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呼吸
(本书内容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我想我有时是热爱这个世界的,很热爱,觉得一切都那样美好。
可曾几时我又无数次想要离开它。
于是我贪婪地呼吸,似乎要将空气里的细颗粒连同所有嘈杂的,聒噪的,一同压制进小小的肺里,这样一切就都寂静了,整个世界便只有我的喘息声。
我又隐约想起幼时那次落水。
在将要溺亡的时刻,耳边吹过无声的微风带来低语。
“王一肆,记得呼吸……”
那句话透过耳膜,直击灵魂,像是在一间空荡荡的房间里无数遍回荡。
我也因此又使上几分气力扑腾,借着将头露出水面的瞬间,草草吸了两口救命的氧气。依稀记得原本那样遥远的岸边却一下到了眼前,我用尽最后余力扒住瓷台,大口喘息,似乎要将余生所有呼吸在此刻全部透支。
世界天旋地转,满脑子都是剧烈的耳鸣,岸边的孩子们熙熙攘攘。
他们唱着,跳着……随即跃入我刚刚所在的泳池中。即将落山的阳光把泳池照得金黄闪亮,也为我因长期混迹泳池所黝黑的皮肤披上辉光。
耳鸣久久未去,心脏此刻代替耳朵的作用,不断回放刚刚那句低语。
“王一肆,记得呼吸……”
直到呼吸渐渐平缓,低语回声才随之消散。
我撑起身从泳池中翻上岸,肚皮朝天仰躺在满是长条洞孔的排水渠上,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妈的,差点挂了。”
那年我7岁,被某个朋友推进两米深水区,险些告别这个美丽而又残酷的世界。
……
几经数个城市的流转,我终于来到我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泉州。
闽南的一切对比起省外再不济也算得上可爱。下车后我做了个深呼吸,是我思念许久的人间烟火气,这条街目光所及皆冒着让人垂涎的白色蒸汽,这才是小城该有的模样,会让你想在任意一家店门前驻足买上几样小吃。
正当我沉浸其中将要升华时,一旁车里的大哥鸣了鸣喇叭冲我喊道:“阿弟,车钱还没转!”
我被强行拉回现实,一边掏出手机一边靠在车窗对司机大哥说:“放心,跑不了的。”
看着汽车离去的背影,我却没法再进入刚刚愉悦的状态中。
虽然已经入冬,但南方此时的天气依旧温暖,天空的云朵洋洋洒洒,阳光照得整条街亮堂无比,树下的凉阴随风辗转变幻。
相比起上海的繁华,我着实太想念这里的气息了。
我站在路边的马路牙头掏出烟盒点燃最后一支七匹狼香烟,将空了的烟盒丢进一旁的垃圾箱,静静等候我哥王凯的电话。
直到烟将燃尽,微信提示音终于响起。
王凯发信息问:“到了?”
我回复说:“嗯,在美食街这。”
他回复问:“具体哪个位置。”
我探出世俗的小脑袋左右张望了一会儿,想寻一处标志性建筑却寻找无果后,便挑了对面一家小排档的名儿回复:“老兵排挡对面。”
我怕不够清楚,又补上一句:“我背后有个网咖还有家酒店。”
我想这条街反正就那样长,虽然一眼望不到头,但我哥从街一头悠哉哉骑着小电驴扑棱过来怎么的也能看到我。
谁知他回复说:“就在老兵排挡门口等我,三分钟就到。”
这条街拥有数十家排挡,他工作的地方离着有近一小时的路程,我惊讶他竟能精确其中这家的位置。看来我哥算是这条街的常客,怪不得他老喃喃要带我尝尝这的“特色小吃”,看来没少来此地觅食。
利用这三分钟时间,我进了身后的一家便利店喊老板拿了盒烟,余光撇过收银柜台上一众打火机,挑了个鲜红色带齿轮的,接过老板递来的烟后又随手从柜台上抽出一支棒棒糖。
老板忙着打手上的游戏,我掂量一下手中的东西看向他问:“十七块五,没错吧。”
老板随意抬头瞥了眼说:“对的对的,直接扫就行。”说罢又匆匆将头埋下操作手机。
我撕开棒棒糖包装将糖塞进嘴里,扫过钱,待店铺内响起提示音“微信到账~十七点五元~”后,方才迈开脚步离开,到马路那头的老兵排挡继续等待。
王凯估算的很准,三分钟后我看到他潇洒地从街那头驶来,在我身旁停下小电驴。
我掏出刚买的烟递上,他脱下安全帽接过烟毫不客气叼进嘴里,说:“怎么样,刚买的新车,比你上次来的时候载你的那辆还大。”
我瞟了眼红黑色的电动车,说:“感觉和上次那辆差不多。”
王凯吐了口烟,说:“你懂个屁,走,先带你把东西放放,办住宿。”
他领着我走进我刚刚微信里报的那家酒店,给前台递上手机,说:“预定的,先住一天。”
前台干练地拿过手机,盯着电脑屏幕右手操作,左手将手机放在身前后又伸出来说:“身份证,两人都要。”
我和我哥开始呼呼地往外掏身份证,生怕断了她麻利的节奏。
一阵键盘的噼里啪啦声后,前台恭敬地退回身份证和房卡,说:“好了,之后要是有朋友进来记得来前台登记身份证。”
如若真有那样的“朋友”,我想我也会瞒天过海想尽办法躲过前台,让那所谓的“朋友”能够安然躺在房间的床上。
我们乘着电梯到了对应楼层。这家酒店面积很大,这层楼过道外还设立有一个小型的足球场,此刻里边五六个少年正在阳光下挥洒汗水。
我目不转睛盯着足球场,不禁感慨道:“年轻真好。”
王凯说:“你走过头了。”
我移过目光才发现王凯不知什么时候钻进过道的其中一条支路里。跟在他身后,我们又兜转不知几个弯才走到尽头的房间,我不禁疑惑这如同迷宫一般的过道,他是怎么做到像开了导航似的精准找到房间的。
他的回答解答了我的疑惑,他说前段时间经常有他兄弟来找他玩,他都是安顿在这里。
王凯并非我亲哥,他父亲是我大伯,我们是同岁的堂兄弟。其实一年前我与他的关系并没有多好,虽然我俩从小一起长大,每年放假回乡下老家的土房睡同一间房,但他性格生性爆炸,不易听取他人意见,常常固执己见,与我的性格反差巨大。
只是我能包容各色人群,不偏不倚不争不吵,这才没有起太大冲突。但这趟出去实习后,我愈发觉着家里的亲人在大多时刻比那些来路不明的朋友来得更加亲切,单从家里人目前还未涉及到利益这点上,我们的关系便是纯粹的,比那些外面的朋友更靠得住,即使王凯小时候老欺负我。
我在上海的那段时间被迫孤立无援,却莫名和这个堂兄弟联系起来。他出去工作后变化也很大,不再像小时那般蛮横不讲理,逐渐懂得了人情世故。这让我们兄弟俩的关系迅速升温,于是这趟回来,我的第一个目的地便是这,他说年底也没什么活儿,在这也没有伴,巴不得有人能来找他玩,可以一起喝喝小酒吹吹牛逼。年底他的兄弟都忙,没空来找他耍。
他最要好的那些兄弟基本都是他小学初中时的玩伴。那群人从小学就抽烟喝酒打架,是大人眼中活脱脱的坏学生。
但很难想象王凯的父母,我的伯父伯母,他们都是人民教师,甚至我伯母那头的一众亲戚都是教师,是活生生的教育世家。运气好的话从幼儿园到高中,他们家族里的孩子都能够在亲戚们的亲切照顾下健康成长。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的家庭环境,王凯从小便培养了及其叛逆的品性,小学初中惹了不少麻烦。但即使这样,在家庭熏陶下他还是勉强考上了一所不错的专科职校。
他的那些兄弟便没有这样的命,有的初中辍学,有的高中毕业就早早结了婚开始养家糊口,三三两两都在我出生的那个小县城里谋生计,王凯大学还未毕业时就已经抱过他兄弟3岁的孩子了。
他常和我吹嘘这些,似乎这些事十分值得骄傲。我能够理解他想向我传输他兄弟已经有能力养家糊口的思想,并且尊重他们所选择的生活方式,但不苟同。
因为是职校,他只需要读三年,所以他早我一年出来实习工作,当我这趟大四从上海实习回来,他已经在这里工作一年了。
上了客房,我俩人同时摊倒在各自的床上。
他兴许是太久没有人一起聊天,肚子里憋了太多的话,躺下便开始自说自话起来,说的内容和之前每次见面聊天的字句不差。
他还是他,还是喜欢说他小学初中张扬的风流往事,那些他自认为很酷的青春,那些和兄弟们厮混,干净坏事的日子。当然,我一如既往的静静在一旁当着一名听众,履行听众的职责,温和地看着他兴奋着说那些热血的往事,时不时恰当好处地附和几句。他显得很高兴,难能有这样知晓他过去且愿意听他叙述过去,且不会不识趣打断他或者发表与他相反见解的听众。
王凯自顾自讲了很久,直到那些我早已耳熟能详的故事再次被复述一遍后,他才满足地点上一支烟,也丢给我一支。整个房间顿时安静下来,只有杂乱浑浊的青烟飘在半空百无聊赖。
我说:“呐,初中那时候你说替我出头打阿乐那次,其实是你刚到中学想建立势力找个借口吧。”
他一愣,说:“那次不是我问你班上有没人欺负你,我帮你教训他吗。”
我吐出烟雾,缓缓开口道:“其实这个问题我一直纠结到现在,那时候你突然就问我班级有没有欺负我的人,可你那时候明明不像是会顾及我这个废物弟弟的,我自认为你那时候外边认的兄弟比我这个有血缘关系的兄弟更加重要,而且我那时说的是班上没人欺负我,你又接着问,那你班上有没有班霸之类的,我随手指了阿乐,你一言不合就招呼来一群人上去干人家,我一直以为是你兄弟想让你在中学建立势力给你支的招。”
他不紧不慢说:“小学我们俩不在一个学校,中学分到一个学校,又在隔壁班,我这个做哥哥的别的没有,当时有的就是兄弟多,自己也有几分势力,想着能保护到你,就那样问了。”
这下换我愣住了,说:“啊……那是我误会了,我一直以为你是找个开战的好借口,把势力大的一个个揪出来打趴下,这样你就能做我们中学的霸主了,哈哈哈哈,结果害你被揍了一通。”
他一拳锤床上,佯装生气道:“妈的,你不早说,我那时候真就想着我们兄弟俩在同一所学校,我可以照顾得到你,你个王八蛋指谁不好指阿乐,我叫上兄弟那几次堵他没堵到,后边被他抓到机会一打一,我虽然能打,但阿乐实在太壮实了,又比我高那么多,老子混的那几年就那次输了,还输得那么彻底,大中午被他拿甩棍打了一通,那么多人看着,当时颜面尽失啊。”
说罢我俩非常默契地对视,然后都哈哈大笑起来,转而是长久的沉默。
他思绪万千,感叹:“回不去了。”
我淡淡说:“是啊,回不去了。”
他接着说:“如果还有机会,真想再回到那时候,无忧无虑,做个小霸王,天天和兄弟吃吃喝喝玩玩,别提多快乐了,没人敢动我,看不惯谁就打一顿。”
王凯感叹时眼神中尽是神往眷恋,我则一脸漠然。显然,我依旧只是附和。他的中学时光过得无忧无虑,尽是美好回忆。我恰恰相反,从大学开始直至现在,我才觉着自己真正的活着。
沉静一会儿后他开口说:“晚上带你去吃一家不错的小吃,然后按你的计划找个烧烤摊坐坐,喝点。”
我说:“嗯,现在才下午两点,还很久,我们做点什么。”
他翻了个身盖上被子道:“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