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秦峥与朝暮对视一眼，走上前去扯下了符晗熠口里的干草。
符晗熠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也顾不得口里的碎草渣子了，他看也不看朝暮师徒，只是冷冷盯着面前的大狐狸，“你说错了，我不是来抓你的。”
“我是来杀你的。”
清运惊了，“这人都要被吃了，就不能说点好的么？”
云湖前肢伏在地上，做出一副蓄势进攻的架势，她眯着眼睛，再次重复，不过这次是对着符晗熠说的，“你认识他们？”
“认识而已。”符晗熠冷淡地瞟了一眼朝暮，咬重了‘而已’两个字。“放心，我没必要与他们里应外合，没了他们，我也能杀了你。”
朝暮：我真是谢谢你，将我撇得这么干净。
但是就瞧他这被五花大绑的模样，朝暮还真不觉得这人还能有什么法子。
云湖将头转向朝暮，高高抬起爪子，“既然不是一伙的，我杀他你应该没什么意见吧？”
说话间，那只爪子早已狠狠拍下，显然是想将下面那人拍成肉泥。
“等等。”朝暮出声喝止道，她走至符晗熠身边，也不管头上袭来的利爪，“总得问清楚。”
闪着寒光的爪子停住了，云湖心里还念着之前朝暮帮她的情分，她不声不响地收回爪子，打算再信这个人类一次。
感受到头上的阴影散去，朝暮松了口气，秦峥手里将拔未拔的剑也重新被推回剑鞘。
符晗熠不耐烦似的转开视线，“不用你救我。”
若是这狐狸下死手，他自有法子重创这妖精，再割下它的头回去复命。
朝暮盯着眼神越发锐利的符晗熠，发觉这位小侯爷身上穿的不再是耗费人力物力的锦衣，而是寻常布衣，连绣着金丝的蜀缎锦靴也成了破烂雨鞋，心知这位骄纵的小侯爷应当是受了不少苦。
她想起离开齐国时赵长嘉的话，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你一介凡人，却不自量力想来猎杀——”说到这，朝暮顿住了，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云湖。
云湖傲娇的哼了一声，转过头去，眼神却不住地往这边瞟。
朝暮这才放下心，“妖狐，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与复活赵长期有关吧？”
死而复生的将军……
符晗熠勾出一个笑来，他生就是天之骄子，哪怕落魄至此，眼里也还是有着几分不屑，“你不帮我，还不许我自己找法子了？”
秦峥握剑的手紧了紧。
这番话和云湖心中猜测的不太一样，她本以为这人是被金钱迷了心窍，才不知天高地厚要来杀她。
可这为何会扯到复生？
云湖心中一紧，一脚将符晗熠踩翻在地，她的爪子紧贴着符晗熠的胸膛，仿佛这人的回答不满意就要将他碾成肉泥一般，“什么复生？难道不是黎子石让你来杀我的？”
“自然是。”符晗熠丝毫不惧，他甚为平静道，“城主说了，只要我帮他杀了你，就告诉我死而复生的真相。”
朝暮在一旁津津有味的看戏，这要杀云湖的城主和那起死回生的将军是同一人？
不对，这世间真有什么起死回生不成？
云湖歪了歪头，思索半晌，嗤笑一声，“这些年他骗人的功夫一点没退，这世上哪有什么起死回生，不过是他诓骗你的罢了。”
符晗熠微微笑了一下，还未等云湖品出这人是什么意思，他便一个翻身自爪下逃出。
不知是何时，绳子竟然已经被他挣脱，他一手撑地，借力腾空跃起，自半空中将匕首扔向云湖的喉咙。
“他若是骗我，我自会将他碎尸万断！但至少如今，我信他！”符晗熠厉声道。
纵使有轻功，空中没有借力之处，符晗熠还是狠狠摔下来，他擦去嘴角溢出的鲜血，却发现那匕首被朝暮打开，直直插入他手旁的白雪中。
他勉强起身还想再战，咬牙切齿道，“朝暮！”
朝暮一脚将他踹远了，直到符晗熠撞到岩壁上闷哼一声才肯发话，“真不知道齐王是怎么敢把军队交给你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齐国和卫国是敌国吧。你与云湖联手捉了那将军，逼迫他说出秘密后再杀了他，卫国岂不是少了一得力大将？”
眼前不断冒着金星，符晗熠稳了稳摇晃的身体，啐出口中的血沫，无法反驳。
可他身体里的符咒只会对妖起效，对人并无效用。
“无一可还在那呢，你要与他为敌不成？”符晗熠抛来视线，试探道，“什么时候，修仙者还会帮着妖了？”
朝暮上前一步，大义凛然，“虽说修仙者要阻止妖擅伤人类，但是这次，我是站在正义的一边。”
“规矩也要变通，礼义廉耻可不能全被压在规矩下面。”
符晗熠通了这话也不反驳，靠着冰冷的白雪默默思量，他扯下衣袖上的布料给自己受伤的左臂包扎，“正义？”
朝暮求助地看向云湖，好姐妹，当时可是你说人家罪有应得的！
云湖沉吟了一会儿，她向来心大，符晗熠不是黎子石，只要这符晗熠能放下杀她的心思，她也不是不能冰释前嫌。
她化为人形，穿了一声粉色衣衫，坐在与她身量明显不相配的大干草铺上，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不过是那些话本子里无聊的故事。”
小狐狸年少时，救下来雪山中为奶奶寻药，却险些被冻死的书生。
一人一狐相伴长大，青梅竹马，难免生了情谊，约定好相伴一生。可突逢战乱，书生被征了兵役，上前线去打仗。
走之前，少年千叮咛万嘱咐让小狐狸等他，说打了胜仗便回来娶她，说一定会回来寻她。
书生家中祖上本就是被废的将军，自小便一手持书，一手持竹剑，文武双全。
这一去便再获荣光，他打了胜仗，得了皇帝赏识，娶了公主，一跃成了城主。他仿佛彻底遗忘了家乡旁的雪山，还有他的小狐狸。
云湖左等右等，整日担惊受怕，生怕自己的心上人死在了战场上，最后不顾自己不能离开雪山的禁锢，舍下了半生修为去寻他。
后来好不容易寻到了，那人先是不承认，装不认识她。后来又换了副嘴脸，甜言蜜语哄骗她要随她回去，最后却趁她不备，将她开膛破肚，取出腹中的内丹。
“他说他想要长生不老，”云湖摸了摸身边的干草，没由来的笑了一声，“若不是雪神大人念我可怜，将我救回来，我早已死在他手下。”
那人不知道，若当时他实话实说，她也是甘愿将内丹奉上的。
这个故事实在狗血，若是发生在话本子上，朝暮定是要不屑地嗤上两声的。
但这是真实发生在人身上的，面前这小姑娘肚皮上本该一片光洁，不该有任何痕迹的。
她是雪山天狐，造物主钟爱的物种，本该有完美无暇的人生。
朝暮缓步走上前去，想要安慰，却不知从何下手。
洞内一片安静，直至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众人看去，符晗熠紧皱着的眉眼此时竟然松快了几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眉目间盛满了温柔。
符晗熠没发觉洞内人的眼神都在他身上。
他只是觉得这个故事的确像是赵长期爱看的话本子，与她那本《霸道侯爷娇俏狐》的剧情如出一辙，符晗熠不合时宜的扯了扯嘴角。
待到回过神来，他才发觉自己做了什么。
若是赵长期在这，必定是泪眼汪汪的，哀求他和赵长嘉帮帮这狐狸了。
符晗熠站起身来，直直对上朝暮的眼神，“你的计划不错，只要你能拖住无一，我帮她也无妨，你们想怎么做？”
他打不过无一，打不过这妖狐，但是未必打不过黎子石。
云湖眼中燃起不忿，她厉声道，“自然是现在就攻下山去，我要撕了他！”
话音未落，云湖的鼻子动了动，她从干草堆里爬起来仔细嗅了嗅，又动了动耳朵，“有人在哭，还有血腥味儿。”
动物的听力和嗅觉比人不知灵敏上多少，云湖下意识扑了出去。
朝暮也想要跟上去，却被符晗熠叫住，符晗熠叹了口气，绷着脸道，“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我还是个凡人啊！
秦峥知道朝暮为难，自己站出来请命，“师尊，我留在这照顾他吧。”
刚好他也有话对符晗熠说。
朝暮点点头，风一般的钻了出去，洞穴内霎时只剩下秦峥和符晗熠两人。
符晗熠咬着白布给自己包扎左臂，大爷架子一点也没少，他下意识指挥秦峥，“都是男人，帮我包扎一下。”
本以为秦峥会拒绝，谁知他一言不发地蹲下，当真就拾起布料帮他包扎。
符晗熠惊奇地看了秦峥一眼，也不再说话。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直至最后的环节，秦峥估摸着那两人也该回来了，他微笑着说，“说起来，我和师尊谈论过一件你们的趣事。”
“什么？”符晗熠没在意，径直问道。
秦峥面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符晗熠竟从那中间读出了几分瘆人。
他道，“当时江停是为你而死？可惜了，你们四人，本可一人都不死的。”
听到这话，符晗熠霎时瞳孔一缩，他捏住秦峥的领子，低吼道，“你什么意思？”
肩上的伤口再次渗出血液来，秦峥却笑得越发开怀，他将白布交叉，狠狠勒进符晗熠血肉淋漓的伤口里，“我说，你身上有修仙的天赋，若是当时伤的是你，按照规矩，师尊本可以救你的。”
他用那半红半白的绷带打了个美观的蝴蝶结，轻声叹息道，“真可惜，你害死了两条人命。”
你心心念念的赵长期，也是因你而死呢。
符晗熠怒火冲心，他拽着秦峥的领子将他砸进硬如岩石的冰块里，声线颤抖，“你再说一遍！”
……
另一边，两个大男人正扯着一个小孩赶路。
络腮胡大汉一张嘴，便是满口葱花味，“咱们不从关卡走，从雪山上走，这小孩的哥哥定然寻不到咱们，这小孩细皮嫩肉的，想必他家里也是大户人家，必定能得不少钱财。”
细高个弓着腰，连连说好，面上却一副苦相，“可是路上的人都说，这山上有妖怪。”
“放屁！”大胡子一张嘴，喷了细高个一脸口水，他大摇大摆道，“就算有，老子也不带怕的！”
说罢，他转向手上提着的小男孩，扯下他嘴里的布团，“喂，小子，你是哪家的？”
小远苦着脸，他半个月前被母亲送到王城避祸，可他想和爹娘共进退。这才拉着自己的近侍偷偷回来。
可没想到赶了半个月的路，好不容易快到家了，结果因为给这两人一块烧饼就被带走了。
如今，小远当然知道自己是被拐了。按照这两人行动的熟练，自己就算尿遁肯定也是跑不了的。
他也不回话，趁着大汉把他嘴里的布团拿走了，他一口咬在大汉的肌肉上。
他可是武将的儿子！
小远咬的实在是狠，大汉甩了两下都没甩开。
瘦高个见状连忙来扯小孩，谁知小孩是扯下来了，连带着撕下壮汉手上一块肉来。
瘦高个将小远扔在地上去照看大汉，小远连忙趁着这个时机爬起来跑。
他想大喊，却又记着父亲说大声说话会雪崩。
大汉来追他，“小屁孩，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要杀便杀，我可不怕死。”小远坚定道，他可是武将的儿子！
眼见着大汉要追上他了，他急中生智，连忙窜进一个小山崖下面，头上的石头上积了满满的雪，他道，“你再过来，我就大喊大叫，雪崩了大家一起死！”
瘦高个怵了，拉着壮汉想走，壮汉却不愿意。
他青筋暴起，喘着粗气道，“我就不信这小孩嚎一嗓子真能雪崩！”
他朝着小孩扑去，小远见状闭上眼，往后退一步，死命嚎起来。
霎那间，凝结成块的白雪被翻滚的白色后浪冲击成粉末，仿佛自天上来，流泻不尽般，洋洋洒洒地落下，裹挟着杀意般想要将整座山吞噬。
小远有点难过，因为怕死，但又很骄傲。
虽然他要死了，但是他是小英雄，他杀掉了两个拍花子！
下一秒，他被拥入一个温软的怀抱，小远睁开眼，看见一片粉色的领口。他被拥抱着飞向天空。
小远望着面前的女子，瞪大了眼睛，呆呆问道，“你是仙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