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陈兵问路
突厥人陈兵边境。
粟末人和高句丽,立即有了反应。
高句丽,派出王幢军一万,消怒部和绝怒部派出部族力量十万,运动至北扶余城。
粟末地,派出重影军,一万五千人。
东北地虽然风雪交加,天寒地冻,但战争的阴云已经死死地笼罩在白山黑水之间。
营州大营,也在郡守大屋作的协调下,紧急派出边防大军八万,调往三军对垒的附近,进行就近警戒。
大屋作不顾严寒,也亲自前往哭驼岭,问责迟吉奢。
对于各方的反应,突厥王庭显然有所预判。
一方面早已经派出使者前往大兴城,拜见广皇帝,说明情况。
另一方面,也给周边各郡特别是营州郡派出使者,递交通表。
然而,仅仅剿匪平叛自然是说不过去。
因为突厥人用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绝非剿匪那么简单。
对于五千人偷袭粟末地的事情,大屋作自然是心知肚明。
但既然儿子说了让自己装作不知道这回事,那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这样反而少了许多口舌。
只要装傻充愣,就可以了。
当大隋的日月星辰大旗,在装扮得富丽堂皇、威风凛凛的仪仗维护之下,出现在迟吉奢的视野里的时候,突厥大营一阵骚动。
人的名,树的影。
大隋在这十年中对整个突厥的伤害,以及展示出的强大,已经深深地刻进了突厥将士们的骨髓。
一个身穿绯红战袍的将军,骑马趋近突厥大营众人面前,高声大喝:
“天朝大隋营州太守大屋作驻守此地,着突厥将军前来拜见说话!”
说完,就拨转马头,吧嗒吧嗒地回去了。
“唉,走吧!”
迟吉奢叹了口气,整了整衣冠,朝自己的几个从官和卫队头子点点头。
而后,便驱动战马,从营前的列队中脱出,向前方的隋朝营栅驰去。
来到隋营门口,众人下马,迟吉奢的通译上前禀报。
“突厥都拔可汗帐下大叶护迟吉奢亲王,求见隋营州太守。”
不一会儿,一个年纪不大的青年校尉,大踏步的走出来。
身材挺拔,面目英俊不凡。
“迟吉奢亲王,太守有请!”
来的,正是阿布契郎。
“呔,隋人无礼!”
“我大叶护迟吉奢亲王至,太守自当亲迎才对,怎派个乳臭小子来,可当我突厥无人焉?”
见是一个小帅哥来迎接,跟在迟吉奢身后的一个阔脸俟斤不干了。
本身,前来面见隋人就够窝囊的了,现在这待遇分明是受到轻视和折辱。
这个俟斤就叽里哇啦地嚷嚷起来。
其他的几个梅录和伯克的脸上,也露出愤愤不平的表情。
可又能怎样?
突厥,早就被大隋打断了脊梁。
阿布契郎根本不为所动,尽管他能听懂突厥人的外语。
他微微一笑,又大声说道:
“太守有令,着突厥大叶护迟吉奢打帐相见!”
几个随从还想继续啰嗦,却被迟吉奢挥手止住。
只见他平静地朝对面的阿布契郎行了一个抚胸礼。
阿布见此,也礼貌地回应。
“在下迟吉奢,敢问小将军尊姓大名?”
“回禀大叶护,在下太守治下营州郡校尉杨子布。”
回答不差,的确是阿布契郎的名字,但却是人们知之甚少的汉名。
“哦,这么年轻有为,真是好风采!好,请杨将军前边带路。”
迟吉奢听此人名字比较陌生。
他瞧瞧阿布契郎的样貌,便认为又是大隋朝哪个权贵子弟,来边陲混资历的。
这样的人,最是难缠,一不小心就会惹上天大的麻烦。
再听听此人也姓杨,便更加小心应对,态度和语气也变得很是和蔼可亲。
“多谢大叶护谬赞。亲王请!”
见这迟吉奢也不是粗俗狂妄之辈,阿布便心生好感,客气地邀请并在前面带路。
营州大营是十二卫府的外卫。
广皇帝新近又改革军制,将营州大营改名成营州鹰扬府,仍然隶属于左武卫。
营州鹰扬府骠骑将军的名号也变了,成为了鹰扬郎将;车骑将军改为鹰扬副郎将,大都督为校尉,帅都督为旅帅,都督为队正。
同样的,左武卫的军士们有了一个霸气的名字,熊渠。
按照这个叫法,阿布契郎被广皇帝任命的校尉一职,就是以前的大都督。
怎样?霸气吧。
杨子布校尉领着突厥亲王迟吉奢等人,穿过熊渠仪仗,一路来到中军大帐。
帐前武士持戟交叉,虎视眈眈。
阿布契郎回过头来,朝迟吉奢咧嘴笑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迟吉奢自然明白什么意思,于是朝身边的人说道:
“卸下兵刀!”
几个随从磨磨蹭蹭不想遵命,可最后都在迟吉奢冷冽的目光中选择了屈服。
等这帮人收拾好,阿布大声朝账内喊道:
“帐前校尉杨布,带突厥大叶护迟吉奢亲王,前来拜见太守,及诸位将军。”
“传!”
里面传来一声断喝,那是鹰扬郎将管食吾的声音。
这老小子是个大滑头。
虽然贵为营州鹰扬府的最高武官,可是从来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低。
以前韦冲老爷子在的时候,万事俱以韦老爷子马首是瞻。
现在大屋作来了,也是照旧。
本着“你是太守,你和皇帝家关系铁,你说咋办就咋办”的精神,竟让将军的位子保持得稳固超然!
不知道的,以为这营州太守除了兼任地方刺史,掌管地方府兵,还兼着营州左武卫鹰扬府的统帅之职呢!
可就是这样,即使历任左武卫大将军很想将其调走降职,可都没成功。
他们忽略了这管食吾背后这些坐地虎靠山的作用。
想想,这韦老爷子、大屋作等人,既然皇帝放心让他们掌管边郡这么重要的地方,哪个是来头小的?
大叶护迟吉奢迈步进入大帐。
这时,只见大屋作和鹰扬郎将管食吾,一前一后在帐门口相迎。
大家虽然是久仰大名,可的确是第一次见面。
寒暄介绍一番,宾主双方分列两厢坐下说话,而那些随员们俱都站立其后。
“大叶护,本官就是想问,今突厥陈兵数万,可是有什么计较?”
大屋作当仁不让,首先开口问道。
“太守,将军,实不相瞒,室韦诸地的情况,想必贵方已然了解,本王也就不多说了。”
“我相信,大隋也是认可室韦各部,历来都是我突厥的属国。”
迟吉奢对着大屋作说道。
“没错,这室韦各部,已经归属突厥近乎百年,这一点我大隋并无异议。”
大屋作肯定道。
“那好,请问太守,大将军,这室韦的部众、牲畜资产,可也算我突厥人所属?”
迟吉奢听到大屋作如此答,就继续发问。
“那是当然,所有在贵属地领土上的一草一木,我大隋毫无兴趣。”
大屋作回答的很干脆。
大隋富有四海,物产丰富,还看不上突厥人的那点东西。
“可是太守大人,现在盗匪四起,室韦部众大批逃散,已经有许多人和牲畜进入了贵方地盘,尤以粟末地和高句丽居多!”
“哦?竟有此事?”
“我为天子牧守营州,历来是安静和睦,并不曾听闻有流民马匪进入的汇报啊!”
大屋作一副震惊和不可置信的样子,活像老实的山羊。
似乎,发生在室韦的事情、以及已经进入粟末地的大批人口和牲畜,都和他无关,也没有任何听闻似的。
“老滑头,吃人不吐骨头啊!”
迟吉奢和身后的众位随员心里恶狠狠地咒骂。
但脸上,还得装出一副诚恳有礼的样子。
“可的确有大批牧民流入贵地啊!”
大叶户痛惜地说道。
“大叶护,既然你亲自出面和我沟通此事,相必贵方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和名册。”
“你看这样好不好,你且将那些证据和名册,拿出来,我想我大隋一定会为你做主。”
“只要他们在我营州郡的辖区内,我保证,一人不少、一羊不缺,全给你找回来!”
“你看,如何?”
大屋作说得非常认真,大包大揽。
只要有具体证据和名单,全部将那些人和牲畜礼送出境,交给突厥人。
“这,这……”
大叶护迟吉奢一阵语塞。
这到哪里去找?
人或许有名有姓,但牲畜们,哪里有?
大白羊,花顶牛,还是大骝?
“地上的死尸,全都是朝着这边的哭驼岭,再往前,可就是粟末地的独山口了!”
迟吉奢身后的那个俟斤终于忍不住,大声说道。
独山口,那可是进出粟末地的重要入口。
只是,在座的大屋作、管食吾,以及他们身后站着的阿布契郎、长史、司马、录事、功、仓、兵、骑等曹参军们,浑然不觉。
外语!
这是装作听不懂啊!
“闭嘴,休要放肆!”
迟吉奢见自己人沉不住气,于是怒喝一声,让其不要乱开炮。
那俟斤,竟然嘟嘟囔囔地说个不休。
身子一扭,推开同伴,就朝门外走了。
走了!
一点儿也没给大叶户面子。
大隋的官员,像看笑话一样看着这一幕,看这个亲王到底怎样处置这个情况。
“嘿嘿,让太守和诸位将军见笑了。”
“我突厥武士,比较粗鲁,性子率直,不好意思啊!”
呦呵,这亲王不一般啊!
唾面自干的本事一流!
“哪里哪里,如此率性,甚是可爱,无妨!”
大屋作故作欣赏的样子。
还不忘,夸赞那俟斤的直率憨厚。
“对了,大叶护,你看你们既然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或者名单,却是让我如何帮你们找寻啊?”
大屋作双手一摊,为难地说道。
“唉,太守大人,其实这些牧民和牛羊,也不算什么大事,想来流散到东边高句丽的会更多。”
迟吉奢犹豫片刻,又说道:
“只是,太守大人,实不相瞒,本王带兵在此,实在是为了另外一事。”
“哦,还有其他的事情?”
大屋作和其他隋朝将官,俱是将目光对准迟吉奢。
“咳,咳!”
迟吉奢咳嗽了一下,似乎在想着怎么开口。
“是这样,前些日子,我方有一支兵马,在追查南室韦叛匪的时候,就在此地失踪。”
“啊?兵马?失踪?多少人?”
鹰扬郎将管食吾惊呼道。
这事情可大可小,一支军队在这么近的地方出没,自己竟然没有察觉,这可不妙。
“有五千之数!一人双马,全为我突厥黑狼骑!”
迟吉奢咬紧牙,索性全部吐露了出来。
“五千?一万?黑狼骑?你是说真的吗?”
管食吾失声地问道。
一人双马的五千黑狼骑,那可不是一帮由牧民组成的散兵游勇。
想当年,史万岁带领的隋朝精骑,可是和黑狼骑对战无数,各有胜负。
要不是突厥可汗舍不得让精锐伤了元气而中途撤出,这史万岁能不能随后一战成名,还很难说。
“这么一股力量,怎么会失踪?”
大屋作装作吃惊地问道。
“的确是失踪。半个月都过去了,我方至今也没有收到他们一丝消息。”
“我们将方圆千里,俱都搜索了个遍,但一无所获。”
“当日,他们追击叛匪到此,正值天降暴雪,我们估计,是他们因为迷路,有可能误入粟末地也未可知!”
“啊?你是说他们进入了粟末地?不可能!”
管食吾不干了。
对于人情世故,他可以敷衍。
但是这军事管理上的事情,他可一点马虎也要不得。
按照迟吉奢的意思,突厥人五千精锐寇边不说,还可能已经深入大隋属族腹地。
这些情报,自己做为营州鹰扬府的老大,竟然毫不知情。
这就是典型的渎职和不作为啊。
如果这事情被捅到当今皇帝的案前,照广皇帝的脾性,自己就是有九个脑袋也不够砍。
“你,你,说清楚?真有五千人,来到了边境,还进入了?”
管食吾腾地一下站起来。
眼睛瞪得像一对铜铃,火气外露。
很快,身后的那一帮子随员,也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搞不好,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很可能会牵连到一大帮子的人。
连坐啊!
于是,这些家伙纷纷动容,都将愤怒的目光对准了对面的突厥人。
“这,这,我们只是猜想,迷路也是有可能的……”
迟吉奢,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发怒的隋军,可是让自己深受其苦。
“放屁!”
“有就是有,无就是无,怎么能模棱两可?”
“大叶护,一定要慎言!”
“你要知道,贵方兵马如果擅自入境,那将等同于入侵。”
“即使粟末地乃我属族领地,那也算我大隋的疆域。”
“如果属实,你们的行径,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管食吾,双拳紧握咯喯喯直响,又用恶狠狠地语气说道。
迟吉奢一阵语塞,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说真,大战开启,那就是和大隋再起战火波澜。
即使灭了眼前这些人,可隋朝真正的精锐,那就会像饿狼一样直扑过来。
那时候,可不是八万十万,那很可能,就是百万!
说假,那批人马,可全是自己的命根子,突厥可汗都拔的心头肉啊!
断舍离,真难!
怎么办?
局面,一时间就这样僵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