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同室而居1
强光手电在茂密的灌木丛中来回扫过,紧接着就传来男人慌乱的喘息声。
光线所及之处是各种被折断的枝叶和碎石——还有殷红的血迹,潺潺从看不清身体部位的尸块上面流淌下来。
“呼叫指挥中心!请求支援!”
“这里是任务指挥部,报告你们的确切方位!”
“我们在我们在国边境我不知道!大家全都汤队!汤队你在哪里?!”他的声音愈发慌乱,像是被人扼住了脖颈,喉头里传来一阵哽咽。
视线再次随着强光电筒把周边的环境勾勒出来,这是一片阴暗潮湿的密林。
遮天蔽日的高大灌木把太阳或者是月亮遮蔽得严严实实,根本分不清此时到底是黑夜还是白天。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里是炼狱!
突然,他的视线聚焦起来——那是一个埋头扑倒在沼泽中的身体。
“我看到汤队了!求你们快点来!他挺不了太久了!”他几乎声嘶力竭地发出最后的呼喊,伸手就去拽住那身体。
可是很重,汤队的身体,就像无数个来自地狱的冤魂,拖着他们两个人开始慢慢下坠。
“放手吧,小骁你要活着出去!”
干净整洁的病房里,消毒药水的味道若有似无地被一阵风送到鼻子里。
程郡骁睁开眼,望着被风一下一下掀起的白色窗帘。
“醒了?眼睛看这里,好,再看。”主治医生用手里的电筒一下下在程郡骁的眼前扫过:“能说话吗?”
程郡骁顿了顿,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可以。”
“好的,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医生一边耐心地询问,一边拿起床尾的护理记录看了看。
程郡骁眼神淡淡地望向窗外郁郁葱葱伸出来的枝丫,只觉得身子很重,像是睡了好几年。
之前脑海里反复出现的梦魇还暂留着,叫人心悸。
“能舒服到哪儿去,人都这样了!”人还没到,就先听到汤德意标志性的破锣嗓子。
只见汤德意右手提溜着大包小包的水果,左手抓着一个保温桶,风风火火地闯进了病房。
“太好了!骁哥终于醒了!”汤德意自打进门之后,嘴巴就一刻都没闲着:“你可算了醒了,你不知道我一听你住院了,可把我吓坏了!”
站在旁边的小护士看不过去了,把针水一换,转头就白了汤德意一眼:“啧!这里是病房,病人需要休息,请您安静一点儿行不行?”
汤德意见小护士长得还挺好看,原本打算抬的杠,生生压了下去。
“哥,咱们别跟她计较哈。你看,我给你熬的鸡汤,要不要喝一点?”
如果说前5分钟,程郡骁还庆幸自己活着,那现在就真是被汤德意聒噪地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关键是,这家伙每次总能成功地拉着你一起丢人,这一点真是所向披靡、无人能及。
程郡骁伸手摸了摸阵阵撕裂一般疼痛的后脑,突然想到什么:“她怎么样了?”
“谁?”汤德意瞪着双眼睛,明知故问。
电梯缓缓关上,安贞对着不清晰的倒影看了看,对面不锈钢玻璃上映射出一张苍白疲惫的面容。
正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安贞望着来电显示上程郡骁的名字,眼神里立刻就有了光:“喂?程郡骁你醒了?”
“是我,他想问问你有没有事。”汤德意不耐烦的声音,在此刻竟然变得有些悦耳。
安贞挂了电话,电梯门一开就快步出了电梯,朝程郡骁的病房跑去。
当安贞站在程郡骁床边的时候,还有些气喘,脸上红噗噗的罩着一层细密的汗珠,虽然面露疲惫,但是表情较之刚才却有了生气。
“你醒了!”安贞放缓步子,尽量控制自己激动的心情。
“啊,醒了。”程郡骁转过头望向安贞的时候,剑眉一挑,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春风和煦,万物生光辉。
安贞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脑海中翻滚的竟然是这一句话,她唯独知道的是,程郡骁的这一笑,让整个病房、连同她的心底某处,似乎都明亮起来。
整整5天,程郡骁一直陷入昏迷和持续的发烧状态。
头皮两处惊心动魄的将近10公分的伤口还不是最危险的;最危险的来自于颅底骨折。
安贞怀疑这一处重伤很可能就是程郡骁替自己挨的那一下,如果那天晚上不是程郡骁,自己也许就没有机会活着从那条小巷里走出来了。
“借过啊,当心别烫着。”汤德意这货,别的长处没有,“不合时宜”地出现,倒是每次都能完美诠释。
安贞闻言,猛然一怔,发现自己刚才看程郡骁的眼神似乎有点太直白,不觉脸上像烧着了一般,顿时更红了。
“我就说嘛,当心烫着,要不要找医生去处理一下?”汤德意抬眼瞥了瞥安贞的手背,说话语气很是欠揍。
“处理,嗯,等过后这个事情是要处理一下。”安贞心思完全不在自己身上,说话也就颠三倒四地。
汤德意无奈地抓起安贞的手:“姐姐,我是说你手疼不疼?”
“啊?”安贞一低头,这才猛然发现自己手背已经红了一大片:“啊!好烫!你是不是瞎?”
“你才瞎呢,你把手杵在吊针杆上干嘛?我就这么一抬手,你就正好迎上我的鸡汤了,怎么?碰瓷啊?”汤德意也不甘示弱。
得了,安贞和汤德意不吵起来那是才是最反常的。
程郡骁无奈的望着两个人,一方面顶着被病友嫌弃的压力,另一方面心底里却又莫名生出了一丝温暖。那是劫后余生,发现身边竟然有人守候着的安慰。
就在这时,病房小窗口前,一个倾身朝里探望的身影划过,而后匆匆混入探病的人群,朝电梯口走去。
一周之后,程郡骁头部的外伤基本养得差不多了,唯独颅底骨折遵医嘱还需要保守静养一个月。
汤德意直到坐上出租车,嘴里还嗫嚅着,满脸就只能看见三个大字:“不高兴”
他想不通,为什么程郡骁静养就一定需要安贞来照顾?安贞照顾就照顾吧,为什么要带到自己家去照顾?带回去照顾也行,但是为什么不回东城区的家,非要来市中心的未名城公寓?
“啪”带着满心的不高兴,汤德意摔上车门,屁颠屁颠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跟在安贞和程郡骁进入了公寓单元门。
要说安贞这套房子,虽然说是单身公寓,但是两室一厅,一厨一卫70平米,倒也已经属于“单身”里比较宽裕的“贵族”了。
她把自己卧室隔壁的房间早已经收拾妥当,灰白格子的四件套、简约的盆栽、换下粉色的窗帘改为淡蓝色其实都是按着程郡骁房间的样子捣鼓出来的。
这对于母胎单身的她来说,把房间布置的尽量不要“太娘”,像个男孩子住的样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原本床头还被放了一对蓬松的大抱枕,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有点太夸张,于是索性抱到客厅里当公用的去。
“怎么样?还行吗?”安贞靠在卧室门口,一脸不自信地望向程郡骁。
“挺好的。”程郡骁点点头:“辛苦了。”
“没关系的,反正也就随便布置了一下,你还有什么需要就尽管说,我再去准备。”从未有过的扭捏,让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太做作。
“好。”程郡骁点点头。
气氛实在是太不寻常,两个人说不上来的礼貌,让脑回路已经异于常人的汤德意都感觉不对劲儿。咂摸半天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因为一起挨了顿打,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安贞安顿好程郡骁,又嘱咐了一遍汤德意之后,这才着急忙慌地赶回了市局。
自打出事那天晚上之后,其实市局暗中派来过人手,一方面会诊程郡骁的伤势,一方面在暗地里保证他的安全。
贺健行更是大手一挥,给安贞批了半个月的假,专门负责处理程郡骁的事情。
这不,出院手续办好把人接回家,安贞就赶紧归队销假。
然而要说半个月没见,照以前,大家早借着空档,零食闲聊热闹到一块儿了,可是这一次队里的气氛却有些不一样。
安贞悄悄背了一双肩包好吃的,愣是没找着几个人发。
好不容易在走廊尽头碰上了鲁北,整个人又激动起来:“北北!你有没有想死我呀?”
安贞说着就朝鲁北狂奔过去,吓得鲁北忙不迭地抬手伸腿做出一副格挡的姿势来。
“哦,小安啊,你别吵吵,我这颗心脏感觉就要停摆了。”鲁北脸色不太好看,想必又熬了个通宵。
“给,孝敬您老人家的”安贞贱兮兮地笑着,露出两个好看的小梨涡,伸手从包里掏出好几包巧克力塞进鲁北的口袋里。
“啧,你怎么回事,我投食的可是进口巧克力,你的最爱。怎么一脸吃饲料的表情?”
“哎,都这样了,心里能好受吗?”鲁北说着,朝门上一靠,重重叹了口气。
“出什么事了?”安贞疑惑都望向鲁北。
鲁北诧异:“你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哎呀,墨迹死了,我去找康正,那家伙嘴碎,不用我问就全说了。”安贞朝鲁北撇撇嘴,转身要走。
鲁北急了,赶忙挡住了安贞的去路:“小安,你别,康正他”
“鲁北,让我来说吧。”贺健行站在走廊里,看上去瘦了一圈,因为个子高的缘故,整个人看上去微微驼着背。
安贞闻言诧异地望向贺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