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林晚冬拿到蛋糕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把蛋糕放到了客厅的桌子上拆开了包装纸盒,然后插上了蜡烛点燃,自己则顺势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不大不小的空间,她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和桌上的蛋糕面面相觑,昏暗空间里的烛火一点一点地往下燃,蜡油滴在了漂亮的蛋糕面上,把那个用果酱写的‘乐’字弄的面目全非。
以前每一年的生日,不用自己记起,她的爸妈,她的朋友都会提前给她准备很多惊喜,每一年,都很热闹。
这是第一次,她在一个陌生的世界,自己给自己过生日,她没办法跟任何人说。
因为,这是她的生日,不是夏初的。
林晚冬的双臂环着腿,头深深地埋在了里面。
她想起向晨跟她说的话,突然很想反驳他。
至少这一刻,她是看不到希望的,维持着这个姿势坐了很久,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她起身穿好衣服出了门。
她去了医院。
坐着电梯到了五楼,刚要往安乐的病房去,后背就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她疑惑地转过头往后看。
“还真是你。”那人笑,“你说巧不巧,你的血样分型检测结果出来了,正想给你打电话联系你来取,刚刚在电梯我还没敢认,好像瘦了啊。”
“您?”林晚冬有点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慈祥的人。
上次得知了安乐的病情后她确实去做了血样检测,结果这几天事情太多,她给忘了,可是眼前这个人……不是上次她感冒给她打针的医生吗?
她疑惑地开口问:“您有我的检测结果?您不是输液医生吗?”
哪知道医生听完笑了半天回她:“你见过这么老的打针医生吗?再说了,输液打针那是护士的工作,我啊,那天是被那小子硬拉去的,说小姑娘都怕疼,我这个老头子打针技术好。”
医生摇了摇头笑:“那小子,惯会使唤我。”
林晚冬愣在原地木讷地问:“您说的……是祁舟吗?”
“对啊。”医生点头,“要不我那天怎么问他你是不是他女朋友呢,这么长时间我可没见他领过其他小姑娘啊。”
“你怎么了?”看她半天不说话,医生问她。
“没事。”林晚冬深吸了一口气抬头,“医生,那我的检测结果怎么说的,匹配吗?”
听到这话医生脸色沉了沉,他拍了拍林晚冬的胳膊指了指前边:“去我办公室说吧。”
两个人前后脚走到安静的办公室,医生关了门转身朝她笑了笑:“我姓孟,是安乐的主治医生。”
医生招呼她:“坐吧,随意点。”
“嗯。”林晚冬打量了一下四周坐到了桌前的凳子上。
“你跟那小子怎么认识的?以前都没见过你。”医生上下打量着她,脸上带着笑意。
“我……我是先认识的安乐。”林晚冬低垂着头略显紧张的回应。
“你紧张啥,我就随便问问,那你们……”医生靠在桌前,身子往前探了探,还刻意压低了声音,像是在搞秘密街头行动,“那你们到底是不是男女朋友啊?”
她连忙摇头:“当然不是,我们就算是朋友而已。”
医生乐呵呵地看着她,一副我懂的样子,他没有再追问,起身从身后的柜子里抽出了一个文件夹递给了她。
“这个是你的检测报告,看看吧。”
林晚冬点点头接过,打开翻了半天,皱了皱眉:“孟医生,我也看不懂这些,您直接跟我说吧。”
医生坐回了他的椅子上把林晚冬手里的纸张抽了过去:“简单来说,你跟安乐,不相合。”
“不相合是……”林晚冬问,“完全没可能吗?”
医生耐心地跟她解释:“对,你这种是不可能了,配型有两种情况可以进行移植,一种是半相合,一种是全相合,一般家人之间都是半相合,这种也是可以进行手术的,但是术后也许会有排异反应,严重的话,还得进行二次手术,理想配型就是全相合。”
“那一直没能找到全相合的吗?实在不行……半相合不能试试吗?”
医生笑:“我看你对安乐的事挺上心,虽然我以前一直没见过你,但不难看出你们关系应该不错。”
医生顿了一下抬眼看她:“那你应该知道,安乐他是没什么家人的,就祁舟一个哥哥,两个人也不是亲兄弟,所以亲属这一块的来源就没了。”
“我知道的。”林晚冬小声应着。
“哎。”医生叹了口气,“你也别难过,安乐这孩子够坚强,现在身体也不算太差,等的就是一个机缘。”
林晚冬在心里苦笑,安乐今年都十二岁了,十二年,这机缘,当真成了机缘了。
这会医生像是陷入了回忆一般,淡淡说道:“其实当年,骨髓库里是有一个志愿者的配型跟安乐是全相合的。”
林晚冬蓦地抬头:“您说什么?”
医生看她,而后点了点头:“你没听错,当年这个机缘就是到了,那年安乐七岁吧,骨髓库里新增的一批数据,其中一个志愿者的配型跟安乐就是全相合,当时我们都激动坏了,以为这孩子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您的意思是……最后没有成功吗?”
“也可以这么说吧,不是没有手术成功,而是后来那个志愿者反悔了。”
“……为什么啊?”
“一开始联系到他的时候一切都谈的很顺利,他也愿意配合,结果快到手术的时候,他突然反悔了。”说到这医生看了林晚冬一眼,目光沉沉,“我们问为什么,他说,有另一家人联系他,那家人很有钱,而且他儿子跟他也是全相合,如果他同意捐给他儿子,他们家会给他五百万作为报答。”
医生无奈地笑了:“你要知道,五百万,不管是放在以前还是现在,都是很大的一笔钱财了。”
“所以……”林晚冬声音有点发抖,“所以他选择了那家人是吗?”
“小姑娘,我知道你难以接受,可你能说他是错的吗?”医生摇摇头,“你不能,人都是自私的,他的选择从某种意义上讲,完全没错,你说他坏吗?可人家也救了一条人命,并且一开始人家也不求任何回报,可世事总多变,只不过在这个多变的过程中,他选择了对于他而言的最优解。”
“并且他那时候说如果安乐他们也能拿出五百万,就救安乐。”
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可五百万啊,普通人家奋斗一辈子尚且不能,谁又能有这么多钱,你要知道,他们只是两个孩子啊,平日里负担安乐的医药费已经快把那小子压垮了。”
“后来怎么样了?”
林晚冬现在才明白,为什么祁舟那天会对她说那样的话。
因为曾经很缺钱。
所以希望钱越多越好。
他的人生里,到底还经历过什么,才让他变得对世事如此冷漠。
“后来祁舟这小子虽然嘴上什么都没说,但是明显更拼命了,本来每天就在外面没日没夜的打工赚钱,从那之后更是不要命。”医生回忆着,“有一次他高烧不起,严重到得了肺炎,话都说不出来,安乐哭着跑来找我说让我救救他哥哥,我去的时候看见那小子都没个人样了。”
……
“姐姐?”病房前熟悉的清脆声音让林晚冬收回了略显沉重的思绪。
安乐扯着她:“姐姐你来了怎么不进去,站在门口干嘛?”
“刚想开门的,你就来了。”
“外面冷,姐姐进来说话。”安乐直接推开门把她领进了病房。
“我刚刚去上厕所了,姐姐怎么突然过来了。”
两个人坐在病床边互相看着对方,安乐的头发好像比之前长了一点,气色也好多了,林晚冬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好多天没来看过他了。
林晚冬应了一声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就是想来看你了,感觉很久没过来了,你看你头发都长长了。”
安乐笑,语气里带着撒娇的意味:“对啊,姐姐你都好多天没来了。”
“是姐姐不好,姐姐以后尽量多来陪陪你。”
“不用。”安乐果断地摇了摇头,“虽然我也想每天都能看见姐姐,但是你有自己的生活,不用每天都来陪我。”
似乎是看她有点不开心,安乐还笑着调侃道:“更何况距离产生美嘛。”
林晚冬成功地被他逗笑了:“哪学来的这些话。”
安乐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照顾我的护士姐姐说的,她最近交了一个男朋友,特别粘她,每天聊天都吵着要上下班接送她,每次都被护士姐姐拒绝了,我问她为啥,她就是这么跟我说的,她还说,这是恋爱保鲜的小秘诀。”
林晚冬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子说:“你这小脑袋就记得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安乐仰着脸朝她笑:“那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让姐姐开心了吗?”
林晚冬愣了一下,轻声说:“开心。”
“那姐姐能跟我说说为什么心情不好吗?”
“因为今天对姐姐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
“什么日子?”
“今天,是姐姐一个朋友的生日,可是姐姐没办法为她庆祝。”
“为什么不能庆祝?”安乐疑惑地问,“她在别的城市吗?”
林晚冬看着窗外,突然笑了:“对,她现在在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城市,那里没人记得她的生日。”
“不对。”安乐反驳她,“姐姐就记得。”
“可是只有姐姐一个人的祝福,她还是觉得有点难过。”
安乐突然严肃地看着她:“姐姐,你朋友的想法是不对的,生日并不一定需要很多的祝福和礼物,每个人的生日都不一样,它可以说是属于我们自己的独一无二的节日,既然是自己的节日,又怎么能够要求别人去记得呢,生日是过给自己的,也许很多人给自己庆祝生日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可没有也没关系,只要自己不忘记,那这个生日就一定是充满意义的。”
“这样吗?”
安乐点点头:“对呀,其实其他节日也是一样的,就像春节,大家都会过春节,那一天没有人会忘记,大家聚在一起吃饭,看春晚,听新年的钟声,每一个时刻都有人跟你做着同样的事情,你觉得这样就不孤单了,可那样你真的开心吗,节日的意义从不在于热闹与否,它在于你这一天是不是真的开心。”
“姐姐知道了,那安乐的生日是几号?”林晚冬笑着问他,“姐姐一定得记着。”
安乐的脸色却突然沉了沉。
她听见他说:“姐姐,我是不过生日的,我跟哥哥,都不过生日的。”
“我刚刚说节日的意义在于你这一天是不是真的开心,其实后面还有一句话的。”
“如果这一天并不能让你开心,那就忘记它,因为它不算是一个好节日。”
“对不起。”林晚冬带着歉意看他,“我是不是不该问。”
她一直觉得生日是很重要很有意义的,应该没有人不喜欢过生日才对,所以当这一天在陌生的世界来临,她才觉得格外孤单和难过。
可她却在一个不过生日的人面前,认为这并不是一个好节日的人面前提起了这件事。
假如有一天你不小心划伤了手指,你流了很多血,疼的直皱眉头,那一刻你认为没有什么比这一刻的伤口更让你疼的了,然而就在你的伤口已经快要愈合的时候,你却再一次在相同的地方划伤。
那时候你才知道,新伤不疼,旧伤复发才是最疼的。
“没事啊。”安乐神秘地笑,“其实这句话的后面还有一句话。”
“……还有?”
安乐点点头:“那就是:能让你开心的每一天,都是好节日。”
“所以啊。”安乐朝她笑,“今天对我来说就是个好节日,因为姐姐来看我了。”
“那姐姐以后就让你多过几个节。”两个人互相调侃着,都笑了。
“对了姐姐。”安乐这会儿突然问她,“上次那个叔叔他没有欺负你吧?”
“嗯?哪个叔叔?”
“就那个。”安乐指了指窗外,“上次跟你一起进了面店的叔叔,还有一个阿姨。”
说完他又自言自语喃喃道:“应该不会,哥哥都跟去了。”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林晚冬诧异地问他。
“我看到了。”安乐说,“哥哥那天急急忙忙地来医院,问你今天有没有来过,我说你还没来,他看起来挺急的。”
“我就问他怎么了,他说他有点事要跟你说,我就让他直接给你发微信,他说这件事当面聊会好一点。”
“然后他就管我要了你的电话,结果你没有接。”
听到这林晚冬愣了一下,那天来的路上她把手机调成了震动放在了包里,在面店门口挂了关亦电话看到这个陌生的未接来电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别人不小心打错了,反正也没接到,就没管。
结果,是他打的吗?
“哥哥好像特别着急,我就跟他说让他等一会儿,因为平时姐姐差不多都是这个时间点来的,现在可能已经到了医院附近了。”
“哥哥听完就往外走,想在医院附近找你。”
“我看他急急忙忙的有点担心,就在后面跟着他。”
“结果刚到一楼就看见你被一个叔叔和一个阿姨围着,那个阿姨说话的样子看起来好凶,那个叔叔看着也不像好人,他还把手放在你的肩膀上,我看你们聊了一会儿就往外走,我有点担心,刚想上前呢,就看见哥哥跟在你后面出去了。”
“我想着哥哥去了,应该没什么事的,我就回去了,刚回病房就看见你们去了那家店,哥哥跟在后面也进去了。”
“姐姐,那天的叔叔阿姨是你什么人啊?”
林晚冬一直存有的疑惑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
是啊,那天怎么就那么巧的他正好也在那呢,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如果有,它就一定不是巧合。
她又想起了刚刚离开办公室之前孟医生跟她说的最后几句话。
“那小子醒了以后我问他这么拼命要是真有一天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怎么办。”
“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吗?他说:‘医生,你说人到底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上,有的人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备受关心和爱护,可有的人在还只是一个受精卵的时候,就有人恨不得要他死,可死太简单了,活着才难。’”
“这些话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那小子啊,年少的时候过的太苦了,这样的人,只要给他一点甜头,他就会为你豁出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