,论嘴皮子和理论基础,王铁锤高出周虎一筹。
他缺乏的,是在水军中的实操经验。
而这方面,周虎那是信手拈来、耳熟能详。
于是,一个聊理论和典故,一个说军中事务。
很多时候,这俩货就聊得飞起,忘记时日……
这时候,大中国关于正经的水军军事理论少之又少。
大隋水军中的将军们,许多学习研修的还全是陆军军事理论和操典那一套。
粟末地的水军军事学院,却是以春秋时期伍子胥著《水战兵法辑佚》为核心,建立起了的水战军事理论教材体系。
为了强化海军在粟末地未来的重要性,阿布又凭借记忆,拼凑出来了马汗《海权论》,作为水军的又一重要专业性教材。
这还不算,自隋以前的历代军事理论,也都被一一纳入到水军军事理论教学科目之中。
这些,一如粟末地陆军军事学院所教的内容!
区别在于,一者以水为战场,一者以陆为战场。
这老古的军事理论,都有哪些?
西周的,有《六韬》、《太公阴谋》、《太公金匮》、《太公兵法》、《群书治要六韬》、《太公兵法》。
春秋的,有《吴子》、《鬼谷子》、《鹖冠子》、《司马法》、《司马法》、《尉缭子》、《范子计然》、《孙膑兵法》、《孙子兵法》。
汉朝的,有《潜夫论》、《言兵事书》、《三略》、《素书》、《将苑》、《阴符经》、《武侯八阵兵法辑略》、《便宜十六策》、《孙子略解》。
晋及南北朝的,有《战略》、《刘子》、《握奇经》、《八阵总述》、《古今刀剑录》。
此外,还有那些从世界各地淘来的文化历史宝典翻译书。
这其中,有泥版书、莎草纸、羊皮卷、楔形文字石碑刻的拓印本……
反正,所用教材理论繁杂、案例丰富。
在没有独创性的水军思想和军事理论之前,粟末地军事学院里全是大杂烩式的教学材料!
粗疏繁杂,很有拼凑之嫌。
但即便如此,却也绝对是当今之世,最为完整、最为先进的水军军事理论教育体系!
周虎,是个正儿八经的贵族出身。
王铁锤,却是个九辈儿的穷草根。
但是,周虎的骄傲,却在王铁锤面前使不得分毫。
无他,唯本事尔!
周虎很好奇,问王铁锤是在哪儿学得的这繁杂高深的本事。
王铁锤却笑而不语。
不能说,却又不愿意对好朋友撒谎。
周虎便更觉得这王铁锤神秘。
这小子,定是哪一位当世大隐的嫡传弟子!
于是,他对王铁锤变得越发恭谦和亲近。
周虎在路上,曾经好几次说服铁锤弃商,由他引荐入了水军东大营从伍。
但这都被王铁锤给婉拒了。
这货直言,经商之道虽然身份低微,但却能走遍天下,尽揽河山风俗名胜之美。
这货还说:
“周哥,常年走船,其最妙之处,可是能遍尝九州美女娇娘,那万般滋味啊!”
王铁锤说得猥琐。
但引得周虎哈哈大笑、羡慕不已,也就不再提王铁锤从军之事。
男人间建立友谊的最快速方式,就是聊那些六根之内吃喝嫖赌的事情!
王铁锤又领着周虎等几个校尉,在运河大埠的勾栏耍子了几回,这关系就更铁了。
大家,都成为了荤素不忌、无话不谈的铁杆朋友。
“你看,这上游不远处的岔道河,蜿蜒不明,并不宽阔。”
“其深处,估计便是那匪船的藏身之所!”
“不若,我等找上几艘大点的破船,抢先给他坐沉在那紧要之处……”
王铁锤站在艨艟高出,撑着油伞翘望后方雨雾中的岔道河,说道。
“妙!”
“铁锤,你他娘的就是脑子好使!”
“妙计!咱们为啥要等着这些狗贼来搞我们?”
“御敌于外,就这样!”
“来人……”
周虎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很快就将命令安排了下去。
其实,最好的法子,就是将张金称的水鬼们凿沉客船给拖过去,然后重新沉在岔河口河道内。
只是这想法,肯定行不通!
这时候,可没有大型的浮筒,也没有大功率的抽水设备。
在这大雨之中,仅靠船队中的木架杠杆来起吊沉船,非常缓慢费事。
就是现在,船队中的那些刚刚被凿沉的船,最多就是用拖船和起重杠杆一同使力气,将其挪出船队的主要航道,以便大队开行。
至于那些挪到一边的沉船,到时候自有都水监河道署的人,去慢慢做拖出处理。
很快,校尉们搞来了三艘平底大货船。
王铁锤认识,这全是被水军护卫队沿途征来,为他们拉粮食物资的旧货船。
估计上面的东西,已经全搬到了战船之上去了。
这种旧船,都没有建造水密隔舱。
所以,坐沉起来相当容易,只要抽掉一条龙骨旁底板就可以了。
于是,一帮人开着战船警戒。
另一帮人,将这三条船拖进岔河口,就开始了一番操作……
雨势,小了些。
张金称便下令,发出信号,让上游岔道河里埋伏的火龙船快速出动。
雨幕之中,张金称帅帐顶上的杏黄旗,被挑得老高。
眼看着,开始一阵左晃晃、右晃晃地操作。
中转的信骑,看到消息,也举起杏黄旗……
……
等了好久,不见动静。
张金称不觉心下恼怒。
这支自己引以为豪的水军,别不是在关键时刻,给自己了掉链子?
他再也等不及了。
命令早就烤干弓弦,并用油布和衣服包裹它们的弓箭手,准备上堤突击。
火龙船与火箭矢联合打击,必定能让隋通船运俯首就擒!
计是好计,可现在……
和隋通船运和护卫力量发接舷战,张金称还真没有那个实力。
毕竟从文帝统一大隋天下开始,就严格收禁三丈以上的船舶。
自此,民间江河再无大船。
直到广皇帝上台,鼓励商业贸易,民间的造船业才开始慢慢复苏。
可是,接连两次东征高句丽,再加一次程棱远征琉求,民间的大船连续被征缴收割了三次!
哈哈!
即使允许造船,即使政府也适当输出给民间某些造船技术,但这民间船舶业又能发展到什么水平?
现在,南方的造船业蓬勃发展。
可这北方的造船业,无论在人才、还是需求上,都已经萎缩得不像了样子!
运河上南来北往的商船,大多来自南方,还有一部分来自刚刚兴起的东北粟末地造船坊。
张金称的几十艘“大战船”,哪是什么正经的战船?
全都是通过偷袭、绑架、抢劫等手段,得到的在运河、黄河、清河、饮马河、漳河等径流之上的商船、渔船、小舟。
大小不一,新旧不同。
本来,用火攻投机之法对付隋通船运,算是高鸡泊匪贼目前最可行的降服套路。
只是很可惜,天不遂人愿!
这几天,连续都是大雨。
像今天,从早上睁开眼就下,一直下到了现在午时。
时急时缓,就是不见停歇。
那些备好的松柴须草,都湿得能拧出水来了。
所以,张金称的心情,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开心。
“齐王,咱们等,还是战?”
孙安有点焦急地询问张金称。
以及拿到的秘令,就是全力促成张金称完成此战,保送某人顺利进入高鸡泊。
“张喜孙那窝囊废,连这个事都办不好!”
“亏俺这些年那么器重他,将水军这么重要出的摊子交给他,可这关键时候掉毛!”
“娘的,这件事后,看俺怎么收拾他!”
“不等了,上油,点着了给俺射,射死烧死这帮狗日的!“
张金称吼道。
“遵命!”
孙安听了,飞快地跑了出去。
这一次,义军的攻击姿势相当另类。
他们用长杆挑着竹席、油布、雨帘等遮雨的东西,下面是手持长弓的“火箭”兵。
见黑压压的匪兵又冲上堤岸,阿力根下令早就靠岸的楼船 、艨艟、走舸,准备射击。
当张金称的“火箭”兵刚一登堤岸,“咚咚嘡嘡……”一阵乱响,金鼓齐鸣。
无数箭雨,从这些一堆堆聚在一起的舰船上飞了出去。
箭矢之阵,最忌分散。
隋通船运的所有防卫力量,并没有分散而置,始终保持一个个小编队。
这样一来,每次的集中打击,总会产生非常理想的效果。
毕竟,张金称的部队全是沿着河堤而列,阵型不厚,很容易一小段一小段的进行覆盖打击。
“啊!”
“呃!”
……
惨叫声四起。
那些油包还没被点着,匪兵的弓手们便遭了殃。
舰船上射来的官军箭矢,狠狠地收割了一批匪兵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