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醉意
后来再想成亲那天的事情, 宋清漪其实已经记不大清了。
因为她正晃神的时候，几个婢女往她头发上带了凤冠，直接将她万般心思压没了。
她只记得当时有许多人, 喜庆的话不断地往她身上砸, 好多人都在说话。
宋夫人拉着她的手叮嘱了许多事情, 宋清漪听着母亲不断地说话, 自己的手被紧紧握着, 仿佛松开就见不到似的。
宋清漪不顾旁边喜娘的叮嘱, 忽然上前一步抱住宋夫人。
她有许多话想对母亲说，但时候不允许，只得亲昵的蹭了蹭母亲的脸颊, 像小时候任何一次哄母亲开心那样。
宋夫人眼里泛着泪, 亲了亲她的额头，恋恋不舍的唤着宋清漪乳名。
宋延情感更克制一些，揽过宋夫人安抚她, “大喜的日子，哭什么, 日后还能见面。”
宋清漪也抱了抱他，小声道：“爹, 你要好好照顾娘，有什么事顺着她一些……”
一旁的宋夫人终于被逗笑了，“还是个小大人了, 你爹日后若是惹我不开心，我便记在账上, 等你回来说道他。”
气氛终于活跃起来，一家人各自交待些话，便听得一阵鞭炮和喜乐的声音越来越近, 便得知王府迎亲队伍来了。
宋清漪被喜婆扶着，拜别了母亲，出了宋府的大门，由季明允背着到了轿子前。
她其实有些想哭，离父母越来越远让她心慌，走出宋府也让她觉得难过，整个过程也没注意到旁的，只专心忍着眼泪。
其实系统和她早就商量好过，等成亲这天让系统陪着自己说话，同自己讲讲红盖头外面是什么情况……
但是说了许多打算，唯独没料到系统也情绪充沛极了，从她出了闺房它就开始哭，比宋父宋母还要脆弱。
宋清漪很无奈，心道鸭鸭是可以一直跟着自己的，又不会分开，怎么哭的这么伤心。
正胡思乱想间，觉得自己的手被人牵住，宋清漪下意识想挣开，又忽然意识到这个时候会碰自己的应当不会有旁人。
于是重新安静下来，乖巧的跟着谢璟玉的指示，心里还在回忆：之前婆婆好似没说这一步啊，是自己记错了还是阿玉记错了？
这个问题一直到最后都没能得到解答。
原以为上花轿前已经足够累了，但没想到下了花轿到了王府更多的礼节。
宋清漪看不见外面，只听得一边的司仪官扬声念着规矩，自己老老实实照做。
忙活了许久，她才被人带着送去房间，又是一些细碎的流程，房里的一拨人才离开，屋内回归安静。
小桃早先也听了许多叮嘱，知道这时候新郎官会被敬酒，晚些时候才能回房间，想着自家小姐可能会渴，就出门打算寻些水和食物来。
她出门问了问人，王府里的人得了叮嘱，对新王妃身边的人很是礼待，让人先等着，水和食物马上就送来。
小桃不必跑腿，自己就打算重新回房看着小姐，没想到刚准备再进屋就撞上了独自回来的谢璟玉。
她吃了一惊，觉得和自己听到的流程有些不一样，正犹豫间谢璟玉便越过她推开了房门，同时听到他吩咐道：“不必再守了。”
小桃懵着退下了。
房内宋清漪正和好不容易止住情绪的系统说话，便听得有脚步声传来，还以为是自己的水来了，便伸手去接。
预想到的茶盏没能来，反倒是被人握住了手。
宋清漪顿了下，试探道：“阿玉？”
谢璟玉道：“是我。”
系统看人来了，纠结半天还是选了休眠，离开之前还颇为愤愤。
宋清漪忍不住笑了，又怕谢璟玉莫名，解释道：“我以为小桃带水过来了。”
谢璟玉问：“口渴了？”
宋清漪点头，她见着谢璟玉放松许多，除了自己还被红盖头挡着有点不方便，其他倒觉得和往日没什么不同。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可怜兮兮道：“还好饿，走之前阿婆不让我多吃东西。”
声音忽然小了一些，喜滋滋的与谢璟玉分享，“方才我趁人不注意，偷偷吃了一个花生，就是太小了，吃的更饿了。”
谢璟玉低低笑了一声，走到她身边坐下，“一会有人会来送吃食。”
宋清漪开心一些，“我们可以一起吃。”
她说完，忽然觉得谢璟玉离自己近了一些，但是面颊前挡着的红绸一直没被揭开，看不清他要做什么。
宋清漪忽然就有些不自在起来，凭感觉面对着谢璟玉，同他讲解，“阿玉，阿婆说你要把我面前的红布掀开。”
谢璟玉轻声说：“好。”
他话音才落，宋清漪觉得自己面前的红帕子一阵晃动，接着视线忽然变得明亮，遮了一天的红色终于被取代。
两人的目光就此撞在一起。
宋清漪本来因为见着谢璟玉，心情放松许多，但此时被他这么盯着，又变得更加不自在起来。
这种紧张不安让她十分的想打破，思索着此时她说些什么才好，阿婆好像没有教她这一步啊。
正想着，门外传来叩门的声音，小桃犹犹豫豫的开口：“我来送些吃食。”
谢璟玉起身去门口将东西接了过来，房门被打开又很快被合上。
宋清漪立刻欢喜起来，不等谢璟玉喊她就蹭了过去，坐在凳子上乖巧等谢璟玉把饭菜摆上桌。
桌子上还放着一壶酒水，系了红绸，托盘里有两盏空酒杯，上洒了一些红枣。
宋清漪戳了戳酒壶，同谢璟玉道：“这是酒水，阿娘之前都不让我喝的。”
谢璟玉把饭摆好，递给她一双筷子，“今日可以喝一杯。”
宋清漪一幅很明白的表情，“我知晓，这个是合卺酒，不能不喝的。”
谢璟玉轻笑一声，“真乖，这个还记得。”
他这副带着宠溺的哄劝忽然让宋清漪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隐隐觉得阿玉有一些变了，但好像还是阿玉。
宋清漪有些想不明白区别在哪里，决定还是先吃东西比较好。
她发间还带着凤冠，吃的时候流速垂下来有些不方便，谢璟玉便起身给她取下来。
宋清漪乖巧坐着任他动作，一边同他抱怨，“这个看起来很漂亮，但是好沉的，以后不想再带了。”
谢璟玉嗯了一声，低声道：“只带一次就好了。”
之前在永安的时候，宋清漪每次玩开心了就会蹦跳着，头发上的饰品通常会歪一些，就会让谢璟玉给她调整好。
时间久了，谢璟玉动作也熟练了一些，凤冠比其他饰品麻烦一些，但他摸索了一番后也很快找到了诀窍。
头上猛地一松，宋清漪忍不住晃了晃脑袋，感觉整个人都轻灵了一些，仰头喜滋滋的同他道谢。
没了遮挡，宋清漪吃的就方便一些了，谢璟玉不怎么饿的样子，夹了几筷子就不动了。
宋清漪终于填饱肚子，心满意足，一抬头发现谢璟玉撑着头正看自己。
她心想自己是吃的太急了吗，一边问：“看我做什么？”
谢璟玉道：“我只是在确认，你是不是真的成了我的夫人。”
夫人二字成功的让宋清漪脸颊瞬间通红，磕磕绊绊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什么。
谢璟玉将托盘里的酒壶拎起来，将酒盏注满，把其中一杯递给宋清漪，又引着她与自己胳膊交互。
宋清漪还没开始喝就觉得大脑有些晕乎乎，只能顺着谢璟玉的动作做。
酒水并不辣，还有点甜津津的，宋清漪喝完还有些回味，想着既然今日可以喝酒，就不必担心娘亲骂自己了。
反正阿玉对自己很宽容，央求他也不难。
谢璟玉果然不拒绝，又给宋清漪斟了一杯酒，亲自递到她唇边。
宋清漪简直有些受宠若惊，觉得阿玉比往常都要顺着自己，明明之前看她喝酒都会不开心的。
她自觉不能仗着阿玉今日好说话就太放纵，喝了第二杯后就打算止住，还想着阿玉大概会像方才那样再夸夸自己。
谢璟玉有些意外似的，又斟了一杯，“不喝了？”
宋清漪点头，“我知道的，我不能多喝酒。”
“今日没事。”谢璟玉笑了笑，将酒盏递到她唇边，安抚道：“这是果酒，不妨事的。”
仅仅小三杯，当然不会对身体怎么样，宋清漪就被哄着又喝了第三杯。
谢璟玉将喝空了的杯盏收起来，把桌子上的盘子也都收拾好，起身又送给房外一直等着的仆从手里。
宋清漪什么都不用做，趴在桌子上看谢璟玉忙事情，心里忽然有些开心。
她觉得阿玉今日忽然很好，不拦着她喝酒，给她带好吃的饭，还会说很温柔的话哄自己。
她觉得自己很喜欢阿玉，干脆双手捧着脸看着他，同忙好一切走过来的谢璟玉好生商量。
“阿玉，你以后可不可以也对我这么好，不许凶我，每天都带我吃好吃的。”
谢璟玉看她眸光水润，面颊泛红，便拉着她起身，一边给她拆盘起来的发髻，一边问道：“我以前凶过你吗？”
宋清漪努力想了想，“有的，之前我想吃甜糕你都不许。”
谢璟玉沉思片刻，才意识到她说的是在永安的时候，怕她吃太多甜食牙疼，便严格管着她。
他评价了一句，“还挺记仇。”
宋清漪不是很服气，“哪有记仇，我阿娘说过，我最好哄了，不会记仇。”
谢璟玉小心翼翼的将她发间的饰品取了下来，长发终于整理好，颇觉不易。
正打算让她起身，忽然瞧见宋清漪坐在那里默不作声的流泪，不知道哭了多久，满脸泪水。
谢璟玉心神俱乱，开始回想自己说了什么，一边蹲下身子询问道：“怎么哭了？”
宋清漪小声道：“我想我爹娘。”
说话的时候眼泪又流了下来。
谢璟玉给她擦泪水，劝哄道：“明日就带你去看他们好不好？”
宋清漪点头，片刻后又重新落泪，“他们会走的，我找不到了怎么办？”
谢璟玉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上次他去见宋清漪，看出她不是很开心，便多加留意过，后来得知宋延要回永安的消息，便猜着是这件事。
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同宋清漪道：“你知道他们要回永安了是不是？”
宋清漪委屈的点头。
谢璟玉继续问：“你想和他们一起走吗？”
宋清漪想点头，半途又停了下来，转而摇头。
醉酒的人意识会有些不清晰，说话也会矛盾一些，谢璟玉耐心问道：“为什么？”
宋清漪手指碰了碰他的脸颊，“阿玉一个人在这里，我会陪你的。”
谢璟玉忽而愣住，片刻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似的，嗓音忽然干涩，“你不回永安是因为我在这里？”
宋清漪不说话，绕着手指玩，谢璟玉又重新问了一遍，“是这样吗？”
宋清漪情绪变得很快，她只能记住上一个问题，至于自己为什么伤心倒想不起来了。
于是眼里还含着泪水，就又笑起来了，“是这样呀，我有个真的阿玉就够了，才不要别人模仿呢。”
谢璟玉试着理解她的话，“谁要模仿我？”
宋清漪迷茫的摇头，“我不知道呀。”
谢璟玉终于无奈的意识到她大概有些醉深了。
他动作轻柔的给宋清漪擦了擦眼泪，“清清，你想回永安吗？”
宋清漪想了想，仍然道：“我要陪着阿玉的。”
谢璟玉笑开，拉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又问道：“那阿玉也可以去呢？”
宋清漪不太能明白这句话了，困惑不已，“阿玉要在京城，很多事情要他去做的。”
谢璟玉道：“可是那些事情都不是很重要，他离开了就会有别的人顶上，他也不是多喜欢权利地位。”
宋清漪似懂非懂，“那喜欢什么呢？”
她的手被拉过去，谢璟玉与她十指紧扣，将二人紧握的手朝着宋清漪晃了晃，“喜欢他的夫人。”
宋清漪听懂了，抿着唇笑起来，神情有些羞涩。
谢璟玉又道：“那现在可以说更喜欢哪里吗？”
宋清漪仔细想了想，“永安有一条小溪，里面有好多小鱼，阿玉走了就没人给我抓小鱼了……我也想吃青梅，树枝太高了，我够不到。”
她说到最后，语气又有些委屈，“我长不到阿玉那样高的个子。”
谢璟玉道：“那我回去给你抓小鱼，给你摘青梅吃，什么时候都可以。”
宋清漪眼睛亮晶晶的，“不骗人哦？”
“不骗你。”
宋清漪欢喜的搂着他脖子，语气亲热，“那我们小心些，不要让爹娘发现，也不告诉娇娇她们。”
谢璟玉顺势抱着她的腰起身，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好，就我们两个，谁都不告诉。”
宋清漪躺在那里弯着眼睛对他笑，眸光晶亮，睫毛上还有一些湿漉漉的，很是乖巧懵懂。
谢璟玉垂眸看了片刻，俯身在她眼睫上亲了亲，又忍不住在眉心也落下一吻。
宋清漪很安静的任他亲吻，然后睁着眼睛看他，瞳孔清澈，映着谢璟玉的倒影，仍然很羞涩腼腆的笑着。
她忽然唤了一声：“阿玉。”
谢璟玉应声，看向她，宋清漪有些困惑似的，捂着胸口，“我心跳好快哦。”
谢璟玉低低应声，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伸手捂着宋清漪的眼睛，对她道：“该休息了，好好睡觉吧。”
他感觉到宋清漪的睫毛在自己手心眨动着，痒意从手心直接蔓延到全身，于是又补了一句，“闭上眼睛，快些休息。”
宋清漪吃了一惊，赶紧紧紧闭眼，心虚的想他怎么知道自己睁着眼睛。
她实在有些醉了，没思考出个答案就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谢璟玉给她把喜服褪下，又给她擦了擦脸，忙完一切后盖好了被子，自己靠在床边缓了一会。
侧头看时，发现方才还又哭又笑的宋清漪已经安稳的睡着了，睡颜恬静，忍不住扶额。
早知醉了这般懵懂无知，他就不哄着宋清漪喝酒了，再想做什么反倒平白生出些莫名其妙的罪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