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部族里的年轻人
总体上来说,大家对于出兵契丹较为乐观。
即使是提出反对即时出兵的人,也大多出于战略稳健和战争准备的考虑。
阿布非常高兴,这样的讨论,非常有益于民政系统和军政系统的运行磨合。
合理的争论,有利于树立朝堂的正气和权威。
对于一个强大的组织,一言而决,绝非幸事。
现在看来,大家的意见基本上是一致的。
至于现在出战和秋天出战的矛盾,并非绝对不能权宜平衡。
于是,他将目光投向司徒友明。
司徒友明见此,于是出言道:
“未料胜, 先料败,此乃取胜之道也。 ”
“既然已经决定出战,先不论时间,我们应该先考虑作战的准备,各种战时、战后的可能,以及应对的办法。”
于是,大家对出战的各种可能进行了讨论。
首先讨论的是战争的形态,有四种。
一是速战不能,变成僵持或者消耗战;一种是抓不住主力,变成追逐战;一种是速胜之后的控制;一种是惨胜之后的恢复。
其次讨论的是战争的影响。
一是大隋的态度;二是突厥的态度;三是周边诸如奚国、室韦、高句丽的态度;三是契丹民众的反应。
最后讨论的是战争的失败。
一是不败不胜的应对;二是小败的应对;三是惨败后的应对。
粟末部过往的战争,要么是应对外族的挑衅和侵略,要么是和高句丽之间的你死我活的对抗。
真正因为自身战略需要,主动去攻击一个国家或者族群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所以,不得不谨慎。
很快,粟末族新生的政府系统高速的运转起来。
虽然在大会上坐在上首的阿布契郎,没有明确何时出兵,但他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
战争,已经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所有的准备,全部是以出战迫在眉睫的假设下进行的。
首先出动的是灰影。
经过大半年的筛选和训练,灰影的三级体系已经慢慢成型,
行动队已经形成五个分队,每队五人。
支援中队人数最多,共有一百五十号人,也对应行动分队分了五个分队,平时以三十人固定分组,如果不足还会抽领别的分队队员进入。
信息中队,因为大多是需要进行文字整理和数字处理,文化要求较高,所以除了本部人员,还吸纳了一批从中原搜过来的高知女子。
为了彻底掌握契丹内部权贵高层和军队的动向,灰影派出了规模达八十人的特种中队,均有行动、支援、信息三方的骨干力量参加,临时代号“黑犬组”。
灰一,成为了这支队伍的战时队长,
临行前,阿布和灰一深谈了一整晚。
黑犬组全部化妆成商旅出发之后,粟末族在狐的带领下,派出了各路使者。
他们分别前往大隋营州和洛阳、奚国、室韦、厥、靺鞨各族、高句丽王都城。
甚至,连远在天边的新罗、百济、倭国也派出了代表。
他们,都带着丰厚的礼物,还有一封阿布契郎亲自书写的信函。
对温璇的信,则是麻烦白青跑了一趟,挺沉的。
因为里面不仅有给温璇的,还有让他偷偷转交给李贤和高宾的信。
杨柳湖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有序起来。
人们,有点沉默,行色匆匆,干活的速度也加快不少。
水力带动的石磨,整日在运转。
麦子变成面,豆子被炒熟。锅盔,被一个个烙好装袋。
肉干、盔甲、兵器、马掌、马镫、帐篷、睡袋、水囊……一车车,被裹得严严实实,从陀太峪拉出来,又送进戒备森严的军营。
战马、驮马,在进行更精细的照料和饲喂。
军营里,除了早晚的行操,已经听不见往日喧嚣的呐喊声。
所有人,开始进入到密集的战前纪律和思想动员状态。
每一个大中小队的普通士兵,都在执法官、联络官、医官的引导下,学着写家书,顺便进一步核实籍贯和家里的详细情况……
天气越来越热,大东北完全进入到盛夏时节。
麦穗变得越来越饱满,开始发出黄橙橙的微光。
今年的天色,真的很好,少雨。
但在这河网密布的大东北粟末地,在贾农和司徒先生联合发明的筒车提灌之下,一点也不缺水。
麦子、豆子,长势喜人,就连试种区的作物,也长出了非常让人眼馋的样子。
阿布,都忍了好几次采撷的欲望,可是想来想去,还是算了。
常常是远远看看,然后就像做贼一样逃了。
他担心自己一下忍不住,就朝种苗下手。
黄瓜、香菜、茄子、西瓜、白萝卜、胡萝卜,这些现在可都能入嘴吃了!!!
感受着自己主导和发动的第一次战争的紧张氛围,阿布变得更加散漫。
除了刚开完大会后有一点小小的激动,慢慢的,他变得平和、安静,完全没有那种意气风发、毛手毛脚的样子。
要不是珮瑗儿太小,他都想抱着自己的闺女,到各位将军、官员的家里串门。
忙碌的将军和官员们,有点烦没事儿乱跑、说怪话、讲荤素不忌笑话的阿布契郎。
哥们,你可是一军之帅、一族之长啊!
你实在是觉得没事干,你就去你的农场玩吧!
要不,去逗弄你家宝贝闺女也行,就别来干扰我们紧张的战前准备!
你看看,我们都忙成什么样子啦?
……
说也奇怪,阿布契郎的流氓无赖行径,竟然让整个粟末地紧张的氛围变得温和,更显得有条不紊。
阿布契郎似乎有种神奇的力量,让大家感觉战斗、战争,没什么了不起。
要战,便战,寻常事!
八月头上,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粟末族运去大隋的三十架货车,在契丹边界,被人劫掠,去向不明。
押货的粟末人,护送的来自营州大营的大隋军士,死伤惨重。
事情,很快就上报营州留守官员。
营州城震动。
这批货物,大部分是朝廷急需的铜锭,还有一批送给皇帝的生辰贺礼。
东西是不多,但性质,非常恶劣。
铜锭,只要简单加工,那就是明晃晃的五铢货币!
生辰贺礼,这个更麻烦!
这是直接挑战皇家权威,说大了去,那是在和整个大隋叫板!
是可忍,留守不能忍!
搞不好,以广皇帝的脾气,那不仅仅丢帽子,还有可能掉性命啊!!!
给我查!
很快,所有的人证、物证、甚至是痕迹学,全都指向了契丹人万丹部的塔河多娄。
万丹部,是契丹的各部之首。
塔河多娄是该部的年轻首领,据说才十八岁。
塔河多娄,真的是喝多了!
竟然敢打大隋的主意!
这还了得?
“这得给个好好的教训!看来刚刚过去的重拳打击,还没能让契丹人吃够教训,派兵,剿!”
营州留守王伯当恶狠狠地下令。
正当营州的隋朝留守官员们,调兵遣将、讨论谁来领军出战的时候,皇帝家的亲戚粟末人来了。
原来是久未露面的大屋作。
他一点没客套,意思表达得也很明白。
“杀鸡焉能用牛刀,这点小活儿粟末人干了。”
早就被打点好的营州留守,立马就答应了,还贴心的送出大批武器装备。
“剿匪”的敕书,不一会儿就落到了大屋作的手中。
“老爹,还是你厉害,一出马就拿到了官方的敕书!”
阿布契郎,嬉皮笑脸地接过老爹手中的文书。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
休养得有点白白胖胖的大屋作,双眼一瞪没个正形的儿子。
“我,现在就是一个你手中的幌子,有用就拿出来使使,没用就只能给你看家护院!”
大屋作没好气的说道。
“爹啊,没办法,朝廷官面上,我可没有你好使啊!你看,你这不过得挺舒坦嘛,都长胖了,你看看你儿子我,身上的肉都少了!”
阿布契郎开始在老子面前撒娇。
“什么呀,我看你是每天抱孩子把自己磨瘦了。好了,不废话了,我这次回去,就要带着你娘、你媳妇儿和珮瑗儿他们回陀太峪了!你这边可准备好了?”
大屋作询问阿布契郎准备后手的事情。
阿布笑了笑,对他爹说道:
“放心吧,你就把一些重要的医生、工匠、妇孺都带回去,我就放心了大半。对了,这次回去,就让苏大夫给你们好好瞧瞧!”
大屋作,早就听过孙思邈的大名,只是还没来得及见面。
听到阿布这么说,于是点点头。
“知道了,你自己小心些,战事紧急,我也就不多呆了,这就安排人返回陀太峪。”
“老爹,辛苦你们了,孩儿不孝,你们回去,多多注意路口关卡,事有不谐,我一定会来找你们的!”
“嗯,咱们都小心点。”
大屋作说完,一把抱住自己的儿子,老泪差点儿就流了出来。
粟末人,在极短的时间里,就派出了自己追剿的队伍。
一万两千人,马军七千,步军三千,辎重两千。
此次,阿布亲自挂帅,安土契克任副帅。
兵分两路,一路由安土契克率领,何黄虎任主将,带着重影左队和后队人马,兵四千人,负责截击、围堵和收剿。
另一路阿布契郎率领,麦梦才人主将,带着重影近卫队和右队,六千人,负责直击契丹万丹部,顺路打扫一下其他各部。
两千辎重队,紧跟主路大军,尾随其后。
契丹,在当地人的语义中,意思为镔铁、切断、刀剑。
引申一下,有领地、寒冷、草原、沙漠和森林相关等的意义在里面。
相传,在契丹大地上,流淌着两条方向相对的河。一条为潢河,另一条为土河。
一位天仙女,不甘天宫的枯燥寂寞,于是驾青牛沿潢水而南下。
恰巧,另一位也不甘寂寞的仙人长,乘一白马,随土河一直向东。
在潢水与土河的交汇处,青牛碰到白马。
两个寂寞的人,相遇了。
然后,天仙女和仙人长,不约而同叱走不知害臊的青牛和白马,成就了好事。
哇塞,八个葫芦娃!!!
万丹部、拔大何部、伏弗郁部、羽陵部、日连部、匹絜部、黎部、吐六于部等八部。
可惜啊,这天下的神仙之子,实在太多。
大隋的时候,南有大隋,西北有突厥,东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小仙之子,哪一个都不简单、不好伺候。
每一次,刚动弹一下,比如去打个秋风啥的,好让日子好过些,立马就招致各路豪强的连番打击。
大隋、突厥,那真是瞅着往死里揍啊!
南北朝的时候,契丹的人口一度达到了二十多万。
那时候,可真正是八部兴旺啊!
可是现在,所有剩下的五个部落,全部人口加起来也就八万多。
可战斗的兵,已经耗损得不足两万,而真正能爬上马背参加战斗的,也才一万五千人。
这一万五千人,撒在这五个残破的部落里。
最多的,也就是万丹部,四千人。
其余的,有三千,有不足一千的。
在潢河中游的南岸,有一个水草丰美的草原。
这里是万丹部世代的夏季草场。
在草甸深处,从山里奔出一个瀑布,三叠而下,轰鸣层出,水花如玉。
那瀑布,回音激荡着山壁,让数里外的人都可听闻,眺远望去显得异常雄丽壮观。
这时,酷热的太阳,毫不留情地挥洒着对东热拉窝的热情。
东热拉窝,万丹部的祖地。
塔河多娄的祖爷爷、爷爷、爸爸,都生在这里,但他们却都没能死在这里。
祖爷爷被齐人杀了,爷爷被大隋杀了,爸爸刚刚在前年被突厥人杀了。
爸爸没有头颅的尸首,被家奴武士扛回来的时候,塔河多娄才十五岁。
当他联合自己的舅舅,干掉所有十三个兄弟的时候,他终于成为了万丹部的王。
那一年,妈妈死了。
爸爸的另外五个女人,全都成了他的老婆。直到最近,这老婆的数量又增加到十。
父死子继,没什么多说的。
可惜,直到现在,那十个女人连一个子儿也没给他生下来。
巫祝说,长生天正在打瞌睡,等清醒了就会给他子息。
塔河多娄,刚从三老婆石燕儿的帐篷里出来,感觉很是疲劳。
石燕儿,是爸爸塔河梅朵当年最宠爱的老婆,也是契丹第二大部族拔大何部的贵女,更是契丹草原上一朵最美艳的马兰花。
塔河多娄,希望石燕儿一样能为他生下几个小马驹。
所以,辛勤耕耘,在所难免。
疲劳的塔河多娄,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总感觉有些心神不宁。
好几天前,那个熟悉的新罗生意人,带来了一个消息。
说是粟末人要向中原运送一大批财富,里面有金银珠宝无数。
但粟末人因为实力不济,还邀请了不多的隋军帮忙押送。
已经被穷困折磨好久的塔河多娄,很是心动。
虽然担心会遭到大隋和粟末人的报复,但如果是小小的一批货物的话,影响也没有多大。
这样的事情,自己和契丹族其他的兄弟部族,又不是没干,自己的第七、第八个老婆,还是新罗和倭国美女呢。
深山的死人谷中,还扔着不少高句丽、突厥、靺鞨人、百济、新罗、倭国商人的尸骨呢。
说实话,没有这些劫掠,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最艰难的三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