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前尘引
南宫阙拔了拔自己的腿，没拔动。
他低眸看了我一眼，随后提着我的领子一溜烟落在了某个不知名的屋顶。
我抱着屋脊，揪着他的裤腿，大有他要走就扒了他裤子的趋势。
他不耐烦地坐下：“不是什么厉害的毒，不过就是不说实话会穿肠烂肚罢了。”
我：“……”
他没再理会我，而是托腮看向屋下，像是在赏什么风景一般，我略显好奇，转头去看，不过是一处院子，并没有什么，却在低头间，看到了另一片天地。
院子里一个七八岁模样的青衫小女孩正在用一柄剑挖土，她身旁是东倒西歪的光秃小树苗，不远处，还有她种下不久的矮苗。
“你在我院内做什么？”
屋内走出一个年长些的男孩，约莫十二三岁，他身着白衣，发丝半束，冠后系着一指宽的两尾青色发带，随着长发落在腰间。
小女孩抬头看他一眼，气哼哼道：“你管我。”
男孩走到她身前，踢了踢她手边的树苗：“种的不错，多种些。”
听他如此说，女孩扔了手里的剑，起身叉腰：“我不种了！”
男孩屈指在她额头轻弹了一下，宠溺地笑道：“我喜欢，再种一棵？”
男孩和女孩的身影消失了，随后从院外跑进一个高些的女孩，她捧着一盘青果还未进屋，男孩便从屋内走出，接过她手里的果盘，全都撒向了墙角，女孩急了，凶他：“我长这么大，没见过你这样坏的！”
男孩笑笑：“见到了？”
女孩气得哼了一声气鼓鼓地跑出了院子，而后男孩蹲到墙角一一捡起那些散落的青果，徒手扒土，种入土中。
男孩的身影再次消失，那方墙变成了绿色的，藤蔓缠着梁柱廊檐，曲径通幽。
再进来的女孩已是少女之躯，而男孩也长成了青年。
“你给不给我？”少女追着青年的脚步走到庭院中央拦着他，“就一个破玉坠，我长这么大，怎么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
未待青年开口，少女不假思索地替他开口：“见到了！”
青年只是笑着，少女更恼了，指着他院中的花花草草嘀咕道：“你不是喜欢种菜么，什么时候喜欢收集灵玉了？”
青年敲敲她的额头：“养了一头猪，自然要多种些菜。”
少女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股脑地转身跑了。
青年这才转过身来，正对趴在屋脊上的我。
风佛过他手里那枚完整的铃兰玉坠，仿佛吹开了漫天铃兰花瓣，散落在他周身。
他一身白衣胜雪，笑若初春暖阳，散开了满室光芒。
“栖栖——”
他温雅地看着我，缓缓伸出手：“不许爬屋顶，下来。”
我顺着屋顶滚下时，落入了一人怀抱。
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我紧紧攀着他胸前的衣襟，低声抽噎。
许久，头顶落下一道声音：“你哭够了没有。”
意识到情绪过于激动，我从他身上跳下，胡乱地擦了擦眼泪。
南宫阙很是嫌弃地擦着我在他胸口留下的水渍：“这么怕死？那些青果没毒，死不了。”
我忽略了他这句话，绕开他看向满院的花草，这里的一切还是往昔的模样，只是似乎少了些灵气。
“小姐——”
院门外突然响起小丫鬟的声音，南宫阙抓过我飞到屋檐的另一侧，按着我的后脑勺强迫我趴下，对着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我翻着死鱼眼看着他，并对他窥视的行为表达出了鄙视。
他从我的眼神里读出我的意思，略显尴尬的拿开了摆在唇边手指，然后扭过我的脑袋，不让我看他。
转头看到屋下的风惊兰，我有些诧异，她为何会来此处巡视？况且南宫阙又为何躲着她？
我转脸正要看向身边的人，却只见漆黑的瓦片屋顶上，只剩我一人……
妈的狗男人，我和你势不两立！
好在我对这里熟悉，闭着眼睛也能找到回去的路，不过从屋顶摔下来时，又问候了某狗的祖宗十八代。
不过有了这次冒险，我胆子也大了起来，次日便凭借着熟悉，悄悄溜出了门。
白日里我不敢在前厅晃悠，便只好在后山处闲逛，想要暗暗打探这些年云崖顶的境况。
然而好巧不巧，后山的守山灵兽已记不得我身上的气息，见到我就是一顿驱赶，为防旁人发现，我慌乱下就兜进了后山的迷阵。
儿时捉迷藏，我仗着守山灵兽与我亲近，便常常躲进迷阵揪着灵兽们当马起，隐隐看着师兄弟们寻不到我才开怀。
再后来，被师兄弟们发现了，每次捉迷藏，他们便要将灵兽关起来才与我捉闹。
我兀自叹息，许久不曾捉迷藏了，灵兽早已不识得它们亲近的主人。
我寻着一处下方隐有水潭的峭壁奔去，临近峭壁之时，一转身，猛虎近在眼前，吓得我一哆嗦，没来的及准备就滑下峭壁。
我攀住了一块突出的石头，无他，只因方才听到了一阵嬉闹声，似乎瞧见了错落的枝叶下一个橙黄的影子，像是尹正倩，若是此时落在水里，有些丢脸。
“吼——”
猛虎崽大概看我不够惨，朝着我吼了吼，成功地吸引了从树影里走出的几人。
尹正倩抬头瞧见我，一脸惊奇：“咦？禾还，你怎么在那里？”
我面带微笑，反手摸摸最近一只虎崽的狗头，没事，咱就闹着玩。
猛虎崽仿佛受到了侵犯，又嘶吼了一声，我乖乖收回手，准备完美落水，眼前“嗖”地一声飘过一只箭，射中了猛虎的爪爪，猛虎哀叫一声转身跑进了林子，剩下一只怯怯地退了几步，不知该不该跑，我突然有些心疼自家的虎崽子。
转头看向峭壁下，只见拿着弓箭的愣头小子，正得意地朝我扬下颌，尹正倩见着吓跑了一只，一把夺过那个愣头小子手里的弓箭，兴奋地喊了一声：“让我来。”
我倒抽一口凉气，我可从未听说她练过射箭这项技能。
头顶“咻”地一声，那支箭划过我的发顶穿了过去，好在，没有射中我的脑袋。
不偏不倚，那支箭，射在了我攀住峭壁的那只手上。
我：“……”
尹正倩：“……”
愣头青：“……”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此话真的是一点不假，改日我得问问是哪位贤才写在话本子里的，好把这句话教给尹正倩认识认识。
我放弃挣扎，手一松，直直往下坠，只想死过去。
然而落在半空中之时，突然有一双手接住了我，我一睁眼就看到了一双无比庞大的羽翼。
洁白的羽毛泛着细密的光泽，像一只鸟兽活生生的翅膀。
我转脸看向翅膀的主人，只见他额间的那枚羽印熠熠生辉，他一双幽深的眼盯着我一言不发。
直到他落地将我放下时，神情才露出一丝不安，慌乱收起了那双漂亮的翅膀。
尹正倩人没到嗓门先至：“差点以为你要死了呢。”
我不想理她，一狠心，拔了手背上的箭，鲜血狂飙。
洛云崖白白净净的手掌慌忙覆盖住我的伤口，而后一脸天真地问我：“疼吗？”
这是跟尹正倩待久了把脑子待成了弱智吗？
“她皮厚着呢，不疼。”尹正倩一把抓开洛云崖的手，用丝帕粗鲁地缠住我的手草草打了个结。
我想一脚把她踹出十米开外。
随后几个愣头青紧跟着追上，围着洛云崖叽喳起来。
“云崖兄弟好厉害，竟然腾空就飞了那么高！”愣头青甲一脸崇拜。
“那是自然，你也不瞧瞧神翎是什么品阶的灵器。”愣头青乙比洛云崖本人还要自豪。
“我早就听闻神翎是个了不得的灵器，今日得见，果真是大开眼界。”愣头青丙还算理智。
“你们说的，什么神翎，是什么东西啊？”尹正倩被他们七嘴八舌说得头晕，全然不顾及还有个伤员在这里支撑着身子站着听他们废话。
我索性扒开一条路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洛云崖见势紧贴着我身侧，几欲伸手搀扶。
尹正倩随那几个人缓缓跟上：“你们快给我说说，洛云崖都有什么神奇的东西啊。”
“就是那个神翎啊，你不会都没听说过吧？”小乙显得颇为震惊。
尹正倩有些迷惑：“可他方才什么时候使用过什么灵器？”
“忘了你没筑过灵，没瞧见也很正常，”小丙好脾气道，“下次你可以叫云崖兄现形给你看，不过你得问他愿不愿意。”
然而洛云崖本人对身后的赞赏和崇拜似乎都不在意，只是一路盯着我受伤的手。
尹正倩想要融入集体，便又好奇问道：“他那个灵器，怎么个厉害法？”
“这个嘛，不好说，”小乙笼统概括道，“大概是不仅会飞，还能当成利器杀人或防身。”
小甲补充道：“我听爹爹说，需至纯至净的灵力才可召唤出灵器，以召唤人之血为祭结为血契，灵器能与主人互通灵识，与法器不同，不仅能起到辅助作用，还能与结契之人共同修炼，从而生出灵元，化出灵体，形同活物，因此称之为灵器，除了神翎，仙林至今也没人能召唤出第二种灵器。”
“这么厉害？”大抵是与洛云崖一起玩耍时，尹正倩什么话也问不出，今日顺道通晓了一些他私人之事，不由得想要一问究竟，“我听说你们拥有武器的都会给它配个名，洛云崖的这个，叫什么啊？”
小甲表示无奈：“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要不你自己去问云崖兄？”
这位兄台的话倒是提醒了尹正倩前方还有两个人，她几步跑过来扑住我的胳膊，险些没把我扑到地上跌死。
她扯着洛云崖的袖子问：“云崖兄，你这个灵器叫什么名字呀？”
洛云崖不答，尹正倩不依不饶：“你就告诉我嘛，这么厉害的东西，也让我见识见识不是？”
见洛云崖不理她，尹正倩有些气恼：“是不是名字很俗气，配不上你的灵器，所以你不好意思说。”
洛云崖面色终于有了动静。
他目光掠过我的手背，淡淡开口：“素光翎。”
我终于撑不住沉重的身子，一头栽倒，不知栽在谁身上，逐渐失了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