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 荆钗粗布
前文提到,秦岭玄蛇与王烈打斗中,用身体卷着管碧彤,跳进了杭州河道,李绫烟见势无可救,扑在王烈身上痛哭不止。
“姑娘,姑娘!”
这个时候,王烈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李绫烟和管碧彤师出同门,情同手足,在长庆楼,甚至以命相托,这份姐妹情义,问世间能有多少。
此时见师妹命丧蛇口,李绫烟哭的是梨花带雨。
李绫烟全身倾倒,紧紧贴着王烈。
只见她身上,经过刚才乱流冲击和玄蛇的缠绕,原本纯白的衣衫也变得潮湿褴褛,全身衣物,已经没有一块好料。
李绫烟现在可以说是香肩全露,秀乳半遮,丝滑雪白的肌体纷纷裸露在外,可她现在似乎一点也不在乎男女之别,一头埋在王烈怀中,痛哭了良久。
“师叔,师叔!呜呜——我该怎么办?”
王烈转过头去不看她,只是默默的注视水面,以防玄蛇再度从水中暴起伤人。
原来,在酒楼里,王烈说让她们从御街往北,去清河坊时,其实还有下半句话没说完,那就是:“我知道一条水路,你们且跟我一起出城。”
可是李绫烟并不想拖累王烈,还没等王烈开口说完整句话,就带着管碧彤一起,急匆匆的跳下了酒楼,双双奔逃到此。
王烈想到这里,也觉不免自责。
“李姑娘,这其实……都应怨我,若我来得早点,事情何至于此。”
见李绫烟哭到最后,几乎声音都哑了,王烈扶着她的肩膀,将二人身体分开。
“姑娘,这是管女侠的临终之托,我必不能有负!李姑娘也请望自珍重啊!”
王烈说着,举起了那一片晶莹透亮的蛇鳞。
“王烈定将姑娘治好,同返洞庭,会见莲尊!”
李绫烟听到这话,竟悲极而喜,破涕为笑。
“师叔!这不怨您,是弟子没用!都是弟子没用!”
说完,李绫烟双膝一软,跪在了水中。
“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李绫烟点了点头,跪在水中朝着管碧彤落水的方向拜了三拜,王烈解开外袍,罩在她身,便又转身双掌发力,托举起那通道口的千斤铁闸,让李绫烟过去。
于是二人一前一后,继续在这河道分流的地下水网中摸黑前行。
这杭州城的地下水道始建于南宋,江南多雨季,且钱塘时常泛滥,为了避免洪水淹城,这临安水道不仅大可通人,里面的结构更是千回百转,错综复杂。
话说,王烈带着李绫烟走了好长一段路,里面是全然漆黑,不见一物,也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弯。
王烈只觉得身后的水流越加湍急,而且有缓缓上升之势,方才与玄蛇相斗之时,水面也才堪堪过膝,也不知是外面的雨势越来越大,还是这条分叉的水道越走越低了。
“前面好黑啊,师叔,让弟子走在前面!”
李绫烟说着就要往前面挤过来,王烈回头安慰她道:“不打紧,姑娘跟紧我就是,此间水路我熟!”
话刚说完,王烈脚下忽然踢到了一截石阶,险些摔个跟头。
李绫烟忙道:“师叔,当心啊!”
王烈扶墙站稳,说:“到了,就是这!”
李绫烟问:“这是哪?”
王烈说:“这个地方有个台阶,沿着继续上行,便可到善履坊,每每雨季汛期,河工便会从此进入,下到临安水道清淤除废,以确保地下排水畅通。”
李绫烟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那照师叔所言,此地定有船只!”
王烈道:“不错,我们四下找找!”
说完,王烈和李绫烟顺着墙壁摸索了一阵子,王烈在头顶高处摸到一个金属物事,冰冰凉凉,便对李绫烟道:“姑娘,这有个灯台。”
于是王烈一个跃起,指作剑诀,射出一股火苗,用内力点燃了头顶上方的烛灯。
“想不到,还有残烛少许,当可够我们走出这里!”
说罢,王烈便取下灯烛,举在手中,继续带着李绫烟在附近找船。
可就在这个时候,身后是猛浪扑袭,如同山洪决堤而来,也不知是为何,王烈奇道:“今夜的钱塘江竟有如此涨势!快走!”
说完又领着李绫烟走了一段,此时水道中的水流已经漫上了石阶,而涨势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师叔,船就在前面!”
“快上去!”
王烈和李绫烟赶忙上船,王烈巨阙一挥,斩断了缆船的绳索,那船只其实很小,平时只容一名河工在上面清掏垃圾,而此时载了两人,又有激流扑打,在水中前行,那是晃晃悠悠,摇摇欲翻。
“李女侠,快扶稳了!”
就在这个时候,浪流越来越急,水位越来越高,船速也越来越快。
这时,王烈举着微弱的烛灯,坐在船前,他另一只手紧握巨阙,只要一看到前方有暗礁和障碍物,立刻用剑抵住或者拨开,也算多次化险为夷。
李绫烟眼见船底下的水流迅速增高,外面的闪雷频频亮起,就像雷公与河伯在外边聚会一般,心里也好生不解,忽然,李绫烟不经意的抬头一看,她赶忙俯身下来,大喊:“师叔!低头!”
王烈被李绫烟这么一提醒,赶忙俯下身去。
他抬头一看,眼见,河道的青石砖弧顶就在上方飞快掠过,险些给它擦破头顶。
李绫烟一看,只见眼前的水势还在上涨,而且这水道越窄,流速更快!如此下去,别说撞到脑袋,水满船翻,也只怕是时间问题。
此时,雷光亮起,王烈见前方竟似乎出现了河道分叉,举烛照去,只见两条水路是一路向东北,一路朝西南。
“走哪边?”李绫烟急问。王烈二话不说,手中的巨阙照着右边的墙壁一刺,船头猛然朝向了左边。
王烈心知,若由水势向东北流去,只怕这临安水道被河水全部灌满了,这条船也无法流出艮山门,最后只会将他二人活活淹死在这,而今转行西南,则相比不过三分之一的水途,便能抵达涌金门!
“师叔,快躺下吧!”此时,李绫烟见头顶的青石砖越来越近,几乎马上就要撞到头,赶忙提醒王烈。
王烈此时也已经不敢挺直身体,这个情况下,只要稍一抬头,那一准是撞个头破血流!
“师叔,快!快躺下来啊!”
听李绫烟催道,王烈一回头,只见李绫烟已经躺在了这条船上。
话说,这条船是杭州地下河道的清淤船,为了是能够顺利穿梭狭长的河道,其宽度也只相当于一人的肩宽而已。
见王烈还在犹疑不定,李绫烟起身抓住王烈领口,让他扑在了自己胸前,只见水道内,弧顶一圈凸出来的石眉从王烈的头顶刚好飞驰掠过。
“师叔,小心!”
王烈就这么躲过一劫,也算是被李绫烟救了一次,他伏在李绫烟的身上,只觉对方身体是香酥柔软,呵气如兰。他将烛光照近,二人四目相对,只见眼前这女子面颊绯红,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师叔,好险啊!”
王烈身子一翻,抱着李绫烟侧躺在小船上,对她说:“想不到,我与李姑娘生不能同寝,死则同穴,也是有趣得很啊,哈哈哈!”
“师叔,这个时候了,您还有心思说笑!”
王烈却说:“这可不是王烈说着玩的,水流如此涨势,只怕出去不得,便要全淹!你我身死于鱼鳖之腹,也算有难同当,李姑娘,还有什么心愿遗言吗?”
李绫烟听王烈这么说,见这周围的情形,也知王烈所言非虚,心下也便释然,对王烈一笑,道:“若非师叔再三相救,何能活到此地,绫烟惟愿来生,荆钗粗布,常伴师叔!”
王烈听到这里,便说:“如果这是你的愿,那王烈来世,也定不负……”
王烈话说到一半,只见,二人的肩膀即将接触到那粗糙的青石穹顶,王烈赶忙用手护住了李绫烟的肩头。
就在这时,船速虽然未减,却只觉水涨之势似乎已有减缓,然后水位开始缓缓下降,穹顶则越升越高,就这么又行不远……
王烈看到李绫烟的眼中,泛起了星光,豁然开朗。
原来,小船已然驶出了水道,涌金门如一个巨人,立在水中,城楼上,灯火摇曳。
只见此时,骤雨初停,夜空如洗,星河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