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回忆
时间回到两年前，言贺黎念高二。
言贺穿着沾满颜料的白色校服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袖口上未干的拿坡里黄粘到了黑板上。
她随手擦掉留下一到痕迹，转过头面对台下的同学介绍：“言贺，以前七班的。”声音清脆有力，态度不卑不亢。
黎念从题目中抬头，看见的就是讲台上“花花绿绿”的插班生。
其实不用介绍他们也都认识言贺——早在昨天他们班的班主任就明确了隔壁美术班会转来一名学生。
班主任虽然说得隐晦但大家都知道这位新同学是被霸凌的女生。
“你先坐那里吧。”班主任指向黎念身边班上唯一一个空位。
“谢谢。”言贺低声到了句谢，便在同学们的窃窃私语中坐在了黎念身边。
黎念还没来得及将空桌上的草稿纸收走，纸上就染上了颜料。
红的、绿的、黄的，都是些黎念叫不出名字的颜色，他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捏着草稿纸的一角抽回了位置。
“抱歉，”他忽然听到言贺对他说，“一不小心碰到了，你先用我的吧。”
言贺从书包里拿出一本速写本，木色的硬壳封面上被划了几道刀痕，上面的红色痕迹不知道是颜料还是血迹。
黎念看到那一大片红愣了一下才正视言贺。
他终于看清了颜料的来源，除了校服外套她的书包也染上了颜料，就连言贺垂在胸口的一缕头发上面也被染了颜色，怪不得当言贺走下讲台时班里的议论声更大了一些。
他对刚才的嫌弃有些愧疚，斟酌了一下问道：“你没事吧？”
“哦，没事。”言贺随手擦掉桌上的颜料，半干的色彩在桌上漫延，她随手擦在脏兮兮的外套上。
看到黎念欲言又止，言贺干脆直接脱了外套甩在书包上，为了防止颜料染到黎念的位置，她还特意将桌子搬开了一点。
“没毒的，放心，”她怕黎念嫌弃又解释了一句，“青竹，大牌子。”
黎念没听过“青竹”但看言贺的样子似乎早就习惯了衣服上染满颜料的情况。
因为她的校服短袖上也有洗了好几遍仍然能看到颜色的色块。
注意到黎念的目光，言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颜料，难洗。”
黎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她。
言贺愣了一下，转而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她说。
纸巾起不了太大的作用，起作用的是黎念。这是言贺第一次受到别人的帮助，即使对方只是递给她了一包纸巾。
黎念指着她垂在身后的长发，有将近一半都被染上了颜料：“你……要不要去洗一下？”
“等等吧，要是碰到熟人就尴尬了。”言贺说。
关于“熟人”是谁言贺没有明说，但周围偷偷听他们讲话的同学都清楚这位“熟人”大抵就是施暴者了。
黎念当然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低下头说了一声“抱歉”。
“没事。”言贺摆摆手，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大大的文具盒。
文具盒里面放满了黎念看着一样的铅笔，他见言贺打开盒子的第二层，从里面拿出一片全新的刀片给刻刀换上。
随后言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撩起一撮头发，用刻刀将沾染颜料的部分削下。
她的举动一下子让班里的同学沸腾了起来，黎念更是下意识地阻止。
感受到黎念手上传来的凉意，言贺剪头发的手一顿，有些不解地看着黎念。
她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大夏天手还那么凉，但落在黎念的眼中却以为她对自己的阻止疑惑。
“为什么要……”黎念找不到形容词，做了个削发的动作，“剪掉？”
言贺一点也不心疼自己的头发，将削下来的头发放进自己折的纸盒里解释：“颜料干了很难洗。”
“好的。”黎念说，他和其余同学一样，都对言贺的行为有些忌惮。
像是看出黎念心里的想法一样，言贺开口道：“我不是疯子。”
没有疯子会承认自己是疯子，黎念应下后便也没再说话。
倒是言贺手上动作不停，嘴上也不停。
她快速看了眼黎念问道：“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冷？”
本来是一个很正常的问题，但言贺却发现原本还对她有所顾忌的黎念突然不吭声了。
还不是没话说的那种，倒像是想说又说不出话那样。
言贺隔了好久才听到黎念轻声说了一句“体寒”。
言贺有些疑惑，她不明白男生为什么也会体寒，但她思索了一下还是好心提醒：“喝点生姜水可能会好点。”
“嗯。”黎念应了一声，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除父母医生外的人提醒他。
“对了，你叫什么？”言贺忽然想到她连同桌的名字都不知道，可看到他这张脸却莫名觉得熟悉。
谁来着……
“黎念。”她几乎是和黎念一起说出口的。
见黎念惊讶，她解释道：“年纪大榜上看见过你，当时有被你帅到。”
她的夸赞张口就来，从没被打过直球的黎念不好意思地用水杯倒了点水将两人桌子上不小心沾到的颜料擦干净。
言贺知道她的同桌比较内向，笑了声便也没再说话。
这是她和黎念第一次相遇，从此便开始了长达一年多的同桌生活。
对于黎念，言贺的定义是“大好人”，虽然平常一丝不苟的，但只要言贺和他讲话就一定会有回应。
言贺的作业会比黎念他们少点，为了让言贺不和原来的班级脱节，她转到的六班和七班是兄弟班，任课老师都是同一批。
所以虽然言贺人在六班上课，但作业的量还是按七班的来，而言贺的文化课不差，很长一段时间她写完作后业后还有一节自习课可以用来画画。
言贺喜欢速写，她来到这个班以后将班上的同学都画了个遍，这天晚自习她再一次临摹了黎念。
她觉得黎念很好看，不是“帅”就是“好看”，特别是低头解题时的认真样，言贺很喜欢用多角度来临摹，以至于黎念总是不由自主地红了耳朵。
最后一笔解答落下，黎念合上作业有些僵硬地转头面对言贺。
言贺的笔尖一顿，抬头和黎念对视：“写完了？”
“还……还没有画完吗？”黎念眼神躲闪。
“是啊，”言贺很爽快，“要不你再装一下？”
“好。”黎念也很快答应，迅速转头假装自己还在写作业。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打着式子的草稿纸上突然多了几个中文字——黎念正无意识地写着言贺的名字。
等他意识到时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将草稿本翻了一面，望着空白的纸张黎念忽生一种心思被看穿的羞赧。
他没敢去看言贺，而言贺压根没注意到黎念的反常。
她只是等了一会儿又继续在本子上快速描摹。
一个月相处下来言贺交到了不少朋友，反而是黎念，言贺很少见他有固定的伙伴。
大多数时间黎念都是一个人，和他关系还算好的也就早上来借他的作业抄，言贺在短短一个月内和黎念说的话都比他的朋友多。
言贺很好奇，但言贺不怎么敢问。
她也没有固定搭档一起吃饭，所以黎念成了她的饭搭子。
这是黎念主动的——在收到言贺的一打以他为主角的速写作业之后。
言贺抬头看见黎念有些不自然地坐在她对面，她什么也没表示，只是很顺口地问了一句：“就吃这么点吗？”
“啊？嗯。”黎念愣了下回答。
然后言贺就没再说话，闷头吃完饭后安静地等待黎念。
他们就这样成了一起吃饭的伙伴。
言贺想着既然连饭都一起吃了，不如干脆连家也一起回了算了。
所以当言贺收拾完书包问黎念“你家住哪”时黎念飞快地宕机了一下。
他有些慌乱地解释：“今天要去医院，我妈来接我。”
黎念当然没去医院，当天回家他就和家里的司机说了以后不用接他上下学，自此开始了坐地铁上下学的生涯。
他们点到为止的关系一直持续到了期中。
言贺考完色彩后按部就班地来到体育馆边上的水槽洗调色盘，黎念也正好打完球过来洗手。
言贺一开始没看到黎念，直到手里两块调色盘被黎念拿走后才反应过来。
看着黎念将调色盘边上的颜料也仔仔细细地洗干净时言贺终于忍不住提醒：“也不用那么干净，随便洗洗就好，等天气再冷点我就开始用调色纸了。”
黎念点点头但没听进去，甚至还尝试将言贺的吸水海绵也洗干净。
言贺笑着夺下他手里的海绵：“洗不干净的啦，笨蛋。”
脱口而出的“笨蛋”让言贺愣了一愣，因为她平时都喊人“傻逼”。
带着暧昧色彩的称呼让黎念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小半学期相处下来他们几乎对对方的习惯了如指掌，更别说这些脱口而出的口癖。
“我……”言贺忽然觉得嗓子里臊得慌，“我乱叫的。”
“嗯嗯。”黎念飞快点头，将水桶上的颜料也一一清洗干净。
“那个……水桶也不用洗那么干净。”她说，说完自己还将海面上的颜料洗了一遍又一遍。
“哦哦好。”黎念应下，最后还给了言贺一个几乎崭新的水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