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五章 魂归肉身
一辆马车疾驰在空荡宽阔的街巷上。
在这全城都因泰安宫剧变而噤若寒蝉的时候,车轱辘吱嘎转动的声音略显突兀,很自然地便被戒严的官差兵卒给拦了下来。
西平城不愧是大宋西境第一城,若说西固沙牢等关隘是阻拦敌寇的臂膀,那西平城便是负责操控这些臂膀的大脑,居中指挥,调兵遣将,其重要性可想而知。
西平州虽然因为何忠尽的缘故将知州的治所搬到了河西,但那是文官的事情,西平府在军中的地位从来都没变过。
也有谄媚之人建言将泰安宫也整个搬到河西府去,却被何忠尽严词否决,由此可见平西将军也深知西平府对于稳固西境起到了关键作用。
此时距离泰安宫大战爆发也不过个把时辰,全城却似乎早已进入了戒严状态,不论是骚乱的参与者还是形迹可疑的人物,通通都会被带走盘问。
苏异这边有尹子芊出面,那些官差见他们去的也不是出城的方向,便没有多问。
马车直直地驶往何家在西平城的宅邸,在大门前停下,车上下来的几人被府里的家丁给领了进去,这才令盯梢的军方探子彻底放下心来,悄然离开找上头禀告去了。
过了这一关,苏异一行人在转入偏院时却遇到了一点阻碍,便见一个满脸长须的中年男子拦下了尹子芊,疑惑道:“尹小姐此时应该还在万兽山才对吧?不知为何早早返回,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尹子芊知道这人大概是在明知故问,便道:“万兽山出大事了,马供奉不会还不知道吧?”
苏异发觉这位何府的供奉长得有些眼熟,声音听着也有似曾相似之感,却不知是在哪儿见过。
再观他气息与筋骨,能猜出这人实力不低,想必也有破法境的修为了,便更加不解,自己遇到过的高手诸如凌绝顶顾青天之流,都能记得清楚,却唯独对此人没什么印象。
此时又听尹子芊接着道:“将军被困在了万兽山上,还有很多兄长不知去向,我侥幸逃了出来,便一路赶回河西府想给城里的人报个信,马供奉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不如也去城卫司那报个到,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长须男子轻轻一笑,摇了摇头道:“有劳小姐费心了。”
他接着便不再多说,侧身让路,目送一行人走入了偏院。他知道身为供奉不能多过问主人家的事情,便没有去询问尹子芊身后随行之人的来历,只是多留了个心眼。
苏异在尹子芊耳边低声问道:“这人什么来历?”
尹子芊略作思索,答道:“前些年府里请来的一位供奉,专门守在西平城的这座宅子里,好像叫什么…马师元…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马师元…”苏异念道,对这个名字也耳熟得很。
“怎么了?先生觉得马供奉有什么问题吗?”尹子芊疑惑道。
苏异摇了摇头,没有多解释,只是兀自在脑海里搜寻着这股熟悉感的来由。
尹子芊将几人领到了一处偏院中,又再一次将自己的闺房给贡献出来,说是万一有麻烦找上门,自己也好拿这当借口,拦上一拦。
算是十分有心了。
苏异不再多言,便留她和苦榆守在门外,自己和俞南舟进了那闺房。
便见俞南舟将沈灵秋的肉身放到了床榻上,接着取出那幅叫做“有狐为仙”的画轴铺在了桌案上,还有还魂盏交还给了苏异,动作不疾不徐,十分镇定。
“师叔这回不紧张了?”苏异打趣道。
俞南舟手里忙活不停,一边沉声说道:“最关键最该紧张的地方已经发过去了,如今这最后能不能成,全看天意。这是灵秋的命,无论是何种结果,我都接受。”
苏异知道他是强作镇静,或许没有从前那么浮躁了,但要说一点起伏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一定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只能将所有的情绪都压了下去。
从俞南舟不断掏出的符篆还有瓶瓶罐罐便可看出,他内心并不像表面那般平静,那里头甚至有一些东西看起来是完全派不上用场的。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俞南舟捏了个手印,嘴里念念有词,接着双指并拢对着那画轴轻轻一勾,从中引出了一道青烟,在他的指引下缓缓飘向了床榻上的肉身。
从这团虚弱得不成样的灵魂可以看出,沈灵秋的情况确实不妙,几乎已是命在旦夕,待死气耗尽时,便是回天乏术了。
苏异不敢出声,甚至不敢喘气,屏住了呼吸,生怕微弱的鼻息也能将那团青烟吹散。
俞南舟手中已经备好了一张白色犹如纸钱一样的符篆,夹捏在双指间,像一座石像般一动不动,直到那团青烟完全浸入到肉身之中,他才将符篆迅速贴在了沈灵秋的身上。
接着又见他取来那些摆好的瓶罐,逐一打开,有的涂抹于沈灵秋的额头脖颈上,有的抹在双手和足底。
忙到最后,待俞南舟垂下了双手,站在那良久都一言不发时,苏异才上前问道:“结束了?”
“结束了。”俞南舟点点头,声音有些沙哑,仿佛耗尽了所有的精神与力气。
苏异也不由地紧张起来,见床榻上的女子并没有多少变化,更没有醒转的迹象,顿觉有些揪心,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灵秋前辈她...为何还是没有半点反应?”
俞南舟叹了口气,擦了擦手,随即在床沿边上席地而坐,说道:“哪有那么快…当然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死气消耗太大,要等她恢复到能醒转的程度还需要一段时间罢了,只不过这段时间是长是短,我也不知道。”
“我已经竭尽所能,给她用上了一切能够恢复死气的灵药,至于有没有效果,很难说…”
苏异看了一眼那些装在瓶罐里的灵药,唏嘘不已,其中还有没打开的,大概是俞南舟为了更恶劣的情况所准备,只希望不会用上才好。
苏异拍了拍俞南舟的肩膀,也随他坐下,两人便从白日等到黑夜,再从黑夜又等到白日。
直到某一刻,身后的床榻上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呢喃,两人才惊立而起,顾不得酸麻的双腿,忙去查看沈灵秋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