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和大隋王师做生意的人
“广,你也太小看天下人了!”
“好吧!既然大隋来的是疲困饥饿之师,那我尉支文德就给你们一个教训!”
侦查归来的尉支文德,洗了个热水澡,神清气爽地来到城主府大堂。
“诸位,既然大隋人视我等如无物,敢以无粮之师,偷窥我高句丽宝地,那就让他瞧瞧我高句丽男儿的勇猛!”
“天予不取,必受其咎!众将,听令!”
“喏!”
……
大隋军无视眼前的乌骨城,毅然拔营选择绕道东去。
大隋的三十几万军队,在高句丽乌骨山脉的山间道路上,拖得老长。
所有人显得垂头丧气,全然没有了刚刚出发时那种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样子。
前军过去了。
中军过去了。
后军,押运着不多粮草的车马
战马、驮马、驴子、骆驼……紧跟其后。
这些牲畜,全都是瘦巴巴的,没有一点精气神!
突然,一阵金鼓大响!
山间林中、沟壑、后方,涌出无数嚎叫着的高句丽军队!
他们,都骑着矮小健壮的果下马!
士气如虹,锐不可当。
大隋的后军有点混乱,开始闹哄哄地拥挤着向前狂奔。
于是,大队后军开始向前狂奔,追赶前面的中军求救。
而后面和左右的高句丽军,则死命地想咬住、合拢包围,吃掉后军。
你追我跑!
一里,两里,三里……
这大隋军,看着饿得没精神,可是逃跑起来,还真不慢!
足足跑出五里多路,这高句丽大军才堪堪围住乱作一团的大隋后军。
毕竟,埋伏的地点,距离目标还是有点距离。
否则,早就被发现了。
“哈哈哈……,天助我也,让我旗开得胜,首得战功!”
“众将,给我杀,不留活口,看大隋残军还如何袭击我王都城!”
尉支文德双腿一夹胯下的果下马,扬起长矛,身先士卒,冲向大隋军队!
活像一头发疯的野猪!
“大隋军,没了战马、牲畜、余粮,还能怎么蹦跶?!”
……
所有冲锋的高句丽军队,愉快地憧憬着胜利后的各种美梦!
………
“咚咚咚咚……”
一阵沉闷的鼓声响起,受潮后的象皮鼓有点发闷。
一面黄边红底黑字的大旗,陡然升起,高高立上了山头。
上书:金鼓。
“杀!”
“杀!”
……
杀声四起,无数隋军在密林、沟壑、山峦之间,冒了出来。
情形和最初埋伏时的高句丽军,如出一辙!
在鼓声响起的刹那,尉支文德就知道自己上当了!
老谋深算的宇文述和于仲文,将计就计。
“野战,真是小儿科!”
尉支文德后悔得差点昏了过去!
“大意了,轻敌了!”
可是战场就是这样。
你能做初一,人家就能给你做十五。
就比谁更阴险,更能忍得住!
三万高句丽大军被包了个饺子!
因为这两个大隋的老家伙,选择包围的地形更佳!
尉支文德知道自己败了,毫不迟疑。
在混乱中,他快速乔装,逃出包围圈,仓皇奔向鸭绿水。
仅仅活着带出的人马,才两千余人。
此战,大隋疲兵大获全胜。
俘虏两万六千余人,获得果下马无数,军资无数。
但遗憾的是,粮秣很少,很少!
出城而战的尉支文德,并没有带多少粮草。
缺粮,仍然困扰着这支劳师远征、孤军深入的大隋奇军。
他们能做的,只能是彻底收刮俘虏的军粮……
杀伤马、死马、瘦马、弱……
这些高句丽俘军,变成了光秃秃的人,只剩下单薄的中衣,在秋天的凉风里凌乱无比……
军纪,命令,终于倒在了残酷的现实面前。
宇文述、于仲文、慰抚使尚书右丞刘士龙三位老大,又遇到了大难题。
俘虏,怎么办?
坑杀?
可杀俘不祥,更是违背广皇帝的命令呀。
不能杀!
那放吗?
谁敢放?谁能放?怎么放?
……
其实,关于杀和放的争论,说到底,是因为大隋军的确无粮了!
自己都没吃的,那这两万多高句丽俘虏能有吗?
可是,就这样带着,让他们饿杀?
这也太……
智计百出者,道貌岸然者,杀伐果断者,都没有了主意!
这事,得抓紧向皇帝报告。
但缺粮的事,却是万万不敢报告给大皇帝的。
否则,在座的所有人,全玩完!
就在大家焦头烂额之际,一个营门校尉报告,营外斥候带着一些人前来求见,自称是高句丽的逃亡商人。
逃亡商人?
任何一个国家,都有逃亡者,或因政争,或因王权,或因罪孽……
高句丽,自然概莫能外!
“因什么逃亡的商人?以何缘由而见?”
于仲文年纪大些,强于智谋,因此问得比较详细。
“来者说,他们是高句丽已故婴阳王的死党,在去年高句丽国内夺权大变中落败,于是流落于山林。听闻大隋王师有忧,愿意提供些许帮助!”
“啊!竟有此事!”
宇文述拍案而起,惊呼道。
于仲文和刘士龙面面相觑,深感诧异。
帐中的其他将官,也是议论纷纷。
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有人会主动找上门来,替大隋军队解忧!
何忧?
粮食啊!
看来许多人早就看出了自己这支军队缺粮的窘境!
宇文述将目光看向于仲文和刘士龙两位大人。
“次武,刘大人,你们二位如何看?”
“恐怕有诈啊!”
刘士龙捋着胡须沉吟着说道。
“现在估计整个高句丽上下,都知道我军缺粮,而我军派出的搜粮队四处征集,所得者寡。由此可知,高句丽人早就将民间浮粮,搜刮殆尽。可听来人的意思,口气还不小啊!”
宇文述点点头,又看向老将于仲文。
“是有风险!”
“但为今之计,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我军有三十万之众,虽有饥色疲惫,但新得大胜,士气正旺,绝不怕任何来战之敌!”
“所以,我建议,还是放他们进来,且看这些人有何话说,到时再作计较不迟!”
于仲文说完这话,幕帐中的人连声应和,显然是赞同老将军的说法。
“放行,让他们派一二人来见!”
宇文述对营门校尉喝道。
营门校尉施礼,退出营帐而去。
不多时,斥候都尉尉迟恭带着两个身穿高句丽服饰的人走了进来。
“卑职尉迟恭,拜见大将军!”
身材魁梧矫健的尉迟恭,躬身行了军礼。
然后不亢不卑地禀告事情缘由。
“卑职和众骑,在南八十里外巡游警戒时,发现这些自称流亡商贾者,一十三人。”
“他们头人,其言高登者,乃故高句丽婴阳王族弟,因去岁争权失败,流窜于山林。其言求见大将军,可解大军之忧。卑职搜查验证无虞,乃带其归来!”
说完,递上详细的口供记录和画押。
再看那两人,甚是仪态不凡,并没有寻常老百姓见了大人物畏畏缩缩的样子。
宇文述拿着记录看了看,递给了于仲文,然后将目光投向二人。
为首之人,身高中等,面皮白净,颇有儒雅王贵之气。
另外一人,身材高大,虎背熊腰,显然是长于军伍之士。
见宇文述看向自己,两人不约而同的行了一礼,却是大隋江湖中左手抱右手的武人吉拜之礼。
显然,对方是以江湖人的角色,拜见大军。
“大将军,在下是先王堂弟高登,先父高宾。后流落江湖,做些粮食买卖,不知大将军可否感兴趣!”
宇文述对于对方不以大隋之属民行见官之礼,倒是毫不在意。
但是尚书右丞慰抚使刘士龙不乐意了。
“大胆!无礼刁民,为何见官不跪?焉是藐视我大隋国威军威?”
“这位大人有礼了!”
这位叫高登的汉子,一点也不紧张,而是又朝刘士龙行了一个抱拳礼。
“在下,流亡日久,早已不是先高句丽王之民,也非现伪高句丽王之民,既是如此,何来与大隋臣民之干系?”
“另外,在下还想问这位大人,当年高句丽内叛乱,弑王篡位,那贵主国的拨乱反正之师,可曾出现?”
“哦,这,这……我等这不是来了吗?”
刘士龙差点被此人的犀利言辞给问住,说话显得极不自信。
“是啊,是啊,只是早已经王朝变化,正朔难寻!彼不以我为民,我何故以民居之?”
这位高登的确是口才一流。
不仅将刘士龙问得哑口无言,就连在座的其他将官,也是自觉面目无光。
当年的事,大隋做得的确有点不地道。
不仅不对反贼伪王加以训斥,再派遣大军拨乱反正,反而不动神色地承认了高句丽的巨变。
并且,后来还依高建武和渊爱索吻的上表请求,册封了他们。
“咳咳咳……”
宇文述见情形有点尴尬,忙咳嗽了几声,放下官威架子,也抱拳行礼道:
“高义士请了,失礼失礼,那咱们就以江湖之礼相见!”
“来人,看座!”
门外的校尉立时搬进来两个胡凳。
那叫高登的人谢过,稳稳坐下,显得落落大方,很是得体。
傍边那位猛士,却是紧紧跟在那“高登”的身后,站得笔直挺拔,威风凛凛。
尉迟恭,退到帐门口,等待随时传唤。
“敢问高义士,听说你能解大军之忧,这话从何说起?”
宇文述放下手中的笔录画押,温和地问道。
“请问这位大人是?”
“哦,失礼了!我来介绍一下。”
宇文述有求于人,也变得格外热情。
开始介绍幕帐中的一众大官。
“在下宇文述,这位大人是右翊卫大将军于仲文,旁边这位是尚书右丞刘士龙大人,……”
宇文述一一向来人介绍了大隋众将。
这个叫高登的青年,也站起来一一向众人抱拳行礼。
“失敬,失敬,在下久仰诸位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高登”重又坐下,便道出了来意。
“去年,我等数万人马,走投无路,只有乘船南去,在长口附近海面小岛落了脚。”
“几万人生存不是小事,无奈之下为了生活计,便依靠以前的关系,做了海商,专门做了粮食买卖。”
“能做的生意很多?为何独做粮食生意?”
于仲文奇怪地问。
“于大人可知,这高句丽老百姓长期缺粮?”
“高登”反问于仲文。
“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我军派出征粮大军,总是所获无几。另据此地老百姓言,一年下来的粟、麦、禾稻等庄稼,其产出非常有限。”
“再者,那渊爱索吻之政推出后,更是让在野之民缺粮的紧!”
于仲文也不藏着掖着,便将了解的情况一一言明。
“正是如此。”
“我等,虽然非当朝之民,然仍是我高句丽血肉联系的族民,遍布四野的老百姓,我们也得让他们有饭吃,不至于饿殍遍地才行。”
“在下无德无才,救不了这高句丽的天,但若能救下一两个无辜老百姓,却是好的。”
“这一年来,也算是老天爷赏口饭吃!”
“我们在海路上还算平顺,与倭奴国、百济、新罗、大隋等地,做起了粮食贩卖生意。”
“高等”介绍了自己的过往,虽然粗疏,但脉络分明。
“哦,原来如此,高义士悲天悯人,实在让人肃然起敬,佩服,佩服!”
“那敢问高义士,您手中可有现粮?”
宇文述听了,信了大半,连忙问道。
“大人说笑了!”
“这荒郊野外的,怎可能有现粮!我等的粮食,全都是在各个河口、海港的大仓库之中!”
“唉——,原来如此,远水难解近渴啊!”
刘士龙惋惜的长叹一声,甚是失望。
帐子里的其他将军,也难掩低落之色。
“那请问高义士,您如何替大军分忧?直说了吧,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粮食!”
宇文述,终于打开窗户,说了亮话。
摊开了说!
“大人别急,我等既然登门来访,自是有解忧的办法。”
“高登”说完,便掏出一张折叠好的纸,递给宇文述。
宇文述展开一看,却是一张线条粗略,但甚是精准的高句丽地图。
只见上面画着几条弯弯扭扭的线条,一看就知道是高句丽的各处河道。
在每条河道的拐弯处,总有一些星星点点的标记。
“这是?”
宇文述疑惑地问道。
“这些标记的地方,便是我们储备有粮食的地方。每一处虽然不多,但想来能够缓解大将军的燃眉之急!”
“真的如此?不知各处粮秣可有多少?”
宇文述按捺不住,一下子站起身来,并将手中草图,递给身旁的于仲文。
“或千石,或万石,总数应该在二十万石左右,但分散在各处!”
“不过,敢问大人,所需几何?”
“高登”不慌不忙地道。
“这么多?好!我们现在所需……”
说着,宇文述将目光投向帐下的大军主薄,陈叔达。
陈淑达走出一步,朗声说道:
“启禀大将军,我大军三十万人,发兵时携粮秣九十五万石。现行程近半,根据计算,尚需粮秣五十万石以上。“
“如果只是要保证到达浿水,只需三十万石,届时如能与来护儿大将军汇合,便能得到接济,粮荒可缓!”
宇文述一点头,陈叔达退下。
陈淑达何人?
字子聪,吴兴人,陈宣帝第十七子,陈后主异母弟。
既出身于南陈皇室,陈亡入隋后,却历任内史舍人、绛郡通守,此次被广皇帝任命为东路奇军主薄,隋军远征。
为什么要提一下他?
因为他还有一个身份,便是粟末地孙思邈的老婆陈音儿的亲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