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长公主
长公主嫁给驸马萧亭文之后，过了三年才生下了儿子萧垚。
萧垚自四岁起，每天都会入宫和几位皇子一起读书习字。
萧垚在六岁那年的除夕宫宴上，喝了从皇后手中递过来的一碗牛乳茶，用的是武帝面前的一只莹白瓷的高脚碗。
宫宴尚未结束，活蹦乱跳的萧垚就全身通红高热，晕倒在了长公主的怀里。
据说，萧垚是误打误撞，代替武帝中了毒。
从此，萧垚便被长公主捧在手心里护着，不但终日在长公主府不许出门，身边更是日日有数十人左右随侍。
隔年，武帝亲自下旨封了萧垚为小侯爷。
萧垚萧小侯爷，病体依然没有起色，长公主日日期盼儿子早日康健，又恰逢皇上在西南发起了战争，战乱疾苦，长公主忧思甚深，便为其独子萧垚取了个小字——“合乐”。
当然，这些都是皇室权贵才知道的秘事。
又过了一年，显恩侯萧亭文亲自为儿子寻回了能压制毒性的药方。
是年年末，西南大胜。
武帝龙颜大悦，赐了长公主“庆南”封号，从此享王侯俸禄。
只是庆南长公主心知，再多的恩赐封赏，都是武帝给萧垚中毒的补偿。
她的兄长，早就不再是年少时那个温和低调的皇子，而是一个野心勃勃想要掌控天下的帝王了。
莫墨对长公主的印象只停留在她看过的人物志上。有那么几行字，写了庆南长公主多么得她亲哥武帝的信任疼爱，还写了庆南长公主与驸马显恩侯缔结的良缘佳话。
此时见到真人，莫墨只觉得眼前的长公主怎么看也不像是她想象中的那位萧垚的母亲。
萧垚在长公主身侧站定，对长公主低声说：“这位是莫小姐，是儿子请过来帮忙的。娘一大早过来，想必还没用过饭吧，咱们一起去……”
长公主点头：“嗯，娘是觉得有点饿了。”
说罢她上前一步，主动拉住莫墨的手腕，带着她一起往前走，“走吧，方才好像听到你说什么特别好吃的绿豆糕？正好我也喜欢，不如我们三人一起用饭吧。”
长公主边走边吩咐赤左去通知厨房准备好膳食，然后不由分说就将莫墨带到了前院的大饭厅，又一脸和蔼地拉着她坐在了自己身侧。
“合乐，快过来坐着。”
莫墨无法拒绝，萧垚拒绝无效。两人分坐在长公主的左右两侧，场面一度陷入一种无名的尴尬与诡异之中。
莫墨心里叫苦，想瞪萧垚一眼，却不敢抬头看过去——长公主正在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呢！
这顿饭吃得莫墨脚趾抠地，浑身都不得劲儿。
还有那被作为借口的好吃的绿豆糕，直到长公主吃完粥放下了筷子都还没有送过来。
莫墨汗：“那家糕点铺子是有些远……”
长公主无所谓地摆摆手，“下次再吃也无妨。”
“合乐昨晚没有回府，莫小姐可知晓啊？”
“啊？”
莫墨完全摸不着头脑，“合乐”是萧垚吧？“合乐”回不回府干嘛要来问她呀……再看一眼长公主的侧脸，莫名觉得有点可怕呢。
萧垚无语，他娘这是唯恐天下不乱。
他刚想要解释，却听到莫墨说：“回长公主，其实，小侯爷他昨日，发病了。”
莫墨本来想说发烧了，可话到嘴边直接变成了实话。
长公主终于收起了笑容，她没有表情地将萧垚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拉起萧垚道：“回房去。”
长公主虽对莫墨感兴趣，但此时却根本不会在意她。
莫墨就这么被晾在了原地，不过刚刚三人一起用饭的那种尴尬气氛总算是结束了。
莫墨看着那母子二人的背影，在原地坐了片刻，安静地和小哑一起回了自己住的院子。
对长公主来说，萧垚的身体状况，才是她最最关心的事情，否则她也不会一大早就跑过来。
但是让她没想到的是，那位莫小姐，竟然也知道萧垚中毒的事？
长公主详细地询问了萧垚发病时的情况，除了隐瞒下了莫墨做的事，赤左把其他的细节都一丝不差地描述了出来。
庆南长公主一脸担忧，“为何发病忽然频繁了起来？你父亲月前已经去了信寻找当年那位大师，可是如今还没有收到回信。”
萧垚道：“娘别担心，我只是恰巧染了风寒，所以才会没有在当时醒过来。您看这不是已经好了吗？”
“你还想糊弄我？”长公主一脸严肃，终是忍不住问道：“那个丫头是什么来历，她为何会知道你的身体状况？”
“她……”萧垚思忖了一下，“上个月在路途中我偶然发病，被她看到了，因为当时来不及细查，就把她带回来了。不过如今已经调查过了，她家就是普通商户。”
长公主没说话，只有些心疼地看着萧垚的脸，良久，才轻轻叹了一口气。
“合乐，娘只希望你平安，其他的事你开心就好，娘不问。”
萧垚点头，神色却不似之前轻松。他知道，自从十一年前他中了毒，他娘便日日忧心，如今母亲对他唯一的期盼，也就是平安喜乐四个字了。
长公主轻轻拍着儿子的肩膀，开玩笑地说：“不过呢，如果真的遇到了好姑娘，可不能放过，要学学你爹，喜欢就直接求娶嘛。”
萧垚无奈地笑了出来，他娘每次转移话题都会用秀恩爱这一招。
说得多了，他如今都能倒背如流了。
比如她和爹是一见定终身，比如她和爹为了浓情蜜意，成亲后两年都没要孩子。再比如，他叫萧垚，是因为他爹那时候整日玩儿泥塑，对土喜爱得不得了……
唉，做人家儿子的嘛，只好乖乖地听娘亲讲故事……
至于他娘说的什么遇到好姑娘这种事？萧垚摇摇头，他不知道自己今生有没有那个福气——得一人心，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就像他父母那样。
庆南长公主到底还是把萧垚带回了长公主府。
一大早就被妻子冷落的驸马爷看见妻儿回家瞬间喜笑颜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一起读书作画，一起在庭前浇花除草，像寻常百姓一样，难得不去理会外面那些人的你来我往。
长公主自从得了“庆南”的封号后，便给萧垚定了个规矩，在府内，他们一家三口，只是爹娘和儿子。只有在宫中或者在其他有外人在的场合，她才是长公主母亲。
萧垚那时候不懂，母亲和娘亲，不都是一个称谓而已？
而如今，看着父母二人在庭前执手的岁月静好，想起西南战乱之下的逃兵和流民，他终于懂了。
比之权势钻营，这样的平静生活，才是他爹娘想要的，也是百姓们想要的。
上位者掌有生杀大权，若是没有了仁者之心，那将会造成怎样的民生困苦和天下动荡？