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沈香甲煎为庭燎
“好了,咱们叫醒紫鹃,收拾收拾,回家吧。”
“昨晚没回家,还不知道怎么向爹爹和娘亲说呢!”
李二郎皱着眉头,揉揉额角。
“二爷放心吧。”
“昨晚是杨大官人的老管家,拿着大官人令牌,连夜向咱们府上禀告了的。”
“老爷太太回了话,让您就在此歇了,知道和杨大官人在一起,很放心。”
紫鹃被紫月摇醒,打着哈欠忙向李二禀报。
“好吧,爹娘不放心我,倒是放心这杨子灿,真是……唉!”
“穿衣服,跟爷回去!”
李二郎埋怨一句,就开始收拾起来。
不一会儿,李二向侯在阿布暖阁旁的德叔告别一声,便带着自家的侍从坐上马车回去了。
京城生活的日子,就这样慢慢开始。
一年一度的腊月和大年,也就如期而至。
腊月,一是接也,含有送旧迎新的意思;二是同“猎”、同“祭”,含有用猎物祭祀的意思。
由于汉民族的腊祭,都是在农历十二月举行,所以十二月被称为“腊月”。
腊祭,最早的时候是没有固定的日子的,后来慢慢地就定在了腊月初八这一天。
这时候还没有所谓的腊八粥之说,最重要的活动是祭灶。
按照上古传说,腊祭要祭祀五个神。
五神分为,户神、灶神、土神、门神、行神。
很明显,这五神跟人们的日常生活密切有关,全是大家一刻也离不开的。
也就是从大隋开始,人们将灶神从这五个神中专门抬出来进行祭奠。
祭灶的日子,官方的制度是“官三民四”。
说简单点,也就是官民分祭,以示贵重。
当官的,须腊月二十三这一天祭祀;普通老百姓,须在腊月二十四这一天祭灶。
而祭灶时,要设立神主牌位,献上酒食作为祭品。
此外,像承装祭品的器具,都是比较特殊的礼器,比如鼎俎、笾豆等。
更独特的,还要迎尸祭拜,等等。
这些过程,让从塞外来的阿布家人们感到非常新奇。
所有的礼仪环节,都是在德叔的指导下,才堪堪完成。
土鳖,都是!
特别是两个大妇,娥渡丽和温璇,都得亲手操办每一份祭品、祭器、摆设,所以忙得不亦乐乎。
娥渡丽悄悄跟丈夫说,这大隋的女人,活着真不是一般的累!
祭灶的期间,按汉族人的习惯,就得开始准备购置年货过年了。
逛街,采购,吃小吃……
有猪的杀猪,有牛羊的宰牛羊,没有的只能打娃娃!
清除垃圾,驱赶老鼠,洒扫屋宇,迎接天赐。
贴对联……
每一年,大隋的宫廷守岁之俗,已成定例。
而在京的朝官,按照一定品级要求,需要带着命妇,参加这场隆重的守岁活动。
阿布,娥渡丽,温璇,当然不能缺席。
早在腊月十五前后,萧皇后就将两位夫人唤到宫中,交代一些宫廷聚会、大典、祭礼的礼仪。
后来,因为阿布家中还有两个小宝宝离不开人,所以索性就派来两个女官,专门教习这些。
阿布为了感谢女官的认真培训,在两位离开之时,赠送了不菲的礼物。
这使得两位宫中教习,欢喜的嘴都合不拢,欢天喜地的回去复命了。
两位命妇,终于算是过关毕业了。
在大隋,高级官员的眷属,依照制度,都会授予其正妻的命妇身份。
命妇,分为内外两班。
凡皇帝嫔妃以下,受封之后称之为内命妇。
公主及王妃以下,直至五品以上官员的妻子、母亲,受封之后称之为外命妇。
命妇,无一例外,均由皇帝亲自诏授,其“章印绶佩,皆如其夫”。
并且,根据各自受封的品级规定,还会有相应的“朝服公服”。
形式上看,有服有印,还真像个官。
命妇,也不是白给的。
除了领朝廷俸禄,还得参加朝廷的各种大典,比如朝贺、祭祀、大婚、国葬等。
一般情况下,大隋朝的一品官妻、母,为国夫人。
而三品以上的官员妻、母,为郡夫人。
现在大屋作的老婆、阿布契郎的母亲王蔻,就是妥妥的郡夫人。
四品的官员,其妻、母,受封为郡君。
自然的,娥渡丽和温璇,做为正四品上官员的阿布正妻(平妻),就被受封为郡君。
五品官的老婆、母亲,会被受封为县君。
那母亲和妻怎么区分称谓呢?
那就是在母亲的封号前加上一个“太”字。
例如,若大屋作没有任何官职,那王蔻就会因为儿子的官位,也会被封为郡君。
大家敬称的时候,为了区别于娥渡丽和温璇,就得称其为“太郡君”。
可以这么说,在大隋时代,五品就是一个人仕途上的一道重大门槛。
一旦跨过而晋升,也就是从五品开始,他就算是正式跻身于国家高级干部的行列了。
从此,服朱衣,佩银鱼,封妻荫子,门楣显耀。
大年三十日,夜。
这是一个一千四百多年前的夜晚。
此时,在大隋东都洛阳皇宫内,一场盛大的守岁仪式,正在上演。
皇宫内,灯火通明,人们争相庆贺。
这一晚,阿布一家五口,全都要在皇宫里度过。
隋炀帝除夕守岁,其奢华程度阿布早有耳闻。
今夜一见,果如其闻。
殿前,分别用沉香、檀木两种香木,架起九十五架篝火。
如天上星局,拱卫中宫。
那火焰,最高的达十余丈,烟火烧出的香气,弥漫在庆祝现场的每一处地方。
这一夜,可不得要烧掉这等珍贵香木几百车?
广皇帝今晚盛宴款待群臣,而自负文采卓著的文人才子们,则踊跃献诗祝贺。
广皇帝也是个好文好诗的,一时之间,你来我往,骚气漫天。
场面,真的非常隆而雅致!
大家先恭请广皇帝赐诗一首,皇帝自然是无有推辞。
作诗,光皇帝还没服过谁!
当即,广皇帝赋诗一首。
“三元建上京,六佾宴吴城。朱庭容卫肃,青天春气明。”
他停顿片刻,接着吟道:
“朝光动剑彩,长阶分佩声。酒阑钟磬息,欣观礼乐成。”
“圣上好诗!”
“硬语盘空,皇上天才!”
“我皇万岁!”
……
马屁如雷,响彻宴饮的大殿内外。
既然皇帝开了头,群臣怎能落后。
于是,几乎每一个有头有脸的臣子,都献上了提前准备的大作。
这个时代的贵族大臣,尽管文学教育都不差,但是对于诗词歌赋。还没有像前朝那样都有深刻的造诣。
立国才二三十年,许多文化的基因,才刚刚开始复苏。
所以,这诗歌的水平,就显得参差不齐,整体上欠佳。
特别是魏晋南北朝时期那种文坛繁复侈靡之风,仍然不减。
很少像广皇帝那般,有一股天然、朴实、豪迈、清新之风。
……
在众多的诗词中,倒是有几个年轻人的诗,脱颖而出,获得一致好评。
一个是唐国公的二儿子,李二郎。
他的诗是这样:
“暮景斜芳殿,年华丽绮宫。寒辞去冬雪,暖带入春风。阶馥舒梅素,盘花卷烛红。共欢新故岁,迎送一宵中。”
阿布也被逼抄了一首,是李义山的诗。
“消息东郊木帝回,宫中行乐有新梅。沈香甲煎为庭燎,玉液琼苏作寿杯。”
“遥望露盘疑是月,远闻鼍鼓欲惊雷。昭阳第一倾城客,不踏金莲不肯来。”
这诗一出来,不仅众人皆赞,就连自己的老婆温璇和迷妹子杨吉儿的眼中,也是神采飞动、眼波流转。
后来,一个姓杜的小官僚也出了一首好诗。
“季冬除夜接新年,帝子王孙捧御筵。宫阙星河低拂树,殿廷灯烛上熏天。”
“弹弦奏节梅风入,对局探钩柏酒传。欲向正元歌万寿,暂留欢赏寄春前。”
阿布一听,大为吃惊。
这不是杜子美他祖父杜审言的那首《守岁侍宴应制》么?
阿布问身旁的高士廉这人是谁,高老头捻须想了一会说:
“晋代大学者、名将杜预之后,孝义驿杜甫。”
啊?
那杜审言呢?
杜甫不是晚唐的吗,怎么现在就出现了?
时间序列,变了!
阿布的心里,立马变得沉甸甸的。
果然,当原来历史中另一位大人物李治的《守岁》,也被一位叫朱彪的年轻胖子吟出来后,阿布就知道,这个时代已完全与昨日不同。
“今宵冬律尽,来朝丽景新。花馀凝地雪,条含暖吹分。”
“绶吐芽犹嫩,冰台已镂津。薄红梅冷,浅绿柳轻春。送迎交两节……”
……
“南渡轻冰解渭桥,东方树色起招摇……殿上灯人争烈火,宫中鬼子乱驱妖。宜将岁酒调神药,圣祚千春万国朝。”
……
诗都是好诗,但阿布已经感觉淡然无味。
未知,意味着变数。
变数,就是失控!
一夜连两岁,五更分二年。
燃巨烛,燎沉檀。
儿童强不睡,相守夜喧哗。
太常寺卿和他的手下一众官吏,今晚最忙。
他们指挥数千皇家歌舞乐团的帅哥美女,在承乾殿前,正在进行盛大的“傩舞”表演。
一位男童,戴着狰狞的假面,红黑衣裤。
他敲击着羊皮鼓胡旋跳跃,宛若灵异……
这孩子,是今晚的领舞,周围的群舞,都是他的陪衬。
他飘逸、灵动、鬼魅、恐怖,却又震慑人心……
巨大的蜡烛,熏熏燃烧的香木……
暗夜如昼。
皇帝,嫔妃,皇子,皇女,皇孙……
皇亲,国戚,重臣,外宾,女眷,贵子……
他们手持酒杯,里面是椒柏酒……
他们或在殿内阔谈,或者凭栏观舞……
歌舞,诗文,美酒,功德。
香烟之外的霄汉和明月,以及挥散不尽的寒气……
年糕、饺子、糍粑、汤圆……
荷包蛋、大肉九、全鱼、福橘……
瓜果、花生、瓜子、香茗……
数不尽的美味肴馔……
新旧年交替的时候,粟末地特供的黑牌爆竹和烟火,临空炸响……
火树银花不夜天,今宵尽兴不归眠。
大隋春晚,尽欢!
第二天,不得不早起的阿布全家五口,睡眼惺忪地端坐在主房厅堂正中。
粟末地来的所有人员,将前后院子拥挤得满满当当的。
刚才,所有人隆重地在德叔的指挥下,祭拜了祖宗。
并,遥对东北,向远在粟末地的亲人们叩头拜年。
这会儿,需要给大家发红包,又叫压岁钱。
粟末地的压岁钱,是特制的金币、银币。
另外,为了便于大家出门购物,阿布还给大家准备了一吊或半吊钱,同时将俸例钱也一并发给大家。
每一个人,都是穿着最喜庆的衣服,上前给阿布和其他主子们磕头拜年。
这时候磕头拜年,是一个非常正式的礼节。
向长辈、主子们拜,绝对没有什么有伤尊严的的感慨。
这是一种忠诚、守信、敬重、端严的表达方式。
府中的人们,一下子得到这么多钱,自然是高兴得欢天喜地。
他们会将大量的钱存到自家亨德利商行的柜坊里面,只留下这十五六天够花销的就行了。
柜坊,是什么东西?
柜坊,由邸店衍生而出。
这时候大隋虽然铜币匮乏,但由于海上贸易和丝绸之路范围的拓展和蓬勃发展,商旅客乘剧增,其中的商机也随之突显。
客栈,商行、酒店、货铺、食肆等行业,数不胜数。
商业的发达,让钱财物帛在远程运输的贸易链上变得问题极大!
商人们,急需一个类可以寄存收取的机构,来解决钱财运输的矛盾和风险。
所以,邸店便应时而生。
邸店,满足了大部分客商积存货物钱财的需求。
这其中,柜坊的生意显得非常独特而便利。
柜坊,专门经营钱币和贵重物品的存放与借贷业务,是从酒店旧有业务中分离而出。
最后,伴随着市场需求猛增,很快发展成为一个单独的早期信贷分支机构。
柜坊的经营模式,同钱庄、当铺有些相似,但又完全不同。
它不以当朝政府的意志为根本,代表着整个社向前发展的大趋势。
后来,随着借贷方式的一点点完善,官方的势力开始介入。
柜坊经营钱币、贵重物品存放,以及借贷的流程等,都有了政府信用的背景。
比如,收取存放物品,需要从官署开具相应的证明,才能够从柜坊中取出相应的钱物。
这似乎和阿布前世的银行差不多!
但实际上差远了!
虽然因为有了官方的背书而让存取有了保障度和信誉度,但柜坊的时代局限性,让它不可避免地占据了更多的利益和主动权。
就像这时柜坊的借贷利息,常常能高达四成利左右。
这是一桩巨赚不亏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