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老大
记得当时结算工资时还出了些小差错。
结算工资后的第三天,那个学姐突然慌慌张张发来信息道歉,说她疏忽了,少给我结算了两天的工资,大概有三百元。但现在账面的款都结清转还给老大了,她得去申请,马上又要过年了,程序比较麻烦,可能批下来得到年后了。她很懊悔,认为自己不该犯这样小的错误的。
我那时并不在意,反正本就是去老大那学习东西的,工资于我而言只是锦上添花的附赠品罢。财务账款本就复杂,加上我只是中途去老大那兼职,有纰漏很正常。于是我给她回了不碍事,这部分钱不发也不要紧的。
她却相当执拗说这钱不给我她于心不安,说着就发起了三百的转账给我,她说她自己先垫着,之后再去找老大那审批。
我愈加觉得没必要,于是发消息问:“学姐,怎么称呼?”
她回复:“就叫我雅雅吧。”
我给她回复:“雅雅学姐。这样,这个钱我就不收了,你给自己买束花,再去找个小店吃顿饭,当是我这个作学弟的心意,反正下学期老大就要介绍我们认识的。”
她过了许久都没有回复。直到两小时后我做完无氧打开手机,发现她回了个“谢谢,下次有机会请你吃饭。”
我们结束了对话。至此,我也结束了首次与老大共事的生活。
就这样,我的大二上学期算是完美收官。当然,除了董小姐的离去给予我一定的打击。但根据老大给我的规划,寒假我也将方向调整,有了新的目标,便开始期盼下学期自己的成长,这样的念头让我对董小姐逝去的忧伤少了几分。
正当我寒假拿下驾照,心心念念期待下学期的开始时,突如其来的疫情冷不丁给我一记重锤,直接收去了我整个大二下学期连同寒暑假的时间。
因为疫情没法跟着老大继续在大二下学期大展宏图,我努力奋斗的愿望泡汤。这始料未及的变故硬生生给我放了整整大半年的假,活生生把我锁成了傻子。大半年都在家中上网课的我心如刀绞,郁闷万分,这不仅是因为失去老大给予机会的遗憾,对未来规划和幻想的破灭,亦有董小姐那段感情消逝的后遗症卷土重来的悲伤。
我和董小姐的故事本就是场意外。我从没想过遇见她,可我遇见了。我从没想过爱上她,可我爱上了。我从没想过失去她,可我失去了。且我们阴差阳错的因为这场意外的疫情再也没见过面。
我没办法在分手后找到董小姐当面说清楚。原本我想着寒假短短一个月很快就会过去,新学期开始后哪怕不复合,自己也能得到一个令自己能够心安理得放下这段感情的回答。
可这个寒假真的太久太久,久到雪霜化作春水,万物复苏,再到烈日炎炎小荷尖尖,蜻蜓漫天飞舞,满屋子冷气和充斥西瓜爽甜的气息。寒假连着大二下整个学期再连上暑假,我度过了最麻木最心灰意冷的一段时日。
也正是因为疫情封锁课程改为线上网课,体育选修课的相关课程任务也在家进行,柔力球的体委木子晴与排球班的我在这种情况下需要交接了许许多多事宜。由此开始我们交涉频繁,直到后来的无话不谈,交往至深。最终导致我无法释怀,无法脱身的惨状。
她顺理成章成为我的又一失意。我在三十八度炎热的夏天一头栽进寒冬冰雪,却一点都感觉不到飒爽。
也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终于大三学年,等来了返校的通知。我等待这一刻太久太久,迫不及待回到学院重温美好的大学时光。那段时间重新回到辩论社带队,认识了许多新生,学弟学妹。
大三下学期中旬,我与老大重新联系,时隔一年再次回到那间熟悉的茶室,坐下好好与他再好好品上几泡色泽红润的岩茶。
“挺可惜的,没能按原计划继续跟着您做事。”我喝了口手中的茶水,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
老大点了点头,沉声说:“没事,你还年轻,还有很多机会。”
“后来怎么样,茶室这里的工作。”我递给他一支烟替他点上,自己也点上,吐出浑浊混沌道。
他脸上浮现些许无奈,说:“现在茶室基本不用打理,我自己也很少回来,偶尔有朋友来泡泡茶。先前的包装工作我直接交给下面那些厂里的阿姨去做了,抽空下去店里看看,发发货。因为大环境,之前的很多计划也搁浅了,现在躺平,在学校里好好当一名教师。而且之前要介绍给你的那个学姐也大四出去实习了不是,亲戚那辆车后来也给那位学姐开了。”
我没有在这个话题深究,因为不想让自己太难过。老大这段话的意思已经说明了当下茶室不需要人手的现状。
于是我岔开话,随口问:“你呢,还开之前那辆沃尔沃?”
“最近打算换辆车,开好车出去,人家才舍得泡好茶给我喝。”老大替我续上茶说道,然后我俩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我们又寒暄了一阵,在我快要准备离席前,不知怎么就突然扯到他朋友的公司上。老大说最近刚好在筹备一个新项目,也在找人手。我便提了一嘴说:“我最近刚好没事。”
他思虑片刻突然开口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刚好让你们大学生团体去完成这个项目,还能顺便报上全国大学生创业,然后以大创的形式去宣传这个项目,那些茶企老板也普遍更能够接受。”
那之后的一段时间,老大联系了他的朋友,当地有名的一家公司沈总,先前这个项目就是由他俩共同商议的,而我,成为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我们持续交谈了两周,每天晚上我都从学院翻墙出来,跑到茶室和他们会面,交涉项目的具体事宜。在这两周里,我也按照需求,做出了具体的方案,老大和沈总都很满意。
下一步我们决定开始召集人手,招一些学弟妹加入团队,人齐了以后就能到沈总那里统一培训,直接开始项目计划。我奔波了小半月,终于把人凑齐。可似乎上天总在和我开玩笑,每当我重拾希望,想要卷土重来,仕途皆遇不顺。
连续一个月的大暴雨,我和沈总的会面变得困难。即使这样,我依然有呼必应,暴雨天仍顶着飘蓬大雨,在马路上狂奔近半小时到茶室探讨下一步举措。计划即将开展时,沈总突然接到通知,另外一个重大项目需要启动,是抖音一个大v的运营策划,之后我手上这个项目理所应当地渐渐被搁置,而且期末到了,学弟学妹们也进入紧张的复习备考。我又一次失去所有。
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可自通。我那时觉得自己再怎么努力,似乎都没办法做成事,一次次打击让我变得更加沉默。我终于认命了。所有想法也随着大三学年的结束而不了了之,明明我已经做好暑假在这里为这个项目孤注所有倾尽一切的打算。
大三结束,我没有回家,而是想一个人静静,于是乘车来到江西上饶散心。在那我想通许多事,终究还是与自己开解,释怀。一周后我回到家里,为下一步实习做打算。暑假在家的时间里,我为去上海一事做了许多规划,这次实习我早在两年前便确定,过去我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跳出小县城出去看看。答应自己要去的地方就一定要去,不管多远,不管多久。
暑假过了有半个多月,老大突然给我发来消息问我:“要不要来我这里提早接受社会的毒打。”
我问:“在哪?”
他回复:“浙江金华。”
“嗯,我明天就到。”我放下手机,即刻准备行李。和家里人说明情况后,我定了第二天最早前往浙江的动车票。
第二天我站在动车下车口的过道,隔着玻璃望着车窗外模糊变幻的风景,独自前往从未踏足的地域,没有丝毫对陌生和未来的迷茫紧张。我自己都奇怪,那时的心为什么能那般平静,对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会有怎样的结果,我似乎全然不在意。我只知晓当下来到这里,必然能够得到成长,能学到待在家里学不到的东西。于是一遍遍告诉自己,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不管发生什么都得抗住,无论多累都要坚持下去。无需多想,只需去做。
到了金华,我坐车前往老大定位的水果批发市场,到达之后老大带我到场地参观,说要介绍一位学长给我认识,叫阿鹏。阿鹏是比我大一届的食品安全专业的学长,在我到金华前我俩还相互不认识,在那之前的大学时期我没有与他有过相关交涉。我们到场地时,阿鹏正好运货回来,身上还穿着仓库专配的绿色反光马甲。他和马东锡完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得可太像了。
当晚老大为我接风洗尘,带着我和阿鹏一同前往一家高级酒店。晚饭后,我们直接坦诚相见,在酒店的豪华澡堂好好泡了个澡。老大给我们说道接下去几天的规划,要如何把这里的盘子做大。洗浴后我们回到老大租的住所,我和老大睡一间房,阿鹏和他女朋友睡另一间。
其实这次创业对老大而言也是新的领域,我们做的是水果,老大没有任何经验,所以刚开始几天我们做了许许多多本不应该是我们干的脏活累活,每天都把自己折磨得半死不活。我咬牙坚持着,熬过了最艰难的那几天。
为了招人,老大给手下那些阿姨的薪酬比水果批发市场场地内的其他人都要高。老大就像一支利剑,猛地插入这块新的领域,使旗下的公司产业迅速拔地而起。就像他说的,要出其不意,在短时间内挤占掉这里的水果份额,不然后续就没有机会了。
场地其他早已在这稳定发展的商家们都说老大不是省油的灯,表面与老大友好相处,背后不断使着绊子。于是我们仨人在那段时间除了处理一堆繁杂的创业初期的事儿,还要建立发货商的关系链,并且时刻提防那些商家背地里的暗刺。
可以说当时我们的精神和身体都遭受着巨大的压力。老大辗转各地处理关系链和发货商的事,一边还得找全国各地果子的货源。而我和阿鹏每天在场地管理员工,处理各种突发情况,此外还得备货运货,出车发货,傍晚坐大卡车到厂区生死时速地下货,将千斤重的一车车果子按时拉到厂区内,超时就得面临第三方的罚钱。货物全都安全送达后,我和阿鹏坐车回到批发市场的场地整理场地收拾残局,一直到晚上十点草草吃点东西,回住所洗漱,准备第二天的发货事宜,晚睡早起。
当时我们仨都憋着巨大的压力。阿鹏和我关系很好,但干活有时仍会突然克制不住心底的负面情绪突然爆发。有时我们会突然因为一个导火索冲对方和空气大骂,狠狠将手上的空箱子摔到地上,踢箱子发泄不满。下一刻又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相互安慰继续运货。
最严重一次是因为老大清早的发货没有和我们协调好,导致那天水果批次超出,上午和下午没能赶出单量。待到终于包装好所有水果,我俩火急火燎将货物搬上卡车,运往厂区,再疯狂完成卸货,拖着一千多斤满车的水果在厂区飞奔,将水果归类入库后,最终还是得到超时的消息。我和阿鹏终于崩溃了,当即在厂区,当着一大群人的面怒斥对方,那天我们吵得不可开交,把所有肮脏的话都抛向对方,两人都急红了脸,差点没动手打起来。
随后我去买水,阿鹏发微信说他和司机到厂区门口等我,不然停车时间也要超了,又得罚钱。我买完水绕了一大圈来到门口,看到阿鹏贱兮兮看我笑的模样,哪还有刚刚怒目圆睁的模样,当即所有负面情绪都烟消云散,给他肩上来了一下笑骂道:“德行。”然后将手上两瓶水递了一瓶给他。
他笑着吹了个口哨说:“走,嘘嘘去。”
于是我俩说笑着钻到一旁的小树林方便去了。
坐卡车回去的路上,阿鹏指着前面一辆粉色保时捷轿跑说:“哟,又遇到它了。”这辆车刚刚在我们送货过来时就在我们前头,十分亮眼,我俩当时还特意记了车牌,没想到回去时又遇上了。
“啧啧,浙江这豪车多,你说这段时间我们运货都见到多少了,满大街都是这样的轿跑。”我有些疲惫地倒在靠背上说道,“今天这趟真的累,出货简直要人老命。”
阿鹏贼笑道:“嘿嘿,好好干着,以后让老大给你搞一辆保时捷,就要那种骚粉红。”
我叹口气道:“得,就算老大真送我辆保时捷,我都不出货了。”
阿鹏说:“不至于不至于,保时捷诶!”
我摇头似拨浪鼓,说:“不出不出,死都不出!”
阿鹏笑道:“信你个鬼,就口嗨,每次看我和老大累成那样,抢着出货的就是你。”
我怅然着,笑着说:“就剩这点口嗨的力气了……”
……
更多时候我俩对老大也有许多的怨言。向他提意见时老大总是心不在焉,最后没有听取我们的提议,导致我俩担心的糟糕情况真实发生愈演愈烈。但是掌控权在老大,我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在背后干着急。虽然如此,我俩心知肚明地理解他,老大背负的压力更大,他没办法顾及到这么多方方面面的事儿。
我和阿鹏都看出老大在强撑着,每天他都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和满是血丝的双眼来到场地查看情况。他已经太久没有好好睡过一顿安稳觉了。
说起来,阿鹏之前有稳定的工作,只不过听老大需要帮忙,啥也没说就辞了手头的工作到了这帮忙,他女朋友小鱼大三放假,也过来照顾他,来了之后一边复习教资,一边帮我们处理财务方面的事宜。
我和老大每天晚上睡一起。我已经算是很晚睡了,每天忙完场地的事回住所洗完澡,还忙里偷闲地写上几段小说。老大比我还晚,每次凌晨我盖上被子休息,老大还盯着后台数据估量第二天的发货数据以及与厂区关系人联络交流。第二天,我们又早早的凌晨五六点得起,赶往场地。
就像后来我们终于有天提早完成订货,下馆子喝酒相互说穿讲破。老大说他自己也麻了,但他在心底反复告诉自己不能乱了头绪,因为他是主心骨,他要是倒了,我和阿鹏就更得炸,所以他要时刻保持冷静,云淡风轻的模样。
回想起来,当时的那段时间可谓艰苦万分,于是我们时常苦中作乐,在一整天忙碌工作后的宁静夜空下,相互打闹嬉戏放松。那一小段回住所的路上,老大总是走在我和阿鹏、小鱼的前面,我们仨人在后边开着彼此的玩笑,当着老大的面吐槽他的不是,然后哈哈大笑。老大有时会悄然回头,温和地看着我们,随即摇摇头淡淡一笑,满是包容和欣慰。
去金华之前,包括初到金华时,我总是喊黄天雄作老师的。直到和阿鹏一起,天天搁场地喊着老大老大,也便叫习惯上口了。
他是我此生唯一认定的,受我敬重的前辈,是我值得一辈子追随的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