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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天地不仁 万物为刍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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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年除夕。

    我回到老家,走在湿漉漉的泥土小道上,呼吸着湿冷的空气。天边飘着浓浓的雾,将一座座山头笼罩,景色颇有诗情画意。我顺着小道到了下方的水泥阔地,这里是祖池,很多孩童在这放爆竹玩耍,因而空气中弥漫一股火硝儿和油气味。我依稀记得这种味道总是散布在我儿童时期过年时,可现在,打火机仍在,儿时的炮仗盒成了香烟盒。

    我不禁回忆起童年那段无忧无虑的美好时光。小时候过年就意味着可以找大人要钱买炮仗玩儿。只要能在过年前完成一册“寒假时光”,便可以得到最纯净的快乐愉悦。

    孩童的快乐很简单,因为他们可以无所顾忌,毫无顾虑。就算犯了错,只要不是特别严重,都会被轻易原谅。他们不用揣测他人的想法,不用为他人过多地考虑。想到这我突然回想起小时候和王凯干得一些蠢事,不禁咧嘴笑起来。

    我俩小时候回老家要么放炮,要么就刨土,翻上翻下啥事都干。那时我们常常把炮仗点燃往猪圈里丢,随着“嘭”的一声巨响,躺在猪圈里的猪猛然惊起,一脸懵逼发出“拱拱”的叫声,然后继续趴下进入熟睡。我和王凯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身。

    有时我们刨开门口的土堆,将空壳松果种下,想象将来松树耸立在家门前的模样,甚至将一些玩具和麻将埋入土里,日复一日给泥土浇水,即使知道这样不会种出麻将树玩具树,可我们就想把那些个东西往土里埋,乐此不疲,干着这些闲着蛋疼的蠢事。

    最蠢的得属那次,我俩大清早搁院门外争执鸡会不会游泳的问题,双方气势不弱于两小儿辩日。最后我俩一致决定不要纸上谈兵,必须贯彻实践即真理的方针。

    我俩立即行动,东围西堵地将一只小雏鸡赶到穷途末路,使其迫不得已落入院子外不远处的小池塘。

    书上说鸭子会游泳,鸡是不会的。可看着小鸡在池塘中奋力扑腾的模样,它分明是会游泳的,事实完全不像我们所设想的:小鸡沾水就直接咕隆咚沉下去。它扑腾地那样标准,怎么看都像是游泳健将。

    我俩叹为观止,神色凝重,一度觉着自己接近了真相,就快要利用所谓的实践撕破真相,道破所谓教育灌输,文化输出的实质,证明书本所撰写的东西未必是真的。天呐,没想到我俩这样小的7岁毛孩,竟然能够成就如此之大事,真是伟大。

    那时我没能意识到自己的残忍,只是疯狂“求知”着,抛弃了本应该端正在举头三尺的善良本心。那只鸡真的坚持了好久,它奋力挣扎着,想要活下去。我俩不应该站在岸边的,或许那鸡是因为恐惧我俩而不敢扑腾到岸边来,它最终还是脱了力,沉入池塘。

    我俩思索了一会儿,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定性实验结果。倘若不是我俩站岸边,小鸡显然可以扑腾到岸边活下去,那么它就是会游泳的。但如果是鸭子,就能够悠哉游哉怡然自得一直飘在水面上,飘多久都行,根本就不存在扑腾上岸这一情况。

    所以这个问题的根本在于,何谓游泳?游泳一词本就是人类自身给某个动作下的名词定义罢。

    不过显然以我俩当时的智商是不能够进行这种深层次问题的思考的。王凯十分果决直接下了定论,鸡不会游泳。而我纠结于是否要控制变量,多次实验进一步论证。

    很显然不行,因为我俩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儿,当下我们这俩杀鸡凶手得先处理尸体。

    啊……可怜的小鸡……你的英勇就义是否用“人类对未知的探索实践总是伴随牺牲”这样的话安慰会让人心安理得呢?我不得而知。

    我俩将失去生命迹象的鸡从池塘打捞起来。当时我们就想,不能让大人发现呀,不然少不了一顿揍。于是我们将鸡的遗体四处搬运,感觉安葬在哪都不放心,最终我们将其埋藏在池塘边上的一堆沙堆里。

    可我依旧惴惴不安,心神不宁,生怕不知何时,大人们挖出沙堆里的那具尸体,届时真相水落石出,我百口莫辩。下午午睡时,我在床上心乱如麻。终于在心悸了一整个下午后,我翻起身决定坦白从宽。

    我吧唧吧唧跑下楼,将裹满沙子早就分辨不出原样的鸡从沙堆里挖了出来,盯着它想了许久。我觉得不能直接认命,得智取。

    于是我又将鸡放回沙坑,然后跑进房子里,大人们正齐聚一堂聊天打趣,正聊到兴头上,我站在门口弱弱地问:“奶奶,今天要煮鸡肉吗?”

    大人们齐刷刷看向我,奶奶在众多脑袋中行使绝对权,大手一挥,说:“乖孙子想吃鸡肉啦?让你爷爷抓一头,我们晚上就吃。老王啊!”说着就冲后院菜地的爷爷喊。

    “不用了!”我急匆匆跑出去,将沙堆焉了吧唧的落汤鸡提拉进来说道:“这里有一只。”

    我就记得后来我和王凯把包括藏尸隐瞒一事全全坦白。大人们听了以后乐得哈哈大笑,事后将此事列为我和王凯小时候干过的众多趣事之一,且往后的饭局常常以此作为炒热气氛的引子。

    直到现在我都觉得自己罪不可赦。可那时的我作为孩童,却被轻易原谅了,这事儿最终只是作为大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笑话。

    所以,看呐,小鸡,你死得多冤枉啊。其实你没有被用作伟大的实践论证什么世界的未解之谜,你仅是死于两个心智不熟,能够被轻易原谅的孩童手里。你短暂的一生被大人们当做一则有趣的小笑话,而且你还并非这则小笑话里的主角。你只是配角都算不上的小鸡,最后还沦作砧板刀下畜。不是吗?

    ……

    我停止回忆点燃香烟,吐出浑浊的烟雾。手指点开微信,将早已准备好的钱以红包形式发给我的老大,黄天伟。这份红包我早早准备好了,终于在除夕这天得以献上,以我最真挚的心意,答谢三年来他对我的培育之恩。

    黄天雄是我大学的体育老师。

    大一第一次体育课见到他,我的感觉第一感觉就是:这家伙是个狠角色。老大身材很好,不是像小学那种臃肿中带着发福的体育老师。他四肢灵活精干,暴露在空气中的寸寸肌肉不大,但紧致有力,一条条青筋宛如游蛇盘旋缠绕在他的手臂和小腿上。动作犀利,利落干净,周身自带气场,行走起来悍然非凡,一度刷新了我对体育老师的刻板印象。最让我难以忘记的是老大眉宇中的眼神,平静中带着丝丝凶残,说不过分的,那对剑锋似眉宇间的目光有种杀意凛然的感觉。

    老大什么都会,羽毛球篮球五行拳太极拳排球……院系里其他的体育老师都得来向老大请教各个项目专业动作,大一还没体育项目分班时,我们统一学习太极拳和五步拳,老大那矫健的身姿和顺畅的拳法让我至今难忘。

    那时候我对老大更多的还是敬畏,甚至有些害怕与他说话对视,他气场真的太强了。我总觉得老大年轻时绝对不简单,要么是专业的练家子,要么是街头二流子中的大哥扛把子。

    后来随着我与老大熟络闲聊,进一步了解他后也证实了这点。老大小时候就在山里某个寺里学习拳法,体格筋骨大开,而后上学,他也一直坚持各项体育项目的锻炼。到了大学,他开始跟潮流,什么新鲜玩什么,各种坏事也没少干,混迹于街头小巷,没少打架惹事,做事讲究快准狠。只不过大学毕业后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才渐渐沉淀下来。所以我看得挺准,他有习武的底子,亦有流氓的痞气。

    大一上学期结束,同宿舍的龙哥转专业去了本部,体委的位置暂时就空了出来,每次体育课秩序都散乱无章,大家懒散无组织,老大每每到场后都大皱眉头。龙哥还在那会儿没空时就会让同为班委又是舍友的我帮忙带班级,本来这事也轮不到我,身为班长的江河是退伍军人,免修体育,这事自然也就落到班级二把手的我身上。

    龙哥走后,新任体委还没选出来时,就由我带队,跑跑操场管管秩序,后来有一次恰巧被姗姗来迟的老大看到,当时老大指着跑步的我问其他人,今天带队的那位叫什么,坤明和他道上我的名字,老大微微点了点头道:“不错。”

    后来木子晴当选体委,一直到大一下学期结束,临近体育班分班,大二的时候大家要各自选修自己喜欢的体育项目,体育课会重新编辑班级,到对应的项目课,大家便自行去上课,不再以班级为集体,未分班前的最后一节体育课,大家自由活动,我鼓起勇气来到老大身旁和老大聊天。老大问我选了什么项目。

    我遗憾显于表,摇了摇头道:“我们班选的太晚了,原本想选羽毛球的,可惜国贸专业摆了一手,全班提前进系统选课,把羽毛球的名额全抢了,最后只能补到排球班去。”

    “哦,我就说怎么一整个羽毛球班都是那专业的。”老大说着,随后又看向我问:“为什么想选羽毛球。”

    我带着些许沮丧,实话实说道:“我知道羽毛球班是您带,本来就挺喜欢羽毛球这项运动,又是您带的班级,我还想跟您上课。”

    “我带三个项目,羽毛球,柔力球,排球。”老大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诶?您不是应该带武术拳吗,我以为你不会排球。”我大惊,又带着些许欣喜。

    “我什么都会。”老大笑道,“可以,这样就好,柔力球的班我打算让木子晴继续当体委,排球班的体委就是你了。”

    我一愣,说:“可我不会排球呀。”

    老大伸了个懒腰毫不在意道,“说得其他有人会似的,就你了,下学期见。”

    说罢老大一个高难度抬腿,单脚站立,把左脚抬至与脸同水平的高度,用右手拍了拍鞋上的尘土,潇洒离去

    大二上学期,我如约当了排球班的体委,帮老大打理各项事务,偶然的一次机会,打完排球休息时,我和他一同坐在阶梯上闲聊。

    我问他:“老师,其实我之前就挺想问的,您之前是不是特别凶,打架特狠那种。”

    老大哈哈大笑道:“怎么这么问。”

    我挠了挠头说:“我觉得你眉宇间有股说不上来的杀气,就是那种压迫感。”

    老大有些哭笑不得说:“有这么明显么,现在应该还好吧,已经收敛很多了,大学那会儿更浪呢。说起来你手上这纹身,贴的吧。”他指了指我左手上的纹身问。

    我下意识遮了遮:“害,瞎玩,贴的,喜欢这些花里胡哨乱七八糟的。”

    “这有什么,我先前背后就有一大块纹身,只不过洗掉了,现在有块大大的疤痕。”老大指了指后背说。

    我这才把遮住纹身的手移开接着问道:“不过说实话,您暑假那会儿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感觉这新学期过来,相对于之前,您眼里的那股狠劲淡了很多。”

    老大看向操场,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也没啥,就是放假的时候和我姐夫出海,他是海里的老手,但那次出海出了意外,遇到台风,还好我身体素质不错,跌到海里撑了很久,我姐夫死死拉着我的手,最后还好都相安无事,就是我姐夫手落下一道长长的伤口,我呢算是捡回一条命,那之后我想了许多,那是我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又给了我许多感悟吧。”

    我把手轻轻搭在他肩上捏了捏,静静地没有说话,两人坐在台阶上发起了呆。

    “你要不要去我那干活,做做兼职。”良久,老大突然开口。

    “嗯?”

    老大说:“我有个茶室,就在学院对面,你可以过去帮帮我,我带你做些事儿。”

    我说:“时间上有要求吗,我怕我这里有时有学校的事物要处理,不能准时……”

    他打断我,说:“不会,你只要想去随时都能去,你有空过去就成。”

    “那没问题呀。”我没有犹豫,下意识直接答应下来。

    老大点了点头说:“那就这周你找个时间联系我,我带你过去茶室看看。”

    当时的我只想着想要多做些事,让自己成长得快些。并未意识到,兴许我的整段人生,以这段简短的对话为起点,开始骤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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