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六芒星
还没等江小荷反应过来，苏成一已经撒腿跑了过去。
“妈！”将人抱住。
男孩高大，打伞的小助理都被挤到了一边。小助理张着眼睛，不解突如其来的状况。想继续给人撑伞，又犹犹豫豫，怕够到苏成一的脑袋，最后只能尴尬地站到一边。
苏成一抱了大约半分钟的时间，才将苏凌毓松开。
兴奋说：“妈，真是你！还以为认错人了呢！没想到啊，怎么回国了不提前说一声？”
苏凌毓一脸宠溺地笑着，伸手捋了捋儿子刚才扯乱的前额卷发：“是准备下周飞去找你们的。”
苏成一这才想起什么，往王成策他们这边看过来：“我哥也来了！妈，你跟哥有段时间没见了吧？”
一边拉住妈妈，一边向他哥叫着：“哥，是妈妈，你快过来啊！”
见王成策立在那里不动，直接跑到跟前去抓人。
王成策不是妈妈离开后就一面没见过，家族企业挺过艰难的那一段之后，爷爷奶奶那边也有一些松口，每逢妈妈回国的时候，他还是能见到的。但是吃饭，或者带着玩。他表现得都很沉默，话都藏进肚子里。
短短的见面时间，让分别来时，更加割心。
但他后来都不哭了。他知道哭会让妈妈伤心。
江小荷发现苏成一此时变得更像小孩了，王成策反倒没有了刚才跟她拌嘴时的幼稚，整个人挺得笔直，看起来好像比平时工作时，还要显得成熟老道。
不知道在自己亲妈面前，装这份稳重做什么？两边对比之下，让江小荷冷不丁又想对他吐槽一番。
但他很快被苏成一拉到了苏凌毓面前。王成策也开口叫了对方一句“妈”。
总觉得有一点生硬。
母子之间的疏离感，落到江小荷眼中，看起来特别像王成策凭一己之力而特地的为之。
江小荷突然有一点心酸。毕竟对他这些年的经历，不是一无所知。
苏成一好歹童年里有妈妈，而王成策，好像就只有自己。
也许是怕妈妈担心吧，他在极力表现自己的成熟和稳重。
似乎在向她证明，自己已经能独当一面，以后再也不用妈妈担心了。
之后，是苏凌毓主动抱住他的。
她声音很亲和，笑容像已洗尽了铅华。
在叫他：“小策。”
王成策只是“嗯”了一声，双手不自然地垂落在两边。
苏凌毓欲言又止，似乎也在努力把以前的事从心头压下去。但是很遗憾，连冬日的寒气，也没能抵消她此时泛红的眼眶。
不过好的是，江小荷最终看到王成策将对方回抱进了怀里。
曾经的小男孩真的长大了！
苏凌毓心酸又欣慰，侧脸靠在儿子的肩上，睫毛扇动数下，才稳住了情绪。
王成策则已像个大男人似的，反过来安慰妈妈：“都过去了。”
他也不再是那个弱小的男孩，而是一个肩膀能抗重压的男人。
苏凌毓点着头，伸手揩了眼角的泪。江小荷看到她的无名指处有一颗宝石红的戒指。
她在国外一次珠宝展上看到过，当时有解说员说：“这个红宝石戒指，寓意永恒。其实有两只，一只在一次拍卖会上被一个富商拍走了。”
苏成一看了一眼，就跟她说：“另一枚，在我妈手上。”
谁送的就不用说了，这么些年，她一直戴着。
记忆片段式地过着，随着眼前飘动的水湖蓝丝巾，很快就搁浅。
只是飘动的丝巾，好像一抹似曾相识的水墨，出现在这银白色调之间。
这让江小荷隐隐觉得，这个女人身上，会有很多辛苦但迷人又传奇的故事。
江小荷在旁边听到苏凌毓对两兄弟说：“妈妈是打算，等到开春，就把工作重心，往国内移了。”
“本来是计划这周在杭城举办的一个设计大赛结束，就飞去告诉你们的。”
“嗯。”王成策仍旧是淡淡点头应着话，苏成一则站在一边，一直没插话。但听到这一处，突然在高兴之余问了一句：“我爸知道了吗？”
王成策立刻打断了他：“到时候再做安排。”
苏凌毓只是迎着脸笑了笑。
那个男人，曾像流星一样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可是亮丽却短暂。
是她一直舍不得忘，一直将心底的那一道印迹，偷偷收藏着。
她问起兄弟两同时出现在这座城市的原因。
王成策刚一本正经说完“出差”二字，苏成一已经兴奋地斜身把一时被他们忽略的江小荷拉进了妈妈的视线。
“妈，她就是江小荷，我在英国读书的时候，就是跟她一起在校外合租的。”
苏凌毓伸出手来：“你就是小荷？常听小一提起你。上学的时候，真是谢谢你照顾他了。”
江小荷摸了摸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也没。算起来，还是成一让着我多一点。”
苏成一乐：“荷儿，你可总算说了句良心大实话了！”
“妈，我跟你说个大秘密。江小荷，现在可不只是我闺蜜，还是我嫂子呢！”
江小荷这下急了，赶忙要捂他这张大嘴巴。
被苏成一轻易躲过，还告饶说：“行行行，我说错了！我哥，正在追。还不是真嫂子，是未来嫂子！”
玩闹的同时，看到的是他哥一张无懈可击的脸，但与此同时，对他这追人的进度，再次表示啧啧无语。
想夸，都找不到切口。
心说这都多久了？江小荷竟然对“嫂子”这个称呼，张口闭口还是只有抗拒两个字。
王成策看了眼江小荷，突然问苏凌毓：“这次回国，您是受邀来做这次设计大赛的评委的？”
苏凌毓刚一点头，收了伞的小助理已经来到她跟前，看着表，为难的表情，但还是不得不做提醒。
“苏老师，时间不多了。举办方，刚又发短信过来催促了！”
小助理将对方手里的包接了过来。
王成策跟江小荷继续沿着小湖走了一段。
地上没有积雪，但灰色的地面，因为昨天一整夜白雪的片片融入，颜色转为沥青。
江小荷突然回转头去看，刚才离开的那一头，苏成一已经在帮她妈妈推行李了。
距离加视线里蒙着一点薄雾的缘故，人影很快就闪成了小点点，但看得出来，苏成一跟他妈妈有说有笑。
江小荷幻觉般又回转头来看王成策：“我不用人陪的。”
说的是反话，却好着心地表示：“王总不知道吗？独处，更有利于创作。”
王成策说话声音轻了很多：“是我干扰到你了吗？”
并不是开玩笑的语气，江小荷听出了淡淡的像季节转替一样的感伤。
这哀伤，曾经被深埋进了一个黑洞里。只不过今天又偶然，被挖了出来。
江小荷似乎看到这黑洞的尽头，蹲着一个小男孩。他环抱着自己，嘤啜之声，萦绕在洞穴里。
幽深，徘徊。孤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似乎又下雪了，江小荷将顺过来的那把透明伞，从侧手边打开。好似绽开的一朵花。
向王成策递过去：“喏，你高，那你撑着吧。”
王成策默不作声接了过来。思绪似乎还停留在那悠悠的惆怅里。
江小荷突然抓上了他打伞的臂弯，再一伸，就将自己的手臂绕插了过去。
王成策看到她的手有一点红，但色彩鲜明，正搭着自己。
“会，冻手吗？”
“嗯。”江小荷朝他笑了笑，“所以啊，没别的意思，就借着你，取点暖而已。”
王成策嘴角终于再现括弧。
正侧脸望着她，江小荷把头一抬，另一只手的手指，指着伞顶叫：“看！雪花落在上面了，好不好看？”
王成策大概从来没有这么诗情画意过，不觉跟着她抬起了眼睛。
头顶上方隔着轻薄一片透明的伞面，正细细地落着雪花片。
有些正顺着坡度，在慢慢往下滑。不仅能看到它滑落的痕迹，好像还能听到它滑动的声音。
王成策似乎从中看到了一颗六芒星形状的雪花片，刚刚好，就停在他和江小荷对角连接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