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风雨惊雷踏边城
汾州城的日子,过得既忙碌又简单。
在这里,阿布刻意暂时将兵部的事情、东宫的事情放在一边,而是专心处理骁果军选拔和训练的事情。
七万余远赴辽东的挑剩乱民,被民部左侍郎韦津带走了。
汾州大营里,阿布成了最高军事长官。
也或许,在这山西、河东地界上,除了李渊之外,阿布也是目前最大的朝官。
杨子灿,阿布契郎,简称阿布。
正四品上,太子少保,兵部右侍郎,骁果军编练特使,白鹭寺玉牌典作!
不要看前面的官职都很显赫,但阿布真正厉害的官职却是最后一个,白鹭寺玉牌典作。
白鹭寺是干什么,不多说。
持牌类别,共分为金、玉、铜、木四种。
持金牌者,如皇帝亲至,并且一般情况下都是用完即收,大隋举国上下也只有裴矩拥有一块长期持有的金牌。
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他是白鹭寺明面上的最高长官,唯一的存在。
其他人,只能持有后面的三种。
而玉牌,全大隋也就四块,难辛、杀虎、无面、杨子灿,就连裴矩也没有。
而典作这个职务,全名叫典作都将。
表面上,听着就像一个将作监负责兴造的官员。
但实际上,这个源自北魏的官职,是一个身份掩护。
如果典作都将前面加一个“白鹭寺玉牌”名头,这官职的地位和性质就发生了根本的变化。
这,是一个异常高级的秘密职位,寓意修理和维护江山基座的意思。
按照大隋的白鹭寺家规,典作都将直接负责线人、密探的训练、选拔;掌管家规、执行家规、保证白鹭寺的纯洁;可掌内刑、审讯、处决。
阿布的另外一个任务,就是做好广皇帝北巡的敌特控制和匪患监察。
所以,做为皇帝驻跸的所在,汾阳宫及周边一百余里范围内,都受他暗中的掌握。
汾阳宫,皇帝行宫。
表面为避暑娱乐所在,实际上是皇帝北巡时,临时办公的地方。
据文献记载,此宫早在文帝时期就已经开建,直至广皇帝上位中期才完工。
它的修建,既是一种展示皇权至尊的实物象征,又是一种巩固国土的重要手段。
形似草原王朝,会在国土上设建春、夏、秋、冬四宫的价值和意义相同,既有生活价值,又有政治意义。
汾阳宫,就是大隋的北巡之宫,是文皇帝钦点之所。
却是在楼烦郡东北临汾水旁边,即管涔山河源所出之处,旁有天池。
阿布自然是以特使和白鹭寺高官的身份,既叫查探,又叫参观,对深处边境的这处行宫有了全面的认识。
也从军事战略的角度,重新审视这座被世人诟病的行宫。
这边底下人忙着甄别、挑选合格的骁果,那边阿布就已经带着卫队和令符,开始替皇帝打前站,进行明暗考察。
管涔山一带,地理位置相当特殊。
自先秦起,匈奴、鲜卑、突厥、契丹等北方草原游牧民族,觊觎中原之地的温暖湿润和物产丰饶,经常将管涔山一带作为寇边入侵突破口之一。
因为地理的缘故,古代北方游牧民族欲南下打谷草,必走此地。
楼烦郡的管涔山余脉之楼烦关(宁武关),马邑的偏关(偏头砦、偏头关),雁门郡的雁门塞(后为雁门关),都是这一线最重要的关隘要道。
偏关,因有浊水作为天然屏障,北方骑兵只有在隆冬时节才可踏冰而过。
雁门塞,山势险峻,易守难攻,虽然骑兵往往难以突破,但却因为太过孤拔而很容易遭到围困。
管涔山,依仗的是旁边的浑河和汾河,但因为皆是季节性河流的缘故,一旦进入枯水期屏障就消失了,所以草原骑兵常在此挥鞭南下,突入口内。
因此相比较而言,管涔山一带发生的战争最为频发,可谓烽火不息、厮杀最烈。
历代王朝,都曾在管涔山一带大修长城,以屏蔽塞内。
同时,各王朝还会屡次走出长城出兵,巡边耀威。
像文皇帝和广皇帝,就曾数次总此处发兵,出塞迎击突厥来犯,大破其众。
管涔山一带的长城,据搜影的勘探清查,已经发现有来自五个朝代的长城。
如战国赵长城,北魏长城,东魏长城,北齐长城,以及文皇帝和广皇帝兴修的隋长城。
要说管涔山一带,气候和风景享誉山西河东之地,的确是非常独特宜人。
这里的森林,覆盖面积很广。
平地山川之间,牧草遍地,禽兽出没,非常适合屯兵和狩猎。
在管涔山山顶,还有一颗天上明珠似的天池,周围环境清雅,气候凉爽,人迹罕至。
说实话,文皇帝和广皇帝,不在此处设立国家级狩猎和避暑胜地,实在是对不起大自然的恩赐。
两位皇帝共建的汾阳宫,规模是相当可观的。
正所谓,因池而筑,环水精建;宫室台榭,殿宇楼阁;金碧辉煌,分外壮观。
其面积,几乎占据了天池湖畔所有的山顶余地。
为了便于通行,从并州(太原)西北的天门山附近,修筑了一条长达三百里的绵延栈道,直通管涔山天池、汾阳宫、长城。
当年广皇帝自五原北巡回来,曾在汾阳行宫大宴群臣,庆祝突厥分化瓦解策略的成功。
那一年,长孙晟分裂突厥的大计全部完成。
那一年,广皇帝北巡塞外,陈兵耀武,受到都拔老爹射匮及所部奚、室韦、契丹等数十个部落酋长的热烈欢迎。
这之间,还发生了一件关于长孙晟让都拔“除香草”的经典故事。
原来,在长孙晟做为特使为广皇帝出塞打前站的时候,发现都拔迎接皇帝的营帐前后,杂草丛生。
于是就想要让射匮可汗亲自动手拔除,表演给各部酋长看,借以宣示大隋天子的高贵威重。
只见他手指帐前的杂草,说道:
“可汗,不一般啊,我知道这草的根,极香!了不得!”
射匮疑惑,于是就拔了一根仔细闻了闻,说:
“上使,您搞错了,这草根一点儿也不香!”
却听长孙晟接口说道:
“按照礼制,天子行幸所到之地,各诸侯将相,都必须躬亲洒扫,除清御路,以表示自己的至敬之心。”
“射匮可汗啊,你看看,如今你这牙帐内外,荒草横生,杂乱不堪,你现在留着不清理,除非这些都是金贵的香草,那还行!”
射匮顿悟。
这才发现自己鲁莽大意了,于是拔下金刀,开始亲自动手除草。
各东突厥附国贵族的酋长们,一见此景,顿时争相仿效,动手拔草。
通过这件事,他们对大隋朝的实力威望,有了全新的认识。
这还不算,这时候对广皇帝万分敬仰、顺服的射匮,又发令举全国之役,扩建整修迎接大隋皇帝的御道。
据说此道西起榆林,东达于蓟,长三千里,宽百步,十分宽阔壮美。
广皇帝此行,美甚;大隋国望,传及铁勒四地。
随后在汾阳宫大宴群臣的时候,长孙晟被任命为淮阳太守,在他尚未赴任之时,又复任右骁卫将军!
也因为长孙晟的功劳,射匮终其一生,全力来维护东突厥与隋朝的关系,直至他儿子都拔可汗上台。
那一阶段,也是大隋与东突厥之间,关系最好的阶段。
因为避嫌的原因,尽管汾阳宫的建筑群绵延数里,阿布只能在外围走马观花一番。
因为这行宫,虽然皇帝不常来,但里面仍然有大量的宫女、妃嫔在里面生活,自己可不想在这方面犯了像前世李渊那样的错误。
尽管汾阳宫宫监萧仁贵和副监李长思再三邀请,但都被阿布婉言相拒,就是连吃个饭也没有。
不过,汾阳宫的宫殿、楼阁,的确让他大开眼界。
像连续依托山形水势修建的十二座亭子,临近天池低处十多座宫殿,美轮美奂。
期间丝竹绕缭,歌声不息,想想就是个美妙的所在。
阿布重点查看的,却是汾阳宫所处的楼烦郡一带,特别是管涔山一带重要的军事特点。
管涔山,不仅是汾河的发源地,而且是大隋万里长城的一个重要关隘所在,地势险要。
在前世历史中,明时在此修建宁武关,与雁门关、偏头关,并称为山西“三关”。
因其地处“三关”中路,素有“北屏大同,南扼太原,西应偏关,东援雁门”的战略地位。
这个时候,管涔山上,只有长城,还没有关城。
而雁门关,这时候也只叫雁门塞,不过已经有了专门的雁门守将。
至于偏关,这时候也不出名,正式设关也是明朝时期。
但不管怎样看,这里的战略地位相当突出,还有一段赵长城修在此处,与河相接,阻挡北骑。
纵观管涔山、雁门、马邑这一线,自有历史记录以来,都是北方草原少数民族聚居之地。
如验狁、燕京戎、林胡、楼烦人,以及现在的突厥人。
处于中原边境一线的这些地带,长期处于中原农耕文明和北方游牧文化的碰撞之中。
农耕的守和植,游牧的猎和逐,在此始终进行着冲突、战争、融合、过渡。
现在,大隋与东突厥的关系,随着长孙晟时代的过去,裴矩时代已然来临。
两相比较,裴矩在能力和手段上,还是差长孙晟一筹。
虽然裴矩依然使用萧规曹随的策略,但很明显,对突厥内部的关系判断和处置上,出了纰漏。
阿布得到的消息,真正让都拔大怒而陈兵边境的导火索,却是裴矩送南面可汗咄吉世利的新媳妇长乐公主期间,干了一件大事。
裴矩杀人了!
确切地说,是诱杀!
他把都拔身边最得意的宠臣、谋主史蜀胡悉给杀了!
史蜀胡悉是谁?
一名来自粟特的商人。
粟特人,是长期生活在中亚阿姆河与锡尔河一带的古老民族。
从东汉时期直至大隋,一直往来活跃在北丝绸之路上,因为他们擅长经商而闻名于整个欧亚大陆。
突厥人称西域康居国为“坎杰克”,而康居正是粟特人的故乡。
粟特人,沿着中亚西部的北丝绸之路干线,建立过许多绿洲城邦,但从没有建立过统一的国家。
据传,丝路北道的碎叶城,正是不辞劳苦、东西往返的栗特商人所建。
做为独具特色的商业民族,贪财好礼的他们,不太计较信仰、宗族,常常依附于当地强大的外族势力,以各种身份作掩护,以便于进行经商敛财。
有“善商贾,好谋利,无所不用其极”,“丈夫年二十去旁国,利所在无不至”之说。
他们使用的交易货币,主要是萨珊银币,这也让这种来自波斯的银币,广泛流通于铁勒草原以及丝绸之路沿线的国家。
粟特人的生意,主要是从中原购买丝绸,又从西域输入体积小、价值高的珍宝,如瑟瑟、美玉、玛瑙、珍珠等。
此外,六畜、奴隶、高利贷等,都是他们的生意内容。
北齐、北周、大隋时期,粟特人在突厥、铁勒等游牧部落中最为活跃。
称著草原的粟特商队首领马尼亚赫,便是其中最为突出的一个。
他不但活跃在突厥汗国的广袤大地,而且利用突厥官方势力的背书,开展政治、贸易活动。
马尼亚赫曾受命于突厥可汗,作为使者出使波斯、拜占庭等丝路沿线国家。
这样的人,当然不会仅仅是一个两个人,还有如西魏胡安诺盘陀等人。
史蜀胡悉,就是其中一个。
史蜀胡悉家族,世代经商,富可敌国。
他本人,受过良好的东西方教育,不仅精通为商之道,而且对官场谋略也很有心得。
当年都拔之所以能干掉他老爹射匮,成为东突厥大可汗,史蜀胡悉可是出了大力。
他不仅为都拔献上大量的金银以快速稳定大局,而且还出谋划策对抗步步紧逼的大隋。
突厥人并不善于理财和殖货,所以这些年,都拔基本上将汗国的财政大权托付于史蜀胡悉。
因此,往往在大隋和突厥的互市贸易、大兴城和东都城的万国博览会上,都能看到代表东突厥商贸代表的史蜀胡悉身影。
粟特人,对大隋的对外贸易、丝绸之路的安全、大隋与突厥的外交关系,具有非常巨大的影响。
以史蜀胡悉为代表的粟特商人集团,长期把持着突厥人的贸易和外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