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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带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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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的空气比想象中的好。

    周遭偶尔有卡车又或是大货车悍然通过马路发出轰隆隆的声响,像战场上行军的坦克。

    是啊……熬夜长途的司机们又何尝不是为了生活而各自为战。

    我关闭空调,开了些车窗将车熄火,掏出香烟,调整座椅,倚靠着细细看她熟睡的模样。

    我又注意到她左手的红绳。她系得很牢。想起当时系同心锁,她呵斥我的模样又在脑海中回荡,价格不菲的银质项链能被她毫不犹豫地取下,我送的东西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我不自觉地探出手抚摸上去,触碰到的瞬间又触电似的弹回来。感觉自己此情此景像趁人之危的变态,还是安安分分待着吧。

    我从内口袋掏出木雕,捏着绳子上端让它垂吊在我面前,借着晨光打量着它。它的雕工真的很好,那紧闭双眼盘卧的小狐狸栩栩如生。最近因为我时不时的盘玩,原本澄黄的表面已经呈现几分红褐色。我轻轻捏着绳端让它左右晃荡起来,幻想它悄然睁开眸瞳灵巧跃动的模样。

    不知不觉中我竟然睡了过去,且做了个很清晰很清晰的梦,清晰到醒后我仍旧记得整段梦的始终过程。

    梦中我一丝不挂,低垂瞳目,漫无目的地在一片荒芜之地上行走。后边一直紧跟着一道瘦小的毛绒绒的白影。

    她跟了好长一段路了,我知道的。

    又走了许久,天空飘起大雪,雪花落满整片荒原,我终于回过头喊她问:“喂,你还要跟多久?”

    那白影终于露出身形,是只白色的小狐狸。从人类的审美来说,她是可爱美丽的。

    她没有做出回应,只是停下脚步,呆呆地望着我。

    我冲她呲了呲牙,想把她吓退,她却不怕,反而又往前凑了凑,睁大水汪汪的黑色瞳眸盯着我看。

    我被她盯着有些心烦,再次紧逼上去,她却轻巧跃到我面前,探出白色的爪子,轻轻挠了挠我,然后咿咿呀呀一阵狐狸叫。

    对的,咿咿呀呀的。不是歌曲《狐狸叫》里那样ring-dingding-gering-wa-pa-pa-pow。

    所以我能听懂。

    我竟然能听懂?

    下一秒我打量起自己,恍然大悟,原来我是只同样瘦弱的狼,所以能听懂她的话。

    噢!恍然大悟!狼能听懂狐狸叫,这是什么逻辑。

    真是奇怪的梦,没有逻辑可言。

    但梦就是如此荒唐,否则它就失去了梦的意义。

    又或许,梦中的他们本就不需要语言沟通。

    我不用仔细分辨,便听懂了她那咿呀乱喊着,神情楚楚,极力想表达的话。

    “是我啊是我啊,我们上辈子约定过的。”

    我陷入沉思,我似乎真的与她有过什么约定。

    小狐狸贴上来不依不饶,咿呀呀叫唤着:“求你了……带我走……”

    我心底忽然攀升起一阵酸楚,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疑惑。

    这话不是应当我和你说才对吗……

    不应该是你带我走吗……

    ——

    梦醒,我睁开双眼,天已经蒙蒙亮。

    看了眼手机,我睡了一个多小时。此刻还未到六点,路旁已经有不少车流往来穿梭。

    一旁的童一娜依旧安静的睡着,这次她没有淌口水。这个擅长演戏的好姑娘,终于在长久压力造成的倦怠以及酒精作用下,真切地处于睡梦中,想来是没有余力拿出精神展开细节表演了。不知她是否也做了个好梦呢?

    我打开车门出去,倚靠车点上一支烟,望向清晨这即将启动的城市。各式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倒映上附着凉意的晨光,让冰冷的它们显得欣欣向荣。

    此刻的它们反而最富有生机。

    当人们入驻其中开始工作,这座城巨大的齿轮轰鸣运转,林立高楼昌盛一派,向世界展露彰显它们磅礴澎湃的生命力时,我觉着富有生机的应当是其中的人们。

    他们澎湃。且坚韧。

    且三十六度七。

    伟大一词为人们所造,亦当为人们而生。

    ……

    点亮手机屏幕,壁纸是我和童一娜还有子澄的合照,我不禁感到一阵轻松,但又立即升腾起另种无形的压力。好不容易松懈的神经在此刻重新绷紧成细弦,开始不自觉地胡思乱想。

    我到底该与童一娜保持怎样的关系?我真的能与其匹配互作灵魂伴侣走下去吗?我又该如何弥补缩小我们之间的差距?还有那弱不禁风随时会熄火的半残次品,亦给我未来的人生留下不小的悬念。

    我依旧时不时担心害怕,当我卸下所有,在童一娜了解到真实的,残破不堪的我后,会像过去那几位一样转头离去。

    是啊,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何童一娜会如此自然地执着于我。她明明那样优秀。

    我看不透,猜不到,不明了,逐渐心烦意乱,愈加烦躁。

    难道之前和童一娜相处觉得舒适的原因只是因为不用猜忌,不用过度消耗我的精力?因为她总能理解我,我和她在一起时不用多想许多事,只需要做我自己,避免了许多麻烦,因此觉着舒适。

    但之后关系深入,这些东西不可避免都会随之而来的吧。我做好准备了吗?我能处理好吗?会不会又回到那个糟糕透顶的状态,陷入抑郁焦虑,最后落得狼狈不堪的下场,而对方全身而退?

    先前不相信拉钩和星座,这次如果继续下去是否会不相信同心锁呢?

    是啊,故事的开头总是美好,总是充满期盼。但未来呢?

    单是看现在的我,就呈现出不健康的病态不是么?总是一副庸人自扰的模样。

    我这样支离破碎的人,她得俯身小心翼翼把我一片片捡起来。若是这样,童一娜就太辛苦了些,不如作罢,和她保持距离……

    我还是这样……没有改变,还是一无所有容易多想的人。

    我没法承担我们俩的未来。

    一阵海风刮来,我不禁哆嗦了一下,手中的烟到了尽头灼烧手指。我清醒不少,于是掐了烟丢掉烟蒂,狠狠给了自己两掌掴,在心中怒喝一声“闭嘴”!

    明明已经脱离这种状态好久了,怎么又开始如此这般的消极心理?

    吴大哥费尽口舌劝导那样多的话,我这会儿是全然摒弃,这样可不行。

    短短一支烟的时间,却是一场头脑风暴。幸而终究是理智占据上风。

    估计是身体太久没有摄入糖分,不自觉地陷入低迷,又或者是物极必反。

    用科学解释,人的身体会通过激素分泌自动调节情绪。让我们在过度兴奋时恢复镇静,不至于乐极生悲。在我们过度悲观时给予适当兴奋,使我们不会做出一系列冲动的事儿而着急断送颇有价值的性命。

    人体这等十分贴切科学的自我调节,也算是为阎王的工作减少许多负担。否则像阎王这样的公职人员容易比我们先行一步过劳去世。

    望世间人们都能开心些,莫要着急寻了短见。毕竟你那饱经风霜的身体都还猛足劲儿想让你活下去。

    况且近几年,阎先生业务量已然足够繁重,而后还有几波老龄洪流呢。这样想来,多活一天便是积德行善,若能创造价值……

    不错,锦上添花。

    先前与童一娜相见相处时一直处在兴奋状态,现在独自一人冷却下来,负面情绪就疯狂蔓延掠夺大脑的控制权。

    好在夺回理智。

    回到车内,我见童一娜眉头紧锁,不断念叨着一个字。

    “渴……”

    我到后备箱给她拿了瓶矿泉水,她软塌塌地倒在我身上,昏沉沉地被我灌了大半瓶后,她又轻声说:“腰疼……腰……”

    我将她扶好,俯身到后座拿了个靠枕垫在她的腰上,随后关上车门,将脑袋搭在车窗外,听着一旁呼呼吹着的风声。

    待我再次将头缩进车内扭向副驾时,发现童一娜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她半睁着眼,泪眼楚楚。不是清晨打完哈欠挤出的浑浊,而是清澈透亮的泪珠,含挂在眼眸上欲坠还挂。

    “怎么了?”我轻声向她问道。

    “我昨晚做了个梦。”她一动不动,含着泪望着我。

    “梦见什么了?”

    她突然就泪如雨下,像个孩子一样哽咽着说:“我梦见我俩面对面站着,你摆出那副不着调的模样,笑着问我为什么一直看着你。我红着眼问,为什么想要丢下我。”

    说完她紧紧盯着我,似乎在等我回复。

    我安慰她说:“梦都是相反的……”

    她没有接受这样的解释,说:“过去玖璐也和你说过这句话。可你和她分手后也做了个梦,你说你始终追不上她,事实确实如此不是吗。”

    女人在索取她想要的答案时总是理智异常,我常常因此处于下风。

    好在数分钟前我得到一阵海风以及自己的两个巴掌,不至于因为她这句话破防,陷入自耗。

    “玖璐拉钩说要一直在一起,她食言了。她说说谎的人得吞一千根针,那针也没见她吞,反倒是在我心里反复穿插。总结,玖璐说的话是假命题,不可信。”我思路清晰回复道。

    真是抱歉玖璐,让你在远在不知何处莫名其妙就背了个锅。应该算不上在背后说你坏话,因为事实确实如此。所以你此刻应该不会打喷嚏惊醒,还能趁着天未完全亮,继续安稳睡一会儿。

    我正等待童一娜的下一步审问,时刻准备措辞,她却脑袋一歪盯着我一动不动。

    “你脸怎么红红的。”童一娜似乎跳过了刚刚的话题,伸出手想要往我脸上摸。醉酒后的人是这样的,思路混淆,往往一个话题未结束,就被其他什么勾住了注意力。

    我没有躲闪,带着几分笑毫不在意道:“刚刚和狗打了一架。我赢了。”

    “噢……赢了就好。”她应了声,随后自顾自环顾车内,最后从身旁摸出刚刚那瓶水,又大口灌了起来,直到水都饮尽才作罢。

    “唔……头好疼……”她紧皱眉头,左手撑着脑袋,右手握起小白拳头奋力敲打着,似乎想以外力驱散瓦解内部的剧烈痛楚。

    我抿了抿嘴开口:“我给你讲两个笑话吧,讲完你就不疼了。”

    “好。”她乖巧地点了点头。

    “嗯……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出生时脐带脱垂的事儿吧。”

    “嗯嗯,你说出现这种情况婴儿大概率会窒息而亡,就算救活也有后遗症。但你是天选之子嘛,是县里救活的首例,所以现在要好好呼吸,珍惜生命。我记得呢。”她点头吐字清楚道。

    她的记忆力很好,我那天只是随口一提,谈笑间的事,她能清楚记得各个重点。

    我点了点头,继续开口:“没错。之后随着我成长,大致十几岁时,我妈偶遇了当时接生的医生,医生问关于我的近况,我妈回答说挺好的,那医生突然支支吾吾,问我学习情况,我妈就有些疑惑,但还是如实回应说我成绩一直不错。”

    “那医生这才松了口气如释重负说,过去一直不敢讲一件事儿,怕我妈和我爸放弃我这条好不容易存活下来的生命。其实脐带脱垂的婴儿就算救活,后续大部分智力也都会出现问题,就是智障。我能被救活已然是奇迹,智力竟然无碍,真是奇迹。说完那医生摸索着胡子一阵感叹。”

    “噗……噗呲!哈哈哈!”童一娜哈哈大笑起来,“王同学是智障,哈哈哈哈!”

    我抚了抚眉头,说:“你这阅读理解不得行,小学语文科能及格嘛童大小姐。”

    她欢快笑着,说:“哈哈哈,我不管,后续竟然还有这样的故事,太有意思了。”

    “看来你醉酒后遗症好得差不多了,头疼已经治好了。”我点了点头启动汽车。

    “没没没,还疼着呢,你还有个笑话没说。”她连连摆手,想让我继续说下去。

    “不说了,准备出发。”我播放音乐,打上左转向灯。

    “别呀,哎哟……真的还疼呢!而且我们的目的地是哪?不用这么早去公司的。”她撒娇似地嘟囔道。

    我没有搭理她,缓缓将车驶上大道。

    “你把衣服整理好。”我瞥了她一眼后说道。

    昨晚酒后她把衣领扯得稀巴烂,缩在副驾翻侧的睡眠后,原本整洁的白色衬衫变得皱巴巴乱乎乎。

    “知道啦知道啦,你和我老板一样啰嗦。”她低头理起衣裳嘀咕道。

    “终于开始嫌弃我了?”我笑着打趣道。

    “不嫌弃。因为你们一样,都是爱我的,是为我好,所以才会叫我注意这些。至少在遇见你们之前,没人这样关心我。”她一边细心整理着装,一边淡淡开口说道,“其他人呢,是不会说这些无意义的话的。身边的女性巴不得我邋遢些,就好像抓住我什么把柄似的,或是能借此压我一头。而男士呢,也希望我如此,甚至再随便些,这样他们便有机可乘,又或者多过些眼瘾。”

    我默默开着车没有说话。

    “阿肆,你清晨在车外和狗掐架的样子我看到了。”过了许久她突然再次开口说了这么句。

    “嗯。”我应了声,又觉得声调有些过于冷淡,于是又添上一句:“帅吧。”

    “帅。”她点了点头,“当然,不是指掐架的时候,掐架的时候衰爆了,我指的是你回到车上以后。”

    “嗯嗯。是帅的就行。”我专注开车道。

    “把第二个笑话说完吧。”她把毯子往上拉了拉,又捶了捶脑袋。

    我关上车窗,一边开启暖风,一边开口道:“第二个笑话……我有特异功能。”

    “哇?什么特异功能!是能像葫芦娃那样喷水喷火吗?”她一下来了兴致,看向我惊喜道。

    我打量路况开着车回应:“五娃六娃的我倒是不会,我会大娃三娃的,但那不算特异功能。”

    童一娜明显没反应过来,搁那懵了好久才问:“大娃三娃是干啥的来着?”

    “不重要,我们略过这个话题回到笑话上来吧。”

    “噢噢,好,回到笑话上,那你会啥特异功能。”

    “我的心脏能跳得比普通人慢。好了童千金,小王该送你去吃早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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