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什么剑灵?”
清亮的女声在大殿中响起,邵黎昕按捺住烦闷的心神,转过头去,待看到来人是朝暮,他眼中的阴影又覆盖上几层。
和泽有些挂不住面子,她上前几步走至朝暮身旁,小声道,“上次你让我派人去接替万剑山门童的位置,我弟子去了,却没看好云深,让他逃了。”
“逃走?”朝暮有些疑惑,“可我离开时,他分明——”
没有再自愈的能力。
“正是如此,我才急急叫了你过来。”和泽道,她眉间轻蹙,叹了口气,好似在顾虑着什么。
邵黎昕脸上乌云密布,他深吸一口气,沉下语气,“还能为什么,他是华修的剑,自然是华修救了他。”
和泽无话可说,她瞅了两眼朝暮,生怕提起旧人朝暮会难过。
谁知朝暮朝她眨了眨眼睛,全不在意一般。她道,“那又如何,不过一把折了的剑罢了。”
“那又如何?”邵黎昕双目圆睁,无法理解,他气笑了,指着无量岛的方向,“你是不是忘了长露是谁杀的了?”
他激动得原地打转,然而又顾及自己的身份,不得不保持那份明面上的体面。他在大殿中踱来踱去,最后也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现当如何?”
掌门拍了拍扶手,引得众人抬头,他摸了两把胡子,总算有了几分庄严的味道。
老人中气十足又满含压力的声音在大殿上方响起,他眉毛紧皱,望向邵黎昕,斥责道,“事已至此,你又当如何!”
邵黎昕被训,一时怒急攻心,他指着和泽与朝暮,道,“一个知情不报,一个轻易放过,难道还是我的错么!”
他一甩袖子,“掌门未免偏心太过了些!”
殿中一时安静,半晌,朝暮轻笑一声,她抬眼望向邵黎昕,“知情不报?轻易放过?你当真这样觉得?”
“不是么?”邵黎昕道。
朝暮与他对视,神请冰冷,她站在大殿高处,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仿佛在审视他一般。犀利的眼神刺得邵黎昕一个激灵。
“你以什么身份来问我?邵黎昕。”朝暮冷冷道。
不屑的眼神刺痛了邵黎昕的内心,他猛然想起多年前一些不好的记忆,那时候,那个女人也是这般,冷冷地看着他。
仿佛在看一只蝼蚁,一个货物一般。
他莫名没了理智,也忘了面前这人是自己心仪的未来道侣,只想和面前这人争个高低,他冷哼一声,“我以什么身份?我以青阳宗岛主的身份问你!你有没有顾念旧情,放那剑灵一马!”
他生平最恨华修,连带着和华修的一切都恨。朝暮却放过了华修的剑灵,这件事梗在他的心头,上也不行,下也不行,若是不能借此倾泻出来,便只能夜半无人时翻来覆去的怨恨。
朝暮见他脸上复杂的神情,勾了勾手指。趁着这个机会和他断绝关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将传音符扔在他脸上,故作冷淡,“你自己好好看看,我有没有告诉你!”
邵黎昕心中涌起一股不安感,他连忙翻了翻朝暮给自己发的传音符,然而入目的一大堆未打开的传音符让他不知从何找起,也无法反驳。
毕竟要是真翻出来了,谁的脸上都没光。
他的脸色瞬间如同打翻了的调色盘,青一块红一块,粉彩宾呈。半晌,他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我早就给你发了消息,是你从未回我。”朝暮定定地看着他,道。
那段时间,他正为着朝暮要收秦峥做弟子而暗自气愤,等着朝暮对自己服软,所以刻意没有去翻看朝暮的消息,没想到竟给自己挖了这么大一个坑。
朝暮见他脸上变化万千的神情,不禁莞尔笑了笑。
邵黎昕不想示弱,他道,“那你又为何放过那剑灵?你分明知道他是华修的剑。”
“让我杀他?他有什么罪孽?”朝暮反问道。
邵黎昕上前几步,走上大殿上方,直到仗着身高比朝暮高上一截,他才松了口气,咄咄逼人道,“难道他禁锢万剑山,囚禁清运都是假的?”
朝暮不仅不怵,反而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你是不是忘了,他们俩那时可都是无主的剑灵,云深被扔在万剑山五百年,契约早就断了。”
“修仙界有规定,修仙者不可插手修仙者之外生物的恩怨。我杀他,是因为他侵占了万剑山,可这么多年,他从未阻挡任何人进万剑山寻剑——他罪不至死。”
邵黎昕涨红了脸,指着朝暮,“你这是诡辩!”
“诡辩什么?我倒要再问问师兄。”朝暮凝视着他的眼,一字一句道。
“师兄究竟是以青阳宗岛主的身份问我,还是以无量岛前任岛主长露的道侣身份来问我?”
大殿内霎时鸦雀无声,谁也没想到朝暮会将这陈年烂谷子的事情再度拿到台面上来说。
邵黎昕一时哑口无言,怎么说?说什么?
若说是,便是他心中还留有前任道侣的影子,之后该如何与朝暮继续发展下去,若说不是——他刚才的情绪的确太过激动。
甚至一点面子也没给朝暮留。
殿内一时静的连地上掉了根针都能听见。
最后还是朝暮一声轻笑打破了寂静,她望见邵黎昕欲言又止的神色,蓦地轻笑一声,失望地转过头去。
邵黎昕还想再说什么,大殿上其他几位真人却已对视一眼,站出来打断他的动作。
开玩笑,小师妹好不容易对他有了些死心的迹象,便是真被罚了,他们也值了。事关小师妹的幸福,几人自然是站成统一战线。
和泽作势要跪,道,“正是他罪不至死,我的弟子才未曾多去看管他。但将他放走,的确是我们看管不严,还请掌门降罪。”
庚青也掺一脚进来,试图把水搅得更浑,他粗声粗气道,“这事我也有责任,和泽告诉过我,是我劝她不要多管闲事,沾了因果。”
邵黎昕气得七窍生烟,他真想指着这几人大骂‘臭不要脸’!
什么因果!那不是归一庙的人才念的么!
掌门压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扶起和泽,故作威严,“那就罚你们半年月奉。”
“你说呢,邵岛主?”小老头抬眼,眼神如寒针般刺向邵黎昕。
事情都被你们定下了,我还能说什么?
邵黎昕咬着牙,一忍再忍。算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华修,这些人向来瞧不起自己,又何必与他们撕破脸?
更何况,他还需要朝暮。这一次,他太任性了。
“掌门发话,黎昕岂敢不从。”一眨眼的功夫,邵黎昕好似又变成了从前的那个翩翩公子,他沉下神色,“如今重要的是,找到华修。”
朝暮颔首,表示同意。双方各退一步,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掌门,此时就劳烦你了。”朝暮道——青阳宗天金岛白氏一族,最善寻人。
小老头点点头,扶着额头挥挥手,“我乏了,你们都回去吧。”
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大门被打开,朝暮毫无良心的决定让小老头一人操劳去,她走出大殿。
邵黎昕紧接着跟上来,拦住她,眉眼忧愁,“朝暮,你可是吃醋了?可我是人,岂能丝毫不顾当年情谊?”
说来也是,还得感谢邵黎昕装了这么多年的痴情种,没来得及和原主戳破那一层窗户纸,不然朝暮真是恶心的要yue了。
“我自然知道。”朝暮认真地看着他,嘴角微微弯起,向来清冷的女修此刻如三月冰水初融,桃花初绽。
邵黎昕突然想起当年华修叛逃,他去看望躲在角落里的朝暮,小女孩缩在角落里,听到声抬起眼眼巴巴地看他,“师兄?”
那时朝暮也是这般天真又无助,像是被人遗弃的小猫。
他的语气软下来,心也软下来,轻声轻语道“你莫怪我,若是委屈了,我明日便昭告天下,与你结为道侣。”
朝暮向来希望能定下两人的名分,如此哄她,她定是喜不自胜,将刚刚的不愉快全都抛之脑后。
邵黎昕弯起嘴角,眼中盛满柔情,好似已经看到了朝暮如归巢之鸟一般,投入他怀中。
谁知朝暮微微蹙眉,有些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师兄既未放下前岛主,又为何要与我结为道侣?”
“我知道我比不上前岛主聪慧,但师兄,我也有铮铮傲骨。”朝暮忽而一笑,仿佛释怀了一般,她眼睛亮晶晶的,也不知是泪水还是什么。
“师兄,我想开了,从此以后,我们便只是师兄师妹的关系了。”
说罢,佳人飘然而去,为了防止他追上去,还特意叫出佩剑加快了速度。
邵黎昕没想过是这个结果,一时怔愣。好一会儿,才被白梦桃的声音给唤回神智。
他一惊,竟隐隐有再无法掌控局势的感觉,还想再追朝暮,却被白梦桃拦住。
“师兄!”白梦桃扯着他不让他走,双目盈盈,腮若桃花,她犹豫了一会儿,不愿意戳邵黎昕心窝子,只得转移话题。
“听说,有华修的消息了,是真的么?”她道。
“……”邵黎昕顿住了,他捏了捏拳头,想要甩开这人,又怕这人像刚刚才离开的朝暮一般,受了点委屈就变心,最后只能丢下一句,“问你父亲,我先回岛了。”
白梦桃闻言只能依依不舍地放下手,直至邵黎昕远去,她才回神,失魂落魄的进了大殿。
掌门正在主位上扶着额休息,听到女儿进来的声响也充耳不闻。
这个女儿自小被他惯坏了,哪怕他多次告诫她邵黎昕不是好人,她也飞蛾扑火般扑上去,丝毫不顾自己这个父亲的颜面。
他实在是心凉了。
然而白梦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还是忍不住心疼,于是不得不睁开眼,“怎么了?”
若是她再提出要与邵黎昕结为道侣的要求,他就把她打出去!
“女儿请命,出宗捉拿叛徒华修。”娇娇软软的女声在大殿内不断回响,莫名多了几分坚韧。
广场上,人群骚动,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孙淳淳与对面的施田田交换了眼神,灿烂一笑。她望着秦峥,指着地上的上等灵石,高声道,“你还有什么解释!”
秦峥低着头默然不语,这东西是从他袖中掉出来的,他百口莫辩。
见秦峥不答,孙淳淳对着四周高声道,“诸位同门,昨日账房要我去拿月供赏赐,我实在走不开,便让账房放于我的石碑上。可待到今日我去拿时,却发现东西不见了,留影石也坏了。”
“我正要查是谁手脚不干净呢,这东西便从这位小师弟身上掉下来了。”她笑而不语。
宗内事务繁杂,常有弟子没空去取月例的事,因此账房内每个弟子都有刻着自己名字的石碑。若是弟子没时间去取,账房便会将月例放于石碑上。
纵然眼红那些大弟子拿到的月例,但谁也丢不起这个脸去拿人家的东西。
谁知……这弟子一来,就出了这档子事。
可这未免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等了一刻钟有余,秦峥知道,朝暮不会来了。
他望向四周蠢蠢欲动的人群,眼中闪过一抹嘲弄。
这般浅薄的局,这些人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他垂下眼,想:青阳宗人的护短,他如今可真是感受到了。
孙淳淳微微一笑,师尊特意提点了她,说朝仙尊近日可能会有些忙。她又不傻,自家师尊都这样说了,她当然也得抓好时机。
她提着剑,将剑鞘抵在地上,霎时狂风大起,白石自剑鞘为中心,迸裂出一道裂缝,直直朝着秦峥的方向去,“不说话,那你便是默认了?”
眼见着秦峥就要掉入那裂缝之中,施田田不紧不慢地出手,她站在秦峥面前,出手止住了那不断蔓延的裂缝。
她微微返头,道,“昨晚你去哪了?”
去给你岛主送晚餐了。
他本该这么说,可最后秦峥只是笑了笑,他将那灵石拾起来,细细打量,嘲道,“不过一颗上等灵石,师姐也太看不起我了些。”
“这种东西,我还看不上。”他懒洋洋地将灵识丢回孙淳淳怀里,挑眉挑衅道,“反倒是师姐,仅凭一块灵石就定我的罪,未免太过牵强了。”
“与其对我咄咄逼人,不如——”他伸出手指,点过一个个人头,最后在一个账房弟子身上停住,“不如问问账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