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二两一钱

    2010年，外婆查出胃癌晚期，无药可医。

    外婆对于生死看得很淡，三十年前我外公走的时候她就应该走了的，只不过是舍不得几个孩子，如今看着都成了家，有了孙子，是时候去找我外公了。

    在外婆的坚持之下，放弃治疗回乡下老家安静的度过最后的时光。

    我妈是家中最小的那个，颇受外婆的疼爱，妈妈选择一直在家中陪伴外婆，我们姐弟两个则是由我爹带着读书，周末的时候回老家看望外婆。

    我对外婆的记忆很淡，也就每年过年的时候会去看望一下她，那时候外婆总是坐在堂屋外的长条板凳上发呆，我们跟她说话也不太搭理，只有走的时候会站起来送一送我们。而我外公则走的很早，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就走了，遗像都是外公的一位朋友来画的，妈妈说，这幅画跟她记忆里的外公一模一样。

    这天还没放学，老爹就来学校找我，他告诉我说外婆的身体不行了，让我们几个都回家去陪在外婆身边，给我和姐姐都请了假，现在就出发。

    外婆家在半山腰，只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往。山脚下有一条溪流汇入到一个深潭里，小时候表兄弟带我去那里游泳，回家被我妈知道，还被狠狠的揍了一顿，自那之后我们放暑假妈妈就不带我们回外婆家了。

    几个舅舅将家里门板给拆下来，垫上一层被褥，外婆就躺在门板上。我远远看过去，只见妈妈跪在外婆旁边，外婆嘴角蠕动似乎在跟妈妈交待着什么，妈妈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的，神情纠结。最终还是无奈的点了点头，喊我道：“幺儿，你快过来，你婆婆想看看你。”

    我绕过众人来到外婆的身边跪下，外婆向妈妈轻轻的点了一下头，两人似乎达成了什么默契，我妈没说话，只是苦笑一声摸了摸我的头发，招呼众人先出去，外婆有事情要给我说。待众人出去之后，外婆才转过头来看着我道：“阿文，你先去给你外公磕三个头。”

    我点头应下，来到外公的牌位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都给我磕得有点红肿。回头看到外婆时才一惊，外婆此时竟然坐起来了！而且气色有了明显的好转，这恐怕是回光返照，过了这一刻必然就去了，我刚准备出声招呼爸妈，外婆便挥手阻止了我。外婆站起身绕着我转了两圈，不时的摇头，我被这诡异的景象吓住了，不敢言语。

    过了一会儿外婆才重新坐下，探口气道：“阿文，你愿不愿意拜入我茅山门下？”我极度震惊，因为此时外婆的声音完全就是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外婆看我的反应才想起来，我从未接触过这些事情，才开口解释道：“我是你外公，茅家三十八代掌门亲传大弟子，你的命格只有二两一钱，短命非业谓大空，平生灾难事重重，凶祸频临陷逆境，终世困苦事不成。拜在茅山门下虽有五弊三缺，但学点本领，好歹也能活着。”外婆（外公）也不理我的反应，一脚将供奉台下的砖墙踢开，从里面拎出来一个小木盒才道：“阿文，跪下！”

    我被吓了一跳，虽不知这是要干嘛，但也听话跪下。

    外婆（外公）举起手中木盒，朗声道：“三清祖师在上，今日王文拜入我茅山门下，还请见证！”

    说罢打开木盒取出三个破碗，将碗倒扣放在我面前让我挑一个。瞅着都一样，我就挑了最中间的那一个。翻开我挑的碗，赫然写着一个‘寿’字，外婆神色一变嘟囔道：“难不成我吴家这一脉都是短命之辈？”我捧着破碗不知所措，不过听外婆的话，这个‘寿’字恐怕是很不好的意思。外婆示意我将碗放好，再次朗声道：“三清祖师在上！我徒命途多舛！还望祖师给条明路！”

    弯下腰才轻轻说道：“阿文，你换左边那个碗拿着。”我点点头，重新捧起左边的碗，碗中字为‘禄’，外婆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招呼我磕头谢谢祖师爷。

    拜师完毕之后外婆将木盒放到我手上，交待我：“徒儿，我辈修行，逆天而行有违天道，多行善事才能抵消五弊三缺的一部分影响，切记切记。”

    说罢自己躺到门板上，招呼我喊长辈们可以进来了。我捧着木盒打开堂屋的门跟舅舅们说外婆让他们进去。我妈看到我手里的木盒，泪如雨下，抱着我的头哭道：“死了就死了吧，怎么还要拉着我苦命的娃儿”那时候年幼的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怎么安慰母亲，甚至对于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迷糊的，整个大脑一片空白。

    正在我发懵之际，妈妈身后才走过来一个大爷，一撇山羊胡高高翘起，看起来精神十足，拍了拍我妈的肩膀道：“吴四妹，你这儿子骨重二两一钱，最是贱命，不入我茅山门下，恐怕都活不过十七岁，也不必这么悲伤。”妈妈知道这是现实，止住了哭声，不过神情间依然哀愁不止。

    大爷拍了拍我的头道：“走吧，过去看看你的外婆。”

    此时的外婆哪还有刚刚的神色，面色惨白，眼球浑浊。见众人围在身边，才缓缓开口道：“吴用来接我了。”说罢，眼睛一闭便没了生气。几个舅舅还有妈妈跪倒在地痛哭不止，我也眼眶湿润，虽然跟外婆没有那么亲近，如今天人两相隔，十四岁的我也知道了什么叫做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