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风起王都城
“好一个大对卢!”
“不愧为三世为宰的顾命大臣,这言辞,可不是一般的犀利有理。”
“大对卢,我再问你一句话。”
“你是说,我高元坏了朝堂的规律?”
高大元脸色铁青,话语阴沉。
“祖制不可轻废,纠偏改错,真言相谏,乃是老臣的本分!”
渊自由根本不在乎高大元色厉内荏的做派,他占住程序规矩的要点不放。
那意思很明白,今天我就是和你平原王杠上了。
这时候,渊自由战意盎然,心里激动如火。
“你高大元破坏规矩在先,违规缉拿大臣在先,证据不当采取在先,有什么样的君主,就有什么样的臣子。”
“所以,今天我就学着你,也破坏一回规矩给你看看。”
“你不顾及老臣、重臣的性命和面子,那我这个七十有五的古稀之人,还有什么顾忌的?”
“再不出手,盟友便会一个个被清除,到时候自己孤掌难鸣,那就再无出头之日,灭顶之灾近在眼前!”
“还好,痛失儿子之后,我隐忍日久,现已做好了万般准备,那就和你高大元好好过过招!”
“祖制,好一个祖制。”
“大对卢,祖制就是让那些狂悖之徒谋夺我皇族性命,而我只能袖手旁观、做一个傀儡?”
“祖制就是明明叛逆之徒证据确凿,依律处斩,但现在却能逍遥法外,再次行凶?”
“大对卢,你说说,祖制是否能是将我王族权威放在一旁,你说不妥就是不妥、无罪便是无罪、枉法就是枉法?”
“十三年丁丑冬十月,丸都城狗贼干朱理叛乱被诛之事,大对卢可曾记得?”
那时候,渊自由十二岁,阳原王当政。
阳原王,就是那个被北齐使者崔柳,当着高句丽所有臣工的面,用一顿还我飘飘拳揍得从坐床下滚下来的那位。
当时,渊自由的老爹也是大对卢,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的郡主被揍,一点儿也没有个表示。
“左右雀息,不敢动,乃谢服,柳以五千户反命。”
当时,王室争位大战余韵初定,国王和大对卢更是是一对冤家,高句丽大权基本上被渊自由他老爹独揽。
即使如此,当丸都城大将干朱理叛乱败露之后,阳原王一言而决,诛灭全族。
干朱理的儿女亲家渊自由他爹,连个屁也不敢放。
为何?
因为谋反判决的决定权,最终都在国王手里。
国王说赦,再大的反叛罪也得放过;国王说死,那叛乱者再无活路。
说白了,这也是一条高句丽自古至今不成文的规矩。
什么是祖制陈法?
这就是啊!
可人家渊自由不认,也有说道。
哪一条律法中明确了国王的这个特权?
既然有诸加评议大会和大对卢,就不能天纲独断,所有事务都得按照规矩来。
可是,现在这高句丽的世道,真有实在的规矩么?
臣不像臣,王不似王!
高大元的话,让渊自由不禁撇了撇嘴。
是啊,他渊自由难道比他爹还厉害
他爹也没有否认过这一条,现在到了渊自由手里,就可以翻脸不认?
可是,渊自由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所有的谋划、隐忍,已经到了不能再退的地步。
“大王,祖制乃陈法,皆俱有明文在列,可问大王所指可有明文,若有,老臣必当严格遵从,绝无异议。”
“大胆!”
“渊自由,你竟然敢质疑王权?真以为你就可以颠倒黑白,为罪者翻案?”
“老臣不敢,只是禀直进谏,我既是大对卢,也是五大加之一,议决之事,乃我当有之权。”
“且大王所说质疑王权、颠倒黑白、为罪者翻案之责,老臣不敢苟同!”
“诸大加在此可以作证,我渊自由光明磊落,可有错处?”
“老臣斗胆,大王听信谗言,动用中里台之便,诛杀功臣,违律诱捕,构陷罪责,炮制证词等事,倒是值得众位大加商榷!”
所有大加、臣工,都当了鹌鹑。
高宾,也不好出口。
这就是大对卢渊自由的权威!
权倾朝野,不是假的。
渊自由,是真豁出去了!
说这些话,可不就是和高大元彻底撕破脸皮?
国王和大对卢,很少有没有矛盾的。
这是权力的死结。
是老高家三驾马车政权设置的必然结果。
但是,当场当面锣对面鼓的干起来,这场景恐怕近一百年都不曾出现过了。
专权如渊自由他爹,也没有这么干过。
君臣之间,总要保持一个表面上的和谐,哪怕背后全是刀光剑影、不死不休!
作为一个国家,总也需要一张好看的脸面呀。
可,现在呢?
这两人,两大势力,终于将尖锐的矛盾展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了。
“好,太好了,你终于说出了你的心里话,不再当一个伪君子和缩头乌龟!”
“来人,扶大对卢坐下!看我是如何听信谗言的!”
“你,你敢?你要怎样?”
渊自由大吃一惊,显然没预料到高大元来这一招。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自己是讲理的,也是耍横的。
本以为高大元做为一国之君,自然要维护理法秩序,再怎样也得按照自己设定的套路来。
没想到,这高大元直接来个楞的,更像是不要命了!
难道这家伙不知道现在王幢军主力分散,高句丽内部空虚,自己已经将倭人、死士、部军,布置完毕?
难道真的不要命了?
“我不会将您怎么样。”
“您毕竟是我的大对卢,有没犯过什么错。”
“我今天,只是要您好好坐着看看,我是如何处理胡氏一党谋反之罪!”
高大元说完,示意冲上来的中里台武士,一左一右将渊自由“搀扶”在软凳上坐下。
渊自由又惊又怒。
气得一口痰没上来,在喉咙里咕噜直响。
“渊爱索吻呢,快来照顾你爷爷!”
高大元看见渊自由的样子,便大声喝道。
可是半天功夫,没有渊爱索吻的影子。
“人呢?”
高大元喝问台下的高俅。
高俅左看右看,就是没发现渊爱索吻的身影,以为这小子是尿憋方便去了。
“好了,传医官!”
旁边早就有依例候着的医官,忙上来看护渊自由。
还一会儿揉弄,老家伙终于恢复过来。
高宾突然眉头一皱,便叫过高俅,向他耳语一番。
高俅一听,便是一愣,然后神色有异地急急后退出去了。
“众位大加,爱卿,请移步鸿门阁!”
高大元一声大喝。
众大臣心里咯噔一声,渊自由也脸色大变。
鸿门阁,斩将台,有事没事莫进来!
鸿门阁,是一座内城城墙上的高楼。
在此,可以俯瞰中城,远眺外城。
而鸿门阁脚下不远处,是一处巨大的平台,位于内城外西南。
也就是王都城衙署城的正西北,靠近普通门。
这个地方非常特殊。
它既是王都城祭祀地君英魂的地方,也是著名的刑场。
这刑场可不一般。
专门是用来斩杀犯错的王室子弟、朝廷高官、敌国大将的地方。
在这里处决的犯人,虽然罪有应得,但却和常人不同,其生死多少关乎国家命脉前途。
或许在此设置刑场,既有警示王室百官作用,也有祭奠先辈英烈的意思。
但不管怎样,这里总归是血腥恐怖之地,故而恁谁也不愿意在此多走一回意。
所以,尽管位于中城和内城之间,但也是最为冷清、孤寂的地方。
参加诸加评议大会的人们,在高大元带领之下,从大章宫出发,一路南行。
他们于静海门登上宫墙,来到鸿门阁。
渊自由也在两名中里台校尉的“照顾”之下,站在了高大元旁边。
他们两人,站在所有人的最前面。
渊自由的身子有些颤抖。
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惧,还是期待。
如果不是两个武士勉励扶持,他一定会倒下。
面对斩将台四周,那戒备森严的王幢军和中里台武士,渊自由一阵恍惚。
这一刻,真的要来了吗?
不过,他有点想不明白,高大元为什么要如此鲁莽行事?
“难道,你就不怕这些大加,因此唇亡齿寒,最后选择与你彻底决裂?”
压制王权的膨胀,可绝不是他渊自由一个人的迫切意愿。
“李仙奴,大室提额……这些人,哪个是会愿意有一个刚愎自用、强势无比的国王的?”
“一个国王,如果没有了自己这些大加的支持,算什么呢?”
“难道,就靠你的区区几万王幢军?几万中里台爪牙?”
“呵呵!整个高句丽,可有三百万人,有六十万兵。”
“可那兵中,除了你的那些归附爪牙,亲任武将,绝大部分人,可都是部族之民啊!”
“今日你高大元是王,明日我们联合起来,就可以是高建武、高大阳,甚至是渊……”
“看来,自己的那些后手安排的确是……”
“可惜,自己还是误算了一招,那就是高大元的懦弱!”
“他,这是不顾大局、不按规矩办事啊。”
“幼稚,愣头青!”
“年纪已经不小了啊,他以前,可不是这样!”
“但现在呢?”
“怎么竟然变得鲁莽,任性,大胆,疯狂,咄咄逼人!”
“急躁啊!”
“对,他急什么呢?”
“难道风起云涌的叛乱,还不足以引起他的服软和妥协?”
“几百年来,朝堂上王权和相权、君主和大加之间,不就是你一招、我一招,然后再握手言和好好说话的吗?”
“你这是直接掀桌子啊!”
“一个胡海珊池,难道能比得上一国之君的位置?”
“我们,只是想要做为大加的待遇和空间而已,你还要怎样?”
突然,渊自由的心中闪现过一个幼小的身影。
高俊!
“难道是他?”
渊自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如果是这样,哈哈,你就想多了!”
渊自由张张嘴,但没说什么。
他瞪了瞪眼珠子,眼角闪过一丝恶毒的亮光。
现在,他反而有点小小的期待,想冷眼看看,接下来高大元的表演会如何收场。
恰在这时,只见高大元一挥衣袖。
高宾立马喝到:
“开始!”
只听当值武官高喊:
“带逆犯胡海珊池、胡东列海等,上斩将台——”
命令,一声声传了下去,拖得好长。
突然,左手不远处的地方,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兵器交加和呼喝之声。
所有高官面面相觑,忙探头向那声音传出之地望去。
高大元、渊自由、高宾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突然地情况。
高大元一脸的错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高宾眼珠一转,立马神色大变。
他抢到高大元身边耳语一番,高大元脸色立即变得阴沉无比。
他们两人,一同看向渊自由。
渊自由却全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刚才颤颤巍巍的样子,早就不见了。
嘴角,荡漾着些许的欣慰。
影帝啊!
声响,来自宫城脚下的中里台总盘。
内城扩建之后,成局里雍仓胡同铁枪营,中里台的办公和总盘所在,就基本上贴着内城的宫墙。
正位于靖海门和朱雀门之间。
站在靖海门西边鸿门阁之上,就可以影影乎乎地看到中里台总盘那边的情况。
只见正有两伙人马,拼命砍杀。
一方,身穿紫色制服,显然是中里台衙役;而另一方,似乎既有紫色服饰者,又有白衣黑衣者。
他们在激烈厮杀,仿佛又在互相争夺什么!
“不好,有人劫囚!”
高宾大喝一声。
鸿门阁中,惊呼四起,乱作一团。
“传令官,击鼓十五,锣十五!!
“是!”
立即,密集的鼓点和锣声便响了起来。
“王幢军虎杖营!“
“在!”
一个跪怒部出身的郡头应声而出。
“左背骨,保护好大王,看住所有人等,谁也不许动!违者,格杀勿论。“
“是!”
左背骨领命而去。
“次莫若高安!”
“在!”
小安子,从高宾身后闪出。
“这是虎符,你紧急前往北城,调集王幢军左部、右部。
“立即封锁城门,沿街巡视。
“如有异常人等,先行扣押。如有反抗,一律格杀!“
“是!”
“豹爪营,随我前去支援。”
“是!”
一阵爆喝,响彻城墙。
高宾率领豹爪营狂奔而去。
就在这个时候,外城方向,升起好几股烟柱。
紧接着,密集的鼓声也此起彼伏地传来。
城门鼓!
有人袭击城门守卫!
“哈哈哈哈……”
渊自由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大王,看见了吧!这就是你经营的大好河山!”
“渊自由,你……”
“我怎么了?我只是看这景象,颇怀念先王治下的海晏河清。”
“而你,刚愎自用,信任小人,残杀重臣!”
“看看,就是因为你,生灵涂炭,祸乱四起,就连这王都城,现在也烽烟四起!”
“大王,你还没看明白吗?”
“这就是广大臣民,对你的不满啊!”
“收手吧,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